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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06 19:13
【文/觀察者網 阮佳琪】
提前十分鍾,《金融時報》的科技記者克里斯蒂娜·克里德爾(Cristina Criddle)到了約好見面的美食酒吧。可到那兒一看,傑弗里·辛頓(Geoffrey Hinton)已經在大廳里等候着了。
這位圖靈獎與諾貝爾獎雙料得主、被稱為「人工智能(AI)教父」的英裔加拿大計算機科學家,還揹着那隻略顯陳舊、印有「Google Scientist」 字樣的綠色揹包。
因長期的背疼,辛頓落座時將揹包墊在身下,以便坐直。白發蒼蒼的他,眼神仍舊像貓頭鷹般鋭利。
尤其在談及AI安全問題時。
2023年5月,辛頓突然從工作了十多年的谷歌大腦實驗室辭職。當時美國媒體紛紛將他捧為「AI安全剎車人」、「吹哨人」,稱他辭職是爲了「直言不諱談論AI的危險」。
不過,辛頓並不認同這種解讀,「每次接受採訪,我都會糾正這個誤解,但從來沒用,因為這是一個好故事。」
「離開是因為,我(當時)已經75歲了,編程能力大不如前,而且Netflix上還有好多劇沒看。我努力工作了55年,覺得是時候退休了……」他接着説道,「而且我想,反正都要離開了,不如借這個機會談談AI的風險。」
話雖如此,在長達兩個小時的午餐時間里,AI的安全應用仍是這場對話的核心議題。
與過往立場一致,辛頓仍對西方政府的干預不抱希望,同時再次批評美國政府缺乏監管AI的意願。
白宮一直以「抗衡中國」為由,要求必須加快AI技術的研發。辛頓對此持有不同看法。
今年7月,他剛剛參加了在上海舉行的世界人工智能大會。這也是他第一次來到中國。
與中方的溝通讓辛頓確信,中國對AI安全問題極為重視,「他們的很多官員都是工程師出身,對AI的理解,是律師和商人所無法比擬的。」
他接着補充説,「面對人類生存級別的威脅,只要有一個國家能找到解決辦法,就能分享給其他國家。」
當記者帶着西方慣有的傲慢和偏見,追問其能否相信「中國有維護全人類利益的意願」時,辛頓則反問道,「你能相信美國嗎?還是能相信(Meta的首席執行官)扎克伯格?」
整體而言,辛頓回答問題時,語氣温和且審慎。唯有評價美國AI巨頭高管的趨利本性時,偶爾會「語出驚人」。
比如,辛頓認同馬斯克和OpenAI的奧爾特曼更有可能在AI競賽中勝出。但被問到「兩人中更信任誰」時,他停頓良久。
然后辛頓想起了,2016年美國共和黨參議員林賽·格雷厄姆的一句話。
當時,格雷厄姆被要求在特朗普和克魯茲之間選擇一個人,支持其成為共和黨的總統候選人,「這就像在‘中槍’和‘中毒’之間選一個。」
美國對華技術打壓,也讓辛頓嗤之以鼻。
今年1月接受2025年開年採訪時,他曾表示,「中國在Al領域已經非常接近美國,儘管尚未完全追上。」他還提到美國嘗試用芯片限制措施壓制中國AI發展速度,但這隻會促使中國自研技術加速前行。
辛頓還認為,中國雄厚的理工科人才儲備,是AI事業發展的強大推進力,「中國的STEM教育比美國做得更好,他們有更多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才。」
首次訪問中國
《金融時報》9月5日刊登的這篇長文提到,辛頓的研究成果為「基於人工神經網絡的機器學習」奠定基礎。這種技術思路大致借鑑人類大腦的工作原理,正是如今我們觸手可及的強大AI系統的基石。
然而,ChatGPT的問世以及隨之而來的AI發展浪潮,讓辛頓停下腳步,不再專注於推動這項技術的進步,轉而警示其潛在風險。
過去幾年,隨着AI領域的飛速發展,辛頓的態度愈發悲觀,直言這項技術可能對人類造成嚴重傷害。
今年7月,在上海舉行的2025世界人工智能大會,已經77歲高齡且身體狀況欠佳的辛頓驚喜亮相,並發表了重磅開幕演講。
會上,他再次警告AI發展要警惕「養虎為患」,「就像飼養虎崽作為寵物,我們必須確保其成年后不會反噬。」
「這引發我的深切憂慮。」辛頓表示,AI在醫療、教育、氣候變化等領域的價值不可替代,單方面禁用人工智能不現實,建議各國自主開發AI技術,但共享「保持AI良性」的研究成果。
辛頓認為,雖然各國對防範AI在網絡攻擊、操控輿論、致命武器等方面的風險存在利益衝突,但若有國家研發出防止AI操縱世界的方法,極有可能願意將相關成果共享給其他國家。他呼籲建立跨國合作機制,共同把握AI安全的「紅線 」。
他還説,訓練超級AI時,如何能讓它既擁有超凡智慧,又甘於輔助人類,這是值得全球通力合作的重大議題。
在華期間,辛頓還與圖靈獎得主姚期智、約書亞·本吉奧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計算機科學教授斯圖爾特·羅素等20余名行業專家、學者,共同簽署了《AI安全國際對話上海共識》,呼籲全球各國政府及研究人員「確保高級AI系統的對齊與人類控制,保障人類福祉。
歷史淵源
儘管這是辛頓首次踏足中國並參與線下活動,但他的家族與中國早有深厚淵源。
在8月30日舉行的一場國際傳播學術研討會上,中國外交部原副部長傅瑩分享道,辛頓在上海出席世界人工智能大會時,曾談及他的家族與延安的特殊緣分。
辛頓的遠房表姐瓊·辛頓(中文名「寒春」)正是在閲讀了《紅星照耀中國》這本書后,受到延安精神的感召,於1948年來到中國。新中國成立后,她與丈夫歐文·恩斯特(中文名「陽早」)選擇留在中國農村,畢生投身於中國農業現代化事業。
辛頓的表兄威廉·辛頓(中文名「韓丁」)是一名馬克思主義學者,也是中國人民熟知的老朋友,長期深耕於中國農業改革研究。他們三人都是第一批獲得中國居留權的非中國公民。
傅瑩透露,辛頓當時在會上坦言,雖然自己是第一次來到中國,但他一直關心着中國的AI發展。
在華期間,辛頓深入瞭解了中國AI領域的相關政策、法律法規建設,以及技術發展與治理實踐。他與多位國際專家都意識到,外界所謂中國「只重技術發展、忽視安全風險管控」的種種説法與事實不符。甚至有幾位年輕專家表示,回國后將撰寫報告,介紹中國AI領域的真實情況。
辛頓還表示,中國的AI行業已經積累起雄厚實力,期待中國在AI國際安全治理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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