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饒毅打假的「神藥」復星高管迴應為何鉅額收購

劉曉諾

一款曾被知名學者饒毅炮轟為「假藥」的阿爾茨海默病（AD）藥物，近期又重獲上市銷售的可能。

12月15日，復星醫藥（600196.SH/02196.HK）公告，擬出資約14.12億元，收購綠谷（上海）醫藥科技有限公司（下稱「綠谷醫藥」）51%的股權。

綠谷醫藥以甘露特鈉膠囊（俗稱「971」）聞名，這款治療輕度至中度阿爾茨海默病的創新葯於2019年在中國獲批附條件上市，打破了全球17年間無AD藥物上市的紀錄。2024年，971在中國賣出200多萬盒。

但各界對971的質疑從未間斷。2025年，因綠谷醫藥未完成上市后確證性臨牀研究，國家藥監局沒有重新批准971的上市申請，該藥停產。

12月15日晚間，復星醫藥高管在電話會上表示，根據現有臨牀證據，他們看好971的療效與前景。

接下來，復星醫藥將推動971的上市后確證性臨牀試驗。按復星醫藥最樂觀的計劃，這款藥物2029年上半年獲批、2030年進入醫保，銷售峰值預計在2035年達到約40億元。

資本市場對交易反應強烈。這次收購是2025年4月新上任的復星醫藥董事長陳玉卿上任后的第一筆收購，部分股民對其決策合理性提出疑問。12月16日，復星醫藥A股跌4.22%，港股跌5.81%，此后三日有所反彈。

16日，上交所向復星醫藥發來對外投資事項的監管工作函。復星醫藥有關負責人迴應經濟觀察報稱，這是「正常的交易所工作問詢」，公司暫無更多回應。

計劃2029年重新獲批

預計銷售峰值40億元

復星醫藥想要繼續賣971，必須補充完成上市后確證性臨牀試驗，並獲得國家藥監局批准。

「我們這次投資主要還是以增資為主，通過增資款來完成臨牀相關工作，並將根據進度實時給予資金補充。」陳玉卿在電話會議中説，國內III期臨牀試驗的整體費用預計將達6.85億元。如果有合適的時機、合適的適應證，復星醫藥還將繼續增資，開展國際多中心臨牀試驗。

復星醫藥聯席總裁、創新葯事業部首席執行官王興利説，復星醫藥已經重新與國家藥監局討論了能完成藥品註冊要求的方案。他説，新方案要入組1900多名病人，完全按照2025年5月國家藥監局發佈的《阿爾茨海默病藥物臨牀技術指導原則》去進行。

據王興利介紹，本次臨牀試驗的主要終點，將按照現有的指南，做認知和功能兩方面評估，與國際標準接軌。

「我們大約在2028年年底完成註冊確認性III期臨牀試驗。一切按計劃走的話，2029年應該就能獲批上市。它不是一個新的項目，而是按照要求補上另一個確認性III期臨牀試驗，所以審批過程會大大縮短，也就需要5、6個月的時間。」王興利説。

　　臨牀試驗將由復星醫藥與綠谷醫藥團隊共同推進，目前正在進行中。

一名接近復星醫藥高層的人士告訴經濟觀察報，復星醫藥全球研發中心早年曾拒掉了這個項目，本次收購併非全球研發中心推動，此后研發也不由該中心負責。

在15日晚的電話會上，復星醫藥首席財務官陳戰宇直接向投資者算了一筆賬。復星醫藥預計971針對阿爾茨海默病的目標人羣為356萬左右，市場滲透率會達到22%：如果2029年上半年獲批、2030年進入醫保，銷售峰值預計在2035年達到約40億元。如果2029年下半年獲批、2031年進入醫保，銷售峰值預計在2036年達到38億元。如果暫未進入醫保，2030年的銷售額，預計會超過10億元。

療效依然有爭議

然而，971的療效一直存有大量爭議。

饒毅多年來持續發文質疑971有諸多不合理之處：對作用機制的解釋多次更換，III期臨牀試驗時安慰劑數據出現反常下降，在用於人體之前只在12只小鼠上用藥試驗等。

2019年，饒毅就曾發文質疑971的研發團隊帶頭人耿美玉「相關署名論文涉嫌造假」。后被耿美玉起訴名譽侵權，2021年法院判決饒毅勝訴，「正當的學術爭議和批評應當允許」。

綠谷醫藥還於2022年5月提前終止了國際多中心Ⅲ期臨牀試驗，這也動搖了人們對藥物的信心。綠谷醫藥當時的解釋是，受新冠疫情影響，全球部分醫藥企業暫停或凍結臨牀試驗，並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失；並且由於2022年初國際局勢及醫藥資本市場寒冬，融資未能到位。

陳玉卿也認為：「在甘露特納附條件上市的過程當中，不管是國內的上市后臨牀試驗，還是國際的多中心臨牀，都遇到了疫情的問題，對收治病人和病人脱落率的影響顯而易見。」

復星醫藥對藥效表示了堅定信心。

王興利稱，在註冊性III期臨牀試驗中，有800多例病人的臨牀數據證明，971效果優於安慰劑；相比於2024年新獲批的兩款單抗藥物，971的安全性更好；此外，已有約四五千名病人的真實世界數據，能佐證其有效性。

王興利説，從2018年左右開始已有越來越多的證據證明，腦腸軸對退行性神經病變的影響巨大，近期他已經在權威醫學期刊庫PubMed中看到500—600篇相關論文。

多位業內受訪者對經濟觀察報表示，藥效難以直接評價。「此藥文號已被註銷，醫保同時被調出，未來需企業開展臨牀研究重新註冊，情況不明。」北京一家三甲醫院的主任藥師説。

另一家全國排名靠前的三甲醫院的神經內科主任認為，971能否取得明確療效驗證，要看基礎研究工作是否紮實。「最終還是要靠臨牀試驗結果説話，有效就是有效，無效就是無效」。

讓人們更能達成共識的，是這款藥的商業前景。

971斷藥后，有大量患者仍在找藥、求藥，現在已經炒到1600—2400元的價位，是曾經醫保價格的5倍以上。一名資深生物醫藥投資人説，「產品肯定有商業價值的，有大量的在使用的患者羣」。

一名CNS創新葯企的創始人説：「這個藥已經拿過證，雖然有爭議，科學上還算説得過去。」他認為，有很多藥在科學上不能完全解釋，但相關的藥物能上市，也可能賣得很好。

創始人不願退出項目

「呂（松濤）總作為控股方，很不願意做出控股權的退讓。」陳玉卿回顧收購過程時説。

2018年，呂松濤創立了綠谷醫藥，它是綠谷集團的孫公司，以971為核心產品。2021年，通過股權轉讓，綠谷醫藥的股東變成了數個由呂松濤夫婦控股的公司。

綠谷集團是呂松濤1997年創立的企業。此前，呂松濤開過大排檔、炒過地皮，但他的綠谷集團最初是賣一款叫「中華靈芝寶」的保健品，據公司説能治療癌症，第一年銷售額就超過4億元。2008年，央視新聞曝光了「綠谷騙局」，該保健品虛構療效、做違法廣告，累計被各級藥監部門公告800余次。

綠谷集團的第二代當家產品，是丹蔘多酚酸鹽中藥注射液，該藥的年銷售峰值曾達幾十億元。此后便是971的時代。

據南方日報等媒體報道，2024年，971賣了超210萬盒。復星醫藥披露的資產評估書顯示，2024年，綠谷醫藥的營收為5.72億元。好景不長，因971停產，綠谷醫藥2025年1—9月營收1.02億元，虧損2.91億元。

截至2025年9月30日，綠谷醫藥總資產8.06億元，負債7.95億元。

綠谷醫藥在被收購后將成為復星醫藥的子公司，計入復星醫藥合併報表。陳戰宇表示，綠谷醫藥未來幾年的核心工作是臨牀試驗，合併后它的經營狀況對復星醫藥的財報影響微小。「在本次交易當中，呂（松濤）總其實沒有現金的兑現和離開，也沒有變現的行為。這個產品研發了22年，他不僅僅有情感，也對產品充滿信心，希望和潛在的控股方共同把產品做好，享受更大的權益。」陳玉卿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