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信部長親自出席，高規格儲能「反內卷」會議透露出四大信號

作者 | 蔣波

當前，儲能行業正熱得發燙：海內外市場需求持續火爆，訂單紛至沓來；產業鏈上下游一片繁忙，產線晝夜不停、滿負荷運轉；電芯價格接連上漲但仍「一芯難求」，甚至有系統集成商到電芯廠商門口蹲守搶貨……

然而，繁榮背后行業存在的各種「頑疾」一點沒少，投資過熱、產能過剩、價格內卷，無一不在透支着行業的未來。儲能行業如何才能走上高質量發展道路，是全行業共同關注並期待早日找到答案的大問題。

華夏能源網&華夏儲能（公眾號hxcn3060）獲悉，11月28日，工信部召開動力和儲能電池行業製造業企業座談會，主題直指行業非理性競爭問題。座談會規格非常之高，工業和信息化部黨組書記、部長李樂成親自出席並講話，部黨組成員、副部長辛國斌主持會議，寧德時代、比亞迪等12家儲能產業鏈頭部企業負責人悉數到場。

李樂成部長明確指出，要認真落實黨中央關於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的決策部署，依法依規治理動力和儲能電池產業非理性競爭。

此次會議對外傳遞了4個重要信號，每一個都直指行業「內卷」沉痾。儲能行業一場反內捲風暴即將來臨。

信號一：電芯環節是「反內卷」的重心

工信部某會議室，在「堅持走中國特色新型工業化」的牌匾下，這場事關儲能行業未來的會議，嚴肅且重要。

華夏能源網&華夏儲能瞭解到，參加座談會的有比亞迪（SZ：002594）、億緯鋰能（維權）（SZ：300014）、海辰儲能、中創新航（HK：03931）、容百科技（SH：688005）、恩捷股份（SZ：002812）、寧德時代（SZ：300750）、國軒高科（SZ：002074）、欣旺達（SZ：300207）、天合光能（SH：688599）、貝特瑞（BJ：920185）、天賜材料（SZ：002709）等12家企業。

從產業鏈角度看，參會的12家企業集中在儲能電芯及上游材料環節，系統集成環節頭部企業幾乎全部缺席。工信部如此安排，釋放的信號非常明顯，電芯及材料環節是儲能「反內卷」的重點。

一方面，「內卷」最明顯的表現是愈演愈烈的「價格戰」。在儲能行業，「價格戰」正是起自電芯環節，此后才蔓延至材料及系統集成等環節。並且，電芯環節也是「價格戰」的重災區。數據顯示，今年上半年，電芯價格已經逼近甚至跌破不少二三線電芯廠的成本價。今年一季度，儲能電芯中標價已經低至0.26元/Wh。

另一方面，「內卷」往往伴隨着產能的無序擴張。在儲能產業鏈中，電芯環節擴產最為積極。今年以來，國內頭部電芯廠商幾乎都有擴產動作，僅在10月，先是有遠景動力40GWh儲能超級工廠開工，后有楚能新能源70GWh鋰電池項目開工。彼時，楚能新能源董事長代德明還表示，公司將用三年時間將有效產能從當前的110GWh提升至500GWh以上。

同時，電芯廠商越來越多地綁定鋰電材料廠商。材料廠商通過這種方式鞏固了與電芯廠商之間的供應協同，但也不得不「被動」捲入擴產、內卷行列中。

工信部召集電芯頭部企業重點談話，無疑是看準了關鍵問題，牽了儲能「反內卷」的牛鼻子。可以肯定的是，要不了多久國家層面和相關協會將會有相應措施出台，電芯企業將在這場「反內卷」風暴中首當其衝被整治。

信號二：去海外內卷的「漏洞」將被堵上

值得注意的是，在本次座談會上工信部還把「反內卷」指向了儲能海外市場，李樂成部長強調，要「合理有序出海」。在此前工信部推動光伏行業「反內卷」之時並沒有提及這個問題。

實際上，儲能「價格戰」燒到海外早已是行業心照不宣的事實，海外市場早已成了中國企業自相「拼刺刀」的修羅場。

以儲能出海的熱門地中東為例。早在2021年，中國企業簽約沙特紅海一期儲能項目時，儲能系統的報價還在20美分/Wh。到了2024年底，中東地區儲能系統的中標價格已經降到了8美分/Wh，不及三年前價格的一半。

今年9月，中國企業中標的沙特電力公司某4GWh儲能項目，價格已經低至7.3美分/Wh，而FOB價格更是在6—6.5美分/Wh之間，已經和國內市場價格相差不大。

海外市場低價競爭的后果是，海外業主開始向國內儲能廠商反向壓價。今年年初，中國企業曾中標阿聯酋最大光儲項目的儲能部分，但近期業主方卻嫌價格高，對部分項目又重新進行了招標。令人驚奇的是，新的低價中標者果然還是來自中國。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這個出自中國的古語，竟然被外國人運用得淋漓盡致，不得不讓國人汗顏。

另外，儲能廠商的產能「出海」也極為瘋狂。CESA產業數據庫顯示，截至今年10月初，33家中國企業在海外共投產、在建、規劃了74座電池/儲能系統集成生產製造基地，產能達811GWh，其中41個項目已披露投資金額，總計超3871億元。如此毫不受控地捲到海外，將帶來全球市場的產能過剩隱患，最終還是中國人「卷」中國人。

在此背景下，工信部提出合理有序「出海」，可謂是精準一擊。如果海外內卷控制不住，最終還會外卷內溢，讓國內的反內卷工作功虧一簣。

當前，海外市場的產能建設也好，參與海外項目招標也好，多是企業的自主行為，混亂且無序。未來，如果由工信部或相關單位出臺政策、合理引導，對儲能企業海外建廠建立報批制度、對中企海外投標建立自律機制，對行業健康發展意義重大，非常值得期待。

信號三：行業關注的「一致性」問題有望治理

工信部舉行的這次座談會，對於如何「反內卷」不僅有宏觀的指導，更有針對性的細節意見。在會上，李樂成部長強調，要加大「生產一致性」和產品質量監督檢查力度。這一要求直接擊中儲能行業關注的痛點問題。

所謂生產一致性，指的是同一系統中的所有電芯在容量、內阻、電壓等關鍵參數上保持一致。

電芯不一致，首先將導致儲能系統容量大幅衰減。以一個裝載5000個電芯的集裝箱為例，假設每個電芯標稱容量為1度電，若其中一顆電芯因製造偏差只能放出0.8度電，整個集裝箱的可用電量就會從5000度電驟降至4000度電，損失高達1000度電。

這種「木桶效應」在長期運行中會不斷放大，嚴重影響儲能項目的投資回報。假如某個項目簽署了1GWh的儲能系統，如果儲能系統的一致性不好，需要多配10%—15%的電池，推高了成本。在客户預算固定的情況下，廠商只能降低單位電芯價格，壓縮利潤空間。

電芯不一致性還會顯著縮短儲能系統的循環壽命。隨着電芯大型化，單顆電芯的活性材料載量和極片厚度都會隨之增加，塗布面密度波動性也更大，這就更容易導致電芯容量差擴大。行業數據顯示，初始容量差每增加0.5%，5000次循環后容量差會飆升1.8%。若分選不當，電池簇充放電時會出現部分電芯過充、部分過放，循環壽命直接縮短30%，增加了系統的維護成本與更換頻率。

雖然電芯不一致性導致的后果十分嚴重，但是在儲能市場上卻一直存在着。一些廠商更是以低價為「優勢」來推銷這些產品，造成了市場上「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也成爲了儲能電站不敢被調用的重要原因之一。

華夏能源網&華夏儲能注意到，早在2023年，工信部等六部門發佈的《關於推動能源電子產業發展的指導意見》就提出，針對電芯衰減、不一致性提高精細化管理水平。在此次座談會上，工信部再次強調這一點，意味着將來或有針對性的政策法規出臺，徹底解決儲能產品不一致的問題。

信號四：知識產權亂象將被重點整治

與光伏行業「反內卷」一樣，知識產權也是儲能「反內卷」的一個重點。

行業數據顯示，中國儲能產業專利申請數量呈現逐年上升趨勢。但問題卻不容小覷，尤其是兩大亂象讓行業企業痛苦不堪：

一個亂象是，部分企業「偷盜」成性，既捨不得投入人力、物力去搞研發，又捨不得花錢去購買專利，直接去偷竊知識產權來獲得市場上的熱門技術。這對於行業技術進步是極為不利的。

光伏行業就留下了慘痛的「前車之鑑」。光伏產業在快速崛起的過程中，由於不重視核心技術研發與專利保護，模仿之風盛行，大量企業直接抄襲，以低成本「複製」后大規模擴產來參與競爭。這種短視行為，讓光伏行業陷入低水平價格戰的惡性循環。

「光伏行業的內卷低價銷售問題、行業虧損問題，背后的重要原因是知識產權保護的力度不足。」光伏龍頭企業天合光能的董事長高紀凡此前一針見血地指出。如此老路，儲能行業再也不能走了。

另一個亂象是，隨着國內儲能市場競爭的加劇，有些擁有大量專利的頭部企業將專利當着武器，隨意揮舞來打擊競爭對手。專利權被濫用，嚴重背離了專利的本來價值。這不僅不利於保護創新，還讓新興企業的創新火苗被掐滅。

近年來，儲能行業的專利糾紛是越來越多，頭部電芯企業間的專利訴訟接連不斷，寧德時代、中創新航、蜂巢能源、珠海冠宇以及海辰儲能都涉及其中，這其中就有不少專利濫用的案例。不堪忍受的企業公開呼籲：行業要摒棄「產業霸凌，內卷內耗」的狹隘邏輯，把精力放在技術創新的突破上。

如今，儲能行業正走在加速發展的關鍵節點上，知識產權若得不到有效保護，任由侵權行為蔓延，必將重蹈光伏行業的覆轍，陷入同質化競爭的「內卷」困境。而如果任由一些企業濫用專利，技術創新的生態同樣會被污染。因此，工信部此時提出「打擊知識產權違法行為」恰當其時，期待知識產權亂象儘快得到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