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數據中心對鋁的海量需求正衝擊美國鋁業

　　數據中心、電動汽車等 「金屬密集型」 技術的蓬勃發展，本應讓美國鋁業迎來黃金發展期。

　　鋁價正大幅上漲，部分原因在於：每座數據中心內部的冷卻裝置、服務器機架、散熱器，以及一系列其他零部件，均由鋁製成。

　　需求如此旺盛也就不足為奇了。

　　但數據中心耗電量極大，且電價正飆升。美國銀行數據顯示，僅在美國，未來 10 年的電力需求增速預計將是前 10 年的 5 至 10 倍。

　　對於鋁冶煉廠而言，這成了一大難題。鋁的生產過程能耗極高，若沒有廉價電力支撐，冶煉廠根本無法運轉。

　　即便電力問題還不夠棘手，該行業還面臨來自海外的壓力 —— 國際競爭對手正不斷擴大供應。傑富瑞（Jefferies）指出，印尼作為全球主要鋁土礦供應國，正穩步提升精煉鋁產量，力求成為鋁業強國；而多次蟬聯全球最大鋁生產國的中國，也在採取同樣的舉措。

　　美國鋁業多年來因冶煉廠陸續關停而近乎停滯，如今隨着需求激增，正試圖擴大產能。從數據中心到輸電設備，各類需求也為鋁業公司股價提供了支撐。例如，美國國內僅存的兩家鋁冶煉廠運營商 —— 美國鋁業公司（Alcoa Corporation，股票代碼 AA）和世紀鋁業公司（Century Aluminum Company，股票代碼 CENX），其股價已從 4 月關祱風波引發的市場震盪中恢復，今年以來累計實現上漲。

　　「在一個能源消耗愈發密集的世界里…… 各類設施的建造都離不開鋁。」 美國鋁業協會（Aluminum Association）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查爾斯・約翰遜（Charles Johnson）表示。

　　然而，就在科技巨頭的數據中心熱潮催生鋁需求新增長點的同時，科技行業對電力的 「貪得無厭」—— 以及願意為電力支付高於市場價格的態度 —— 正阻礙美國國內冶煉產能的擴張，也使得可用於 「人工智能軍備競賽」 的鋁供應減少。

鋁的生產流程

　　鋁需經過多個環節，才能加工成可切割、彎曲、塑形的最終可用金屬形態，用於製造冷卻裝置或電池供電設備。首先，需通過露天開採從地下獲取富含鋁的礦物 —— 鋁土礦；隨后，鋁土礦經一系列化學反應轉化為氧化鋁（即純化的氧化鋁）。

　　最后的冶煉環節 —— 將氧化鋁加熱至華氏 1700 度以上（約合攝氏 927 度），再通過化學方法分離出可形成金屬的物質，最終得到鋁 —— 能耗極高。據統計，每生產 1 噸鋁，冶煉廠需消耗約 14 兆瓦時電力，這一電量足以供美國普通家庭使用近 1 年半，或讓特斯拉（TSLA）Model Y 車型行駛超過 5 萬英里（約合 8 萬公里）。

　　美國鋁業協會表示，若如今在美國新建一座鋁冶煉廠，其每年所需的電量相當於波士頓或納什維爾這樣規模城市的年用電量。

　　從理論上講，當前鋁業正處於多年來的最佳發展階段。太陽能電池板、風力渦輪機、服務器機架，以及數據中心內的空調調節裝置，均依賴鋁製造；在電動汽車領域，鋁已開始替代更重的鋼材，預計到 2030 年，美國電動汽車的鋁用量將增長 12% 以上。目前鋁價正接近三年來的最高水平。

　　在美國鋁業 2025 年投資者日上，有分析師提問：管理層是否認為公司能足夠快地調整設備，以滿足人工智能行業帶來的鋁需求？首席財務官莫莉・比爾曼（Molly Beerman）迴應稱，未來幾年公司或許無法完全滿足人工智能行業的特殊需求，但至少能取得顯著進展。

　　然而，比爾曼指出，儘管鋁需求不斷上升，但科技巨頭的電力消耗（僅美國地區，預計到 2030 年每年增速將達 18%）正擠壓鋁冶煉廠的利潤空間 —— 冶煉廠無法像數據中心開發商那樣，為電力支付高昂費用。

　　多位鋁業高管表示，若要實現健康盈利，鋁冶煉廠需要簽訂一份為期 10 至 20 年的電力合同，且固定電價需維持在每兆瓦時 30 至 40 美元左右。但比爾曼在 9 月的一場行業活動中透露：「如今我們的競爭對手是亞馬遜和微軟，它們願意為每兆瓦時電力支付超過 100 美元。」

　　世紀鋁業試圖提前應對這一趨勢，通過尋求 「有保障的電力供應」 來解決問題。今年 10 月，該公司與美國南卡羅來納州霍利山的一家公用事業公司簽訂了長期電力合同，確保 2031 年前電力供應穩定，以此規避電價飆升的風險。

　　但數據中心的電力需求實在過於旺盛，美國鋁業甚至在考慮將部分資產出售給科技巨頭 —— 對這些科技公司而言，冶煉廠的發電設備可能比其生產的鋁更具利用價值。

　　亞馬遜（AMZN）和微軟（MSFT）的發言人向雅虎財經表示，兩家公司正致力於降低建築的碳強度，並評估所使用的建築材料；甲骨文（ORCL）拒絕置評；谷歌母公司 Alphabet（GOOG）和元宇宙平臺公司（META）則未迴應關於 「自身高能耗對鋁業影響」 的置評請求。

未來挑戰加劇

高盛分析師團隊在近期報告中指出，由於市場供應增加，預計到 2026 年第四季度，鋁價將下跌約 15%，至每噸 2350 美元，且要到 2030 年才能回升至當前水平。鋁價下跌將導致冶煉廠售價降低，進一步擠壓利潤空間。

　　美國鋁業的發展趨勢不言而喻。目前美國國內僅存 6 座鋁冶煉廠，其中僅 4 座處於商業運營狀態 ——2024 年這 4 座冶煉廠的鋁產量約為 67 萬噸，僅佔全球年度產量的 1% 以下。美國鋁業協會數據顯示，即便這些冶煉廠滿負荷運轉，其產量也僅能滿足美國國內約三分之一的需求。

　　美國鋁業協會認為，若美國希望通過增加鋁冶煉廠數量來提升國內庫存、降低對外國供應商的依賴，政府必須介入干預。

　　該協會在給雅虎財經的聲明中表示：「重建美國鋁冶煉基地需要鉅額投資、長期規劃，以及政府與行業間的緊密合作。」 據該協會估算，要滿足當前美國國內鋁需求，行業需耗時 5 年、新建 5 座冶煉廠，並投入 250 億美元資金。

　　白宮已開始討論重建美國國內鋁供應鏈。今年夏天，特朗普政府對進口鋁加徵 50% 關祱，美國政府也已就 「重建國內鋁冶煉業」 展開討論。

　　2025 年全年，美國與中國的貿易緊張局勢不斷升級，這一話題的重要性也愈發凸顯。與稀土領域類似，中國在全球鋁市場佔據主導地位。作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還是全球第二大鋁土礦開採國（僅次於澳大利亞），同時也是全球最大的鋁土礦進口國；中國的氧化鋁產量約佔全球總量的一半，鋁冶煉產量佔全球的 50% 至 60%；此外，中國還是全球最大的成品鋁出口國（且出口規模遠超其他國家），同時也是全球第三大成品鋁進口國。

　　但美國幾乎沒有鋁土礦（即鋁礦石）儲量，且國內上一座原生鋁（非再生鋁）冶煉廠的建成時間已過去 45 年。目前，美國約三分之二的原生鋁依賴從加拿大進口。

援助是否即將到來？

　　今年 5 月，總部位於阿聯酋的阿聯酋全球鋁業公司（Emirates Global Aluminum）宣佈，計劃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新建一座鋁冶煉廠，年產能約為 60 萬噸 —— 這一產能接近當前美國國內鋁產量的兩倍。世紀鋁業則在 8 月表示，作為與當地公用事業公司長期電力協議的一部分，計劃讓閒置多年的霍利山冶煉廠重新投產。

　　但傑富瑞分析師江樹行（Shuhang Jiang）和萬約翰遜（Johnson Wan）在近期給客户的報告中指出，這些公司乃至整個鋁行業將面臨的 「關鍵制約因素」 是 「電力供應」。美國鋁業首席執行官威廉・奧普林格（William Oplinger）表示，鋁需求的激增，使得冶煉廠難以簽訂維持正常運營所需的電力合同。

　　儘管如此，鋁行業仍持樂觀態度，認為隨着市場逐漸意識到數據中心行業對鋁的需求，鋁價將開始上漲，進而擴大冶煉廠的利潤空間。但奧普林格表示，目前來看，這一設想還缺乏數據支撐。

　　「在美國，我們尚未看到長期且具備顯著競爭力的電價。」 奧普林格説，「事實上，情況正朝着相反方向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