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門資訊> 正文
2025-11-24 16:03
引言:從差點倒閉的「小公司」到全球資本追捧的「小分子玩家」
如果把時間撥到今天,亞盛醫藥已經是一家「站在聚光燈下」的公司:
一邊是在香港聯交所主板掛牌,早在2019年就成為首批登陸港股的小分子創新葯企之一;
一邊是在2025年1月敲開納斯達克的大門,拿下約1.26億美元募資,成為首家「先港后美」雙重上市的中國生物醫藥企業。
資本市場之外,2024年又與武田製藥簽下總金額高達13億美元的全球合作,將核心產品耐立克的海外權益打包交給這家跨國巨頭,刷新國產小分子腫瘤藥的對外BD紀錄。
產品線的「現實畫面」同樣不遜色。
第三代BCR-ABL抑制劑耐立克已在中國獲批兩項適應症,2023年進入國家醫保目錄后加速放量,2025年上半年貢獻了2.17億元銷售收入,同比大增93%,一款單品就撐起了公司九成以上營收。
另一邊,Bcl-2抑制劑利生妥也在2025年7月迎來首個上市許可,成為中國首個國產原研Bcl-2抑制劑、全球第二個同類產品,被普遍視作具備Best-in-class潛力的新一代重磅品種。
但如果把時間軸向回撥20多年,故事的開頭卻完全不是這樣。亞盛醫藥的前身,是2003年三位海歸科學家在美國創立的一家初創公司;真正改變命運的,不是某一款「一戰成名」的神藥,而是一款在臨牀中暴露出嚴重毒性、最終以失敗收場的Bcl-2抑制劑AT-101,以及隨之而來的資金鍊斷裂、公司瀕臨破產。
今天被全球資本追捧的「小分子玩家」,其實起點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失敗創業」。
01
亞生時代——從美國起步
時間回到2003年,亞盛醫藥的故事真正開始於美國賓夕法尼亞的一間小型辦公室。那一年,三位在跨國藥企和科研機構摸爬滾打多年的科學家——楊大俊、王少萌、郭明——決定一起創辦Ascenta Therapeutics(亞生醫藥)。
在當時的全球創新葯行業,細胞凋亡通路仍屬於前沿、甚至帶點冒險意味的方向,而三位創始人正是看中了「新靶點抗癌藥」未來可能撬動的巨大空間,希望從Bcl-2等抗凋亡靶點切入,做出真正具有機制創新的藥物。
兩年后,研發需求迅速擴大,他們把眼光投向了中國。當時張江藥谷剛剛起步,人才成本、實驗設施與本地政策都對創新葯研發更為友好。2005年,亞生醫藥在上海張江設立中國研發中心,中美「兩地研發」由此形成雛形——這在當時的中國創新葯企業中極為罕見。
這段時間里,公司最重要的押注,是一款名為AT-101的Bcl-2抑制劑。彼時全球範圍內還沒有成功的Bcl-2藥物,AT-101被寄予厚望:如果能夠安全有效地抑制Bcl-2抗凋亡通路,它有望成為細胞凋亡藥物的領跑者。
然而,臨牀的嚴苛遠超實驗室。AT-101進入人體試驗后,逐步暴露出多個嚴重安全性問題:肝毒性導致肝酶顯著升高,血液學毒性引發血小板和中性粒細胞減少,胃腸道反應讓不少患者難以耐受。隨着這些問題在多個適應症的II期研究中愈發明顯,試驗不得不提前終止。
臨牀受挫本就足夠打擊一家公司,而更大的危機很快到來。2008—2009年,全球金融危機驟然爆發,資金鍊從「緊」變成「斷」,亞生醫藥在美國的融資渠道幾乎一夜凍結。核心產品AT-101的失敗與突如其來的資本寒冬疊加,公司現金消耗迅速失控,賬面資金枯竭,不僅美國團隊難以為繼,就連上海研發中心也面臨被關閉的命運。
回頭看,2009年幾乎是亞盛醫藥歷史上最黑暗的時刻:研發方向遭遇重大失敗,全球資本環境急劇惡化,公司被迫走向破產邊緣。很少有人會想到,正是這一段的挫折和打擊,為后面那場更具傳奇色彩的「二次創業」埋下了伏筆。
02
寒冬里的裸泳
2009年,AT-101臨牀失敗疊加金融危機使亞生醫藥走到崩潰邊緣,美國母公司決定關閉上海研發中心、裁撤團隊、就此收場。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故事會以「破產」告終時,三位創始人做出了一個幾乎沒人願意做、也沒人敢做的決定——不回美國、不關門,他們選擇以零元對價接下整個上海團隊和部分管線,重新開始。這就是「亞盛醫藥」的起點,一家從廢墟里站起來的公司。
創立后的頭幾年,公司唯一的目標就是「活下去」。2010年,團隊從上海搬到泰州中國醫藥城,不是爲了擴張,而是爲了省下房租和實驗室成本。同年初,公司賬户里的現金見底,創始人主動停發工資,員工普遍領半薪,但仍有超過八成員工選擇留下——他們説,「只要能繼續做藥,工資晚發多久都行」。
就在最艱難的階段,轉折出現了:三生製藥的一筆300萬美元投資落地,加上國家「重大新葯創制」專項和江蘇省重大創新團隊的支持,硬是為公司續上了五年的存活時間。
資金危機暫緩后,團隊開始反思最初失敗的原因:AT-101的安全性問題暴露了早期Bcl-2抑制劑的結構缺陷,真正的挑戰不是靶點對不對,而是「怎麼讓這類藥物足夠安全、能夠長期使用」。
於是亞盛確立了日后十多年始終堅持的技術路線——做更安全、作用窗口更大的細胞凋亡藥物,這為后來的利生妥(APG-2575)、APG-1252和APG-115埋下了技術種子。
可以説,2009–2014年的亞盛醫藥,是在寒冬中裸泳、在泥地里爬行,但正是這段幾乎所有創新葯企業都會迴避的黑暗時期,塑造了亞盛此后十多年在TKI(酪氨酸激酶抑制劑)與細胞凋亡兩個賽道上的堅持,也為未來「耐立克」和「利生妥」的出現打下了真正的底色。
03
走出生存線
走出最艱難的生存期后,亞盛醫藥終於在2015年迎來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縷曙光」。這一年,公司獲得9600萬元A輪融資,這是自零元接盤以來首次真正獲得外部資本的認可,也讓公司第一次從「活下去」轉向「可以繼續往前走」。
隨后的兩年更是步入了加速度:2016年,公司拿下5億元B輪融資,不僅金額在當時的創新葯行業里相當亮眼,也意味着亞盛的科研路線得到了更廣泛的機構背書;2018年的10億元C輪融資更將投后估值推至約40億元,多家頭部創投、產業資本密集入場,亞盛正式進入行業視野的中心。
伴隨資金和團隊逐步成熟,公司的技術平臺和產品體系也真正成形。過去幾年打下的基礎,終於發展出兩條清晰且互為補充的主線:
一條是TKI方向,覆蓋BCR-ABL、FAK、ALK、ROS1等多個高價值靶點,也為后來耐立克(奧雷巴替尼)的出現做好鋪墊。酪氨酸激酶負責細胞信號傳導,被腫瘤「劫持」后能驅動無限增殖,因此抑制TK的TKI藥物成為治療CML(慢性粒細胞白血病)、NSCLC(非小細胞肺癌)、GIST(胃腸間質瘤)、RCC(腎細胞癌)等腫瘤的一線/二線標準方案。
但TKI治療腫瘤永遠繞不開一個詞——耐藥。從伊馬替尼(一代)到達沙替尼和尼洛替尼(二代),再到波納替尼、奧希替尼(三代),每一代TKI都是被耐藥「逼出來」的新解決方案。
另一條則是圍繞細胞凋亡通路的創新葯,包括Bcl-2、MDM2等關鍵節點,最終孕育出利生妥(APG-2575)、APG-1252和APG-115等后續核心產品。腫瘤細胞爲了逃避死亡,會通過Bcl-2、MDM2-p53等機制關閉「自殺程序」,因此Bcl-2抑制劑、MDM2抑制劑具有明確的抗腫瘤潛力。
2019年,亞盛走到了一個新的里程碑。10月,公司在港交所主板掛牌上市,募資約4.2億港元,成為當時第一家在港股上市的小分子創新葯企。上市不僅補足了公司衝刺后期臨牀所需的資金,也讓亞盛真正從「早期團隊」邁入「公司化、體系化研發」的階段。
隨着組織擴張和平臺搭建推進,總部和研發中心最終落地蘇州工業園區,一個面積147,000 平方米的現代化綜合體成為新的大本營。自此,經歷多年寒冬的亞盛醫藥終於走出生存線,站上了能夠支撐更大研發雄心的平臺。
04
耐立克誕生與十三億美元選擇權
耐立克的故事,是亞盛醫藥真正走向行業中心的轉折點。耐立克誕生之初瞄準的,是白血病治療中最棘手的難題之一——第三代BCR-ABL抑制劑的「卡脖子」突變T315I。T315I突變對於既往一代、二代TKI幾乎呈現全面耐藥,讓很多CML患者在復發后陷入無藥可用的境地。也正因為如此,全球真正進入臨牀並跑到上市節點的三代藥物極少。
耐立克一開始就不是在「紅海里卷」,而是在一塊臨牀上長期存在、卻迟迟無法解決的空白地帶「破門而入」。正是基於對T315I的精準設計和差異化靶點活性,這款藥最終在2021年獲得中國藥監部門批准,成為中國首個、全球第二個獲批上市的第三代BCR-ABL抑制劑,成功填補國內T315I相關CML治療的空白。從實驗室走向臨牀,它直接將亞盛推入了主流創新葯公司的競爭格局。
真正讓耐立克成為「現象級單品」的,是上市之后的商業表現。納入國家醫保后,藥物可及性大幅提升,放量速度明顯加快。到2025年上半年,耐立克銷售收入達到2.17億元,佔公司總收入的九成以上,一款藥托起了整家公司,徹底改變了亞盛的收入結構,也證明公司正式邁入「商業化驅動研發」的新階段。
在中國市場的擴張上,信達生物成為亞盛最重要的戰略伙伴。雙方達成總金額2.45億美元的合作,在耐立克的共同開發與商業化上深度綁定,並在包括Bcl-2抑制劑APG-2575在內的多個項目上展開臨牀協同。這個合作不僅給耐立克帶來了更強的市場執行力,也為后續管線的臨牀推進搭建了資源基礎。
如果把耐立克放回第三代BCR-ABL抑制劑的全球對比賽道,就能更清楚地看到它的差異化位置。全球最早上市的泊那替尼因嚴重心血管事件風險揹負「黑框警告」,雖有效但安全性掣肘了其廣泛使用;而另一款變構抑制劑阿思尼布則以創新機制著稱,但在不同突變背景下的療效與安全性仍在持續驗證。
相比之下,耐立克在T315I等關鍵突變上的活性、在臨牀不良反應上的可控性,為它贏得了「療效+安全性」雙維度的穩健口碑。正是這樣的特點,使它成為亞盛醫藥能夠與武田簽下13億美元里程碑合作的核心產品,也成為亞盛故事里最具代表性的明星單品。
2024年,是耐立克真正走向全球的關鍵年份,也是亞盛醫藥從「國內強勢產品公司」邁向「國際化創新葯企業」的分界線。6月14日,亞盛與武田製藥達成了一筆在業內引發強烈震動的合作交易,總金額最高可達13億美元(約93.6億元人民幣),直接刷新了中國小分子創新葯對外授權的紀錄,也被市場視作亞盛發展史上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
這筆交易的結構可謂層層嵌套、張力十足。首先,武田先付1億美元選擇權金,以此鎖定耐立克除大中華區以外的全球獨家商業化權益;如果未來產品在關鍵節點成功推進,亞盛還將獲得最高12億美元的里程碑付款,覆蓋研發、註冊和商業化多個階段。除此之外,藥物上市后,亞盛仍能從全球銷售中獲得12%–19%不等的分成。更重要的是,武田還以7500萬美元、溢價25%認購亞盛7.73%的股份,直接成為公司第二大股東——這不僅是資金支持,更是屬於「站隊級別」的戰略背書。
交易公佈后的首個交易日(6月17日),資本市場的反饋迅速而熱烈。亞盛股價開盤即跳漲超過20%,全天收盤上漲約17%。市場的理解非常一致:
第一,耐立克的全球商業價值被徹底重估,從「國內強勢單品」直接躍升爲「具備全球競爭力的第三代BCR-ABL核心藥物」;
第二,這筆交易極大緩解了亞盛此前承受的階段性資金壓力,債務到期風險明顯下降,公司現金流安全邊際提高;
第三,更深層的意義在於,亞盛「出海模式」的可行性得到了頭部跨國藥企的直接證明。武田的加入相當於是為亞盛的全球化路徑蓋上了一枚重量級的「認證章」。
對亞盛來説,這不僅是一場交易,更是一道真正意義上的「分水嶺」:從深耕中國市場走向擁抱全球競爭,從持續投入的研發型公司轉向「研發+商業化+全球合作」的新階段,也為后續利生妥等產品的海外佈局提供了清晰模板。
05
從一個爆款到一個「細胞凋亡矩陣」
進入2024–2025年,亞盛醫藥的故事從「靠一款耐立克撐起公司」真正邁向了「細胞凋亡矩陣」的時代,而其中最具象徵意義的,就是利生妥的成功上市。
這款藥物的出現,某種程度上是對15年前AT-101失敗的一次「技術復仇」。
AT-101當年因為肝毒性與血液學毒性倒在了II期,而亞盛團隊在重啟創業后,始終沒有放棄對Bcl-2靶點的執念。他們在結構優化、選擇性調控、給藥窗口等方面做了系統性的升級,讓利生妥在保留強抑制能力的同時,顯著改善了安全性。
這也是為什麼,當它在2025年獲批上市時,不僅成為中國首個國產原研Bcl-2抑制劑、還成為全球僅次於Venetoclax的第二款Bcl-2產品,更被臨牀與產業界普遍認為具有Best-in-class的潛力——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從失敗中走出的反殺」。
而利生妥只是亞盛「細胞凋亡矩陣」的第一塊拼圖。隨着商業化基礎逐漸穩固,亞盛的多管線系統也快速成型。
從擁有9項FDA孤兒藥資格、疊加兒童罕見病與快速通道認證的MDM2-p53抑制劑APG-115;到國內首個進入臨牀的FAK抑制劑、同時覆蓋ALK/ROS1的APG-2449;再到具備First-in-class或Best-in-class潛力的EED抑制劑APG-5918以及Bcl-2/Bcl-xL雙靶點抑制劑APG-1252……
亞盛逐漸從「有明星產品」變成「有明星產品、也有明星管線」的公司。
截至2025 年,公司已累計獲得478項授權專利,其中342項來自海外;4個核心在研產品獲得合計16項FDA孤兒藥資格與1項歐盟孤兒藥資格,並收穫2項FDA快速通道與2項兒童罕見病資格。更重要的是,這條覆蓋Bcl-2、MDM2、EED、Bcl-xL、FAK等靶點的組合,構成了業內公認「全球最全的細胞凋亡靶點藥物管線」的雛形,也意味着亞盛從一家「有爆品的公司」,真正成長為一家「有體系的公司」。
06
雙重上市
走過耐立克爆發式增長與13億美元BD的關鍵節點后,亞盛醫藥在2024–2025年正式邁入「站上全球舞臺」的階段,而這一幕的標誌性事件,正是雙重上市的完成與國際合作網絡的全面鋪開。
2024年6月,公司向美國SEC提交F-1文件,啟動美股上市進程;不到半年后,2025年1月24日,亞盛醫藥成功登陸納斯達克,募資約1.26億美元,正式成為全球第一家「先港股再美股」的中國生物醫藥企業。港股+納斯達克的雙資本平臺,意味着亞盛不僅被國內投資者驗證,也被全球資本市場重新定價,真正從「區域性創新葯公司」走向「全球創新葯資產」。
商業化的成熟也在反哺公司進入新的增長曲線。2025年上半年,公司實現2.34億元收入,其中耐立克收入同比增長93%至2.17億元,現金儲備超過30億元。這讓亞盛第一次具備了「研發靠產品輸血、商業靠研發驅動」的雙輪結構——從早期的純研發公司,演進為可以持續進行全球佈局、具備自我增長能力的創新葯企業。
這一時期,亞盛的「朋友圈」也變得前所未有地國際化:跨國藥企中有武田、默沙東、阿斯利康、輝瑞;中國創新葯梯隊里有信達;學術端則聯合了梅奧醫學中心、丹娜法伯癌症研究院、美國國家癌症研究所(NCI)、密歇根大學等全球頂尖機構。幾乎所有合作都圍繞着細胞凋亡的主線展開,讓亞盛的研發從「公司內部的創新」升級為「全球體系內的創新」。
臨牀上,亞盛已經在中國、美國、澳大利亞、歐洲多地同步推進40余項臨牀試驗,並擁有一支約700人國際化團隊,覆蓋研發、醫學、臨牀運營、質量與監管、商業化等全鏈條環節。站在這一節點,亞盛醫藥第一次具備了真正意義上的全球運營能力,也邁向了比「單個產品成功」更高維度的發展路徑。
尾聲:亞盛的下一幕
把故事講完整之后,投資者真正關心的問題纔剛剛開始浮現。未來幾年,亞盛的價值主線可能集中在四個方向:
第一,耐立克的真實滲透速度——中國市場能走多快?武田推動下的全球市場能走多遠?
第二,利生妥能否在CLL/SLL(慢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小淋巴細胞淋巴瘤)等適應症中實現差異化放量,並在全球範圍真正具備Best-in-class的競爭力。
第三,APG-115、APG-1252、APG-2449和APG-5918等后續管線是否具備複製「耐立克+利生妥」組合的潛力,讓亞盛從「雙品驅動」邁向「多矩陣驅動」。
最后,雙重上市后,資本開支、臨牀投入與商業化收入之間的平衡如何把握,也將成為決定公司能否持續加速的關鍵變量。
對一家曾經在「寒冬中裸泳」、卻一步步走到全球細胞凋亡舞臺中央的公司而言,接下來要如何在更加擁擠、更加內卷、也更加競爭激烈的全球創新葯賽道上繼續講好它的「下一故事」?
讓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