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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8 11:55
伴隨GitHub Copilot、Cursor,codex等編程助手的成熟和普及,AI創業的技術門檻正大幅降低,「會不會寫代碼」不再是創業的核心壁壘。相反,誰能更懂用户、更精準定義場景、更有效組織團隊,誰就能在激烈競爭中佔據一席之地。
這兩年一批文科生已經悄然開啟AI創業,他們以獨特的視角與能力,打破「文科生難搞技術」的刻板印象。他們並非技術出身,卻憑藉興趣和熱情,以及對人性的洞察、對需求的深度理解,在AI創業浪潮中找到自己的路徑。
最近數月,我們訪談了幾位創業做AI的文科生,發現他們有一個普遍的特點,更多的是從人的角度出發做AI產品,探索AI與人的關係,更具有人文性,而非單純地用產品提升用户生產效率。這與更追求用户增長和市場規模的理科生相比,有着較大差異。
今年6月社會學專業出身的陳郅悦,在杭州創業森林參加了一場52小時挑戰賽的黑客松。她想打造一個「虛擬直播間」,沒有真人觀眾,只有由AI生成的彈幕、評論與互動。
早在參賽前,陳郅悦就很想做這樣一個陪伴類產品。和其他參賽者不同,陳郅悦學習寫代碼算還不過一年,與來自大廠的前后端開發人員相比,她的履歷顯得寡淡,開發經驗微乎其微。參加黑客松這種比拼開發速度和創業idea的活動,以前她連想都不敢想。
而現在有了AI編碼工具的幫助,陳郅悦已經熟悉產品開發的全流程,從ui/ux設計到前后端、部署,她幾乎都能應付,「有了AI工具后,一切變得簡單了許多。」
去年年初,陳郅悦還在一家AI生圖創業公司實習,擔任產品經理。她經常苦惱的是,當自己提出新需求,工作多年的開發同事總是一句輕飄飄的話打發她,「你又沒寫過代碼,這個功能實現不了」。沒有任何解釋。
這種地位上的不對等,一度讓她很受挫。那是她第一次萌生要做一名獨立開發者的想法。6月她果斷離職,畢業即失業的她全職學習代碼。剛開始,學習過程並不順利,她通過觀看YouTube教學視頻自學代碼,學了一周,發現自己啥也沒學會。
但很快,強編碼能力、代碼修復、檢查能力的代碼工具陸續開始火起來,從GitHub Copilot、Cloud 3.5,再到Cursor,AI 編碼工具越來越好用。陳郅悦花了三個月,就獨立開發出一款AI旅遊App—Adventure Snap。做出產品的那一刻她意識到,AI讓文科生的能力邊界擴大了。
今年以來她參加了至少三次類似黑客松的創業活動,每一次都是在限定的時間內,把一個產品idea做出demo。一次比賽,她在80多人的選手中脫穎而出,還獲得了最佳軟件獎。
像陳郅悦一樣,完全從零開始啟動項目的人並不少。有了AI編程工具后,很多像她一樣的文科生都在躍躍欲試,想要創造一款產品。
陳郅悦參加活動時的照片
過往人們普遍會認為,文科生在理解人和社會的基礎上,通過寫文章、做學術研究才屬於創造。實際上當前文科生用AI做出一款產品,也同樣是創造。他把自己的思考和價值觀融入到產品當中,等同於寫了一篇文章或一本書來表達自己對世界的看法,目的都是鏈接一些人羣。
我們直接接觸的AI創業者里不乏文科生,比如新聞系畢業的知名創業者王登科,創立AI陪伴產品獨響。中山大學英語本科、港科大經濟學碩士畢業的西元,創立了東方玄學算命產品FateTell。這兩個產品都獲得過融資,在業內有一定的知名度。
王登科對文學的熱愛並不亞於寫代碼。今年七月我們在杭州約飯,他一見我們就説自己花了一個月時間,閲讀完南美著名作家略薩近60萬字的長篇小説《酒吧長談》。緊接着,他又給我們展示自己用AI工具,做的一款完全個人化的模擬炒幣軟件。
他告訴我們,只要你有想法,人人都可以嘗試打造一款個性化的app產品。
作為連續創業者的王登科,大學原本學的理科,因為一直熱愛文學,大三才轉到文科。大學時期他就自學代碼,后來創辦過「麪包多」「哄哄模擬器」等知名項目,去年他又帶領團隊推出了AI陪伴產品「獨響」。
文科思維賦予他心思敏感細膩的特質,對人深刻的情感很感興趣。接受一些媒體採訪時,他説,希望讓更廣泛的人羣能夠從和AI的互動中獲得情緒價值,讓人類在科技洶涌向前的浪潮中免於孤單,減少痛苦。
西元高中時期被保送到中山大學,讀的英語專業,碩士去香港讀的商學院。他有過大廠工作經驗,2022年底ChatGPT出現,西元開始思考能否將AI與命理學結合,通過大模型的文本理解與生成能力,解析八字、風水、周易等傳統知識。
2023年西元正式從大廠離職,開啟AI玄學創業,團隊致力於用AI把東方玄學算命文化推廣到海外。因為不是計算機科班出身,創業過程中西元邊做邊學,把所有能找到的網課和教材全都看了一遍。
相比編程技術,西元的優勢是文科素養深厚,對中西方文化都熟稔於心。他大學時期讀了大量西方文學和哲學類書,又讀許多金剛經、周易。他一直好奇語言與人的思維、意識的關係,最喜歡的西方哲學家是維特根斯坦。
我們發現,文科生創業首先是基於對人的興趣,其次纔是想用AI做出點東西。
AI時代,唱衰文科生的聲音層出不窮。隨着生成式AI在寫作、設計、翻譯等傳統文科領域的滲透,人們傾向認為,文科生的職業空間正被壓縮,甚至可能在未來被技術取代。
而實際上,AI能夠自動生成內容,卻無法替代人類在價值判斷、敍事結構和社會洞察方面的創造力。一些文科生們恰好擁有這樣的優勢,在低門檻的代碼工具層出不窮后,他們有了藉助產品表達自我的便利。
相比用AI工具寫代碼,陳郅悦最舒適的區域還是產品創意。有了新的idea,她會用手機備忘錄記錄下來。她手機上一度寫滿了好幾屏的創意點子,有些idea受眾很小,有些從功能到實現路徑都思慮得很清楚,有些就存放在手機里等它發酵。
今年是Agent的元年,涌現出各個垂直賽道的AI創業者,取勝的關鍵在於誰能找到真實的商業應用場景。技術和算法不再是創業者們必須補習的功課,如何找到痛點、驗證市場需求反而成了產品走向的核心。
陳郅悦的產品都始於她觀察到的某個需求。她去伊斯坦布爾旅行時,做了很多攻略,到現場她卻發現無法將攻略和眼前的景象對應起來,只能上車睡覺,下車拍照。這讓她萌生了做一款AI導遊的產品。
不止如此。感受到父母對健康的迫切需求,她曾想開發一款產品「食刻」。父母只需拍下三餐的照片,即可獲得一份健康指南,幫助老人如何科學、合理膳食。
她想解決空巢老人的孤獨問題,萌生出打造一款虛擬直播間的想法,直播間沒有真人觀眾,只有由AI生成的彈幕、評論與互動。
從AI創業的整個鏈條來看,技術和應用場景缺一不可,而文科生基於對人的理解或許更懂應用場景,這能補全他們技術上的不足。
硅谷著名AI創投社羣「AI+」的創始人Lynn Duan(段雨嫣)曾多次表示,AI反而可能會先取代程序員,而不是文科生,隨着Cursor等代碼生成工具普及,技術門檻下降,商業化與市場能力變得更稀缺。
畢業於中國傳媒大學新聞系的東煥,在電視臺和某大廠工作多年。因為一直對內容生產模式感興趣,去年他辭去大廠的工作,決定創業,做能夠生成數字人視頻的AI產品。
他幾乎完全不懂代碼,拉着此前結識的幾位工程師就開始做產品,辦公地就在他杭州家里的地下室。
東煥團隊一共8個人,兩位在上海,一位在武漢,其余的都在杭州。東煥認為,相比於人們普遍認為的理科生執行力強,技術是他們的核心競爭力,文科生的優勢其實正是在於更懂用户的真實需求。
他對著名音樂人包小柏身上發生的事印象深刻。2021年,包小柏的女兒在21歲的年齡因病去世,他無法承受喪女之痛,到硅谷花大幾百萬組織團隊,通過復原女兒的聲音、影像和記憶庫,構建了一個可在虛擬軟件中即時互動的「數字女兒」。
這事讓東煥意識到AI數字人可能會是一個需求。着手創業就要考慮更大一點的羣體,他瞄準TO B市場,產品主要服務於中小型企業,和一些垂直領域的專業人士,讓他們能夠擁有自己的數字人分身。
爲了瞭解客户真實需求,創業一年多來他和上百人聊過,每一個都必須見到真人面對面聊天,聊天過程他會細緻觀察對方的情緒變化,捕獲他們的想法,把他們的需求吃透。
東煥認為很多人是有表達欲的,也想站在聚光燈下被更多人關注,但因為沒時間,或面對鏡頭時膽怯,而不敢發佈真人出鏡的視頻。數字人能解決他們這個問題。
他的產品名字叫AlphaFin,東煥如此定義這個產品,可以讓用户IP化,也能讓普通人在數字世界擁有自己的「第二人生」。
單純地討論文科生還是理科生哪個更適合AI創業,給出任何結論都是有失偏頗的,本質上AI讓所有人站在了同一起點。即便沒讀過大學,或許同樣可以AI創業。
AI改變了知識與技能的分工,在人機協作的新格局中,真正具備思辨能力、對人和社會關係愛琢磨的人會更有優勢。而這通常需要跨學科、跨界等綜合背景的人才。
文科生出身的西元,一直在探索自己與世界的關係,跨界是他最大的外顯特徵之一。他大學期間學習語言學,輔修統計學,本科畢業去了香港科技大學讀商學院。
原本以為會去投行上班的他,畢業后他先在香港一家法律AI創業公司,AI公司被收購后,轉身去四川做鄉村振興項目。兩年后,他轉到大廠做產品經理。
他認為,看起來自己的經歷很分散,但實際上,所有的經歷連上以后,才促成了他當前創立的AI玄學產品FateTell。大學的學科讓他對語言符號比較敏感,這個背景非常適合搞自然語言處理(簡稱「NLP」)。在港科大讀商科期間,他還學習投融資、估值等,對創業也有幫助。
這個過程並非是「文科生」單一作用的結果,而是跨學科的知識儲備、日常學習和工作經驗共同作用的。
西元的FateTell本質上就是用AI給用户算命。在西元看來,算命本質上就是滿滿足人的兩個基本需求,一個是「自戀」,廣義的「自戀」就是人都非常渴望被看見,被理解,不要低估人希望被看見和被理解的這個底層需求,沒有人可以拒絕。另外一個需求是在越不確定的時代,人越需要某種確定性。
在良渚西元的辦公場地與他對談
「哲學不提供解決方案,但玄學是會提供解決方案的。」西元説。FateTell 就帶有東方玄學的實用性特質,能直接預測用户什麼時候換工作、換城市、離婚,今年是否能走大運。
這個需求很大。年初DeepSeek爆火出圈后,西元和DeepSeek、豆包、kimi團隊的人等都有交流過,結果發現,用户使用模型算命的比例非常高。這也讓他更加確信,AI算命這個垂直領域大有可為。
「AI作為一個新物種出現,更加擾亂了人們內心的秩序,失業的焦慮、工作機會的減少等,人自己的節奏和心理狀態,一旦被裹挾進時代和社會的節奏中,很容易失去自我,大家對於玄學的關注和了解也會增加。」西元對我們説。
在西元的觀念里,用AI算法可以更準確捕捉人的命理,但迴歸到本質上,還是讓人多內求於己。FateTell有兩句體現價值觀的話,一句是,我們其實不是在算命,而是藉助一面鏡子關照自己。還有一句,每個人都是自己最好的命理師。
無論西元,還是陳郅悦,東煥等人,他們身上普遍有個特點,他們的產品更多的是探索AI與人的關係,更具人文性。而非單純地用產品提升用户生產效率。
這與更追求用户增長和市場規模的理科生相比,有着較大差異。
AI產品賽道競爭非常激烈,創業仍然是九死一生的過程。想要在叢林里殺出來並不容易。
根據MIT和英偉達聯合發佈的一份報告,儘管AI項目十分火熱,但實際上只有5%的AI項目才能帶來客觀回報,其余的AI 產品要麼停留在PPT階段,要麼利潤回報遙遙無期。
一位國內看AI賽道的投資人告訴我們,因為在應用場景上,AI工具的真實落地能力依然未能令人滿意,想實現商業化很難,比較掙錢的都是非常細小的領域。他知道有專門給銀行壞賬發起集體訴訟的AI產品,非常掙錢。
陳郅悦至今已經做了三款產品,第一款AI導遊產品在歐洲獲得不錯的收入。第三款產品Mirrorfy上線后,產品定位方向一度發生搖擺。爲了避免陷入國內AI 陪伴上的內卷,8月陳郅悦將目標瞄向海外,基於地理位置的優勢以及東亞文化的共性,最終選擇日本。
對日本文化並不熟悉的她,從調研到內容推廣、市場每一步幾乎都是一個全新工程。語言不通是她當前最大的障礙。爲了充分調研市場,她和另一位合夥人不得不每天工作長達10-12個小時,泡在產品功能完善上,一方面還要聯繫翻譯、兼職人員做調研。
我們觀察到,具有文科背景、沒有連續創業經驗的創業者,融資並不十分順利,投資人往往更青睞高學歷且技術出身的團隊。
東煥創業一年多來一直沒融資。一方面他不想被股東左右公司的運營,另一方面,國內雖然掀起一股AI創業熱潮,初創團隊融資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
不像十年前大眾創業時期,但凡有個項目並認識投資圈的某位大佬,基本就能融到錢。十年后當AI這波創業熱潮來臨,整個投資圈變得謹慎、理性很多。不過最近一個月東煥的產品陸續有了一些用户,他也開始見了幾波投資人,都處在洽談階段。
當前像他這類AI視頻生成產品已經很卷,OpenAI在國慶節前推出的Sora2,一時間火爆全球,更是讓一些大廠睡不着覺。據傳某大廠的視頻模型團隊整個假期都在加班。
東煥對此並不焦慮,「AI行業普遍存在一個錯覺,大家覺得是技術有了,這個行業就要被顛覆了,實際上它距離顛覆還非常遠。」東煥説。他覺得視頻生成類產品,最重要的還是要找到自己的應用場景。而這正是他作為更願意瞭解他人的文科生比較擅長的。
西元的FateTell一上線就比較受歡迎,定價39.9美元「命之書」AI命理報告,上線兩個月就賣出了幾百份。這個產品基於八字命盤算法引擎,可生成長達1萬多字的個性化命理分析報告,用户可以像讀書一樣按目錄章節閲讀。
去年西元曾一度迎來一位投資意向書,但他認為條件太苛刻,沒有接受。今年西元打算做FateTell的APP,並上線App Store,需要更多的彈藥。9月,FateTell已經成功融到一筆資金。團隊目前也已開始盈利。
西元是對AI思考得很深,有自己獨特的角度。他十分認同OpenAI的CEO山姆奧特曼表達過的一個觀點:AI更像是文藝復興,而不是工業革命。
如何理解這一點,西元説:「AI的到來標誌着人類歷史上首次把智力和智能作為一個生產要素進行復制和推廣,它帶來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他會逼迫人思考自己的主體性。某種意義上説,其實又回到那個玄學的話題,他會逼迫人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和自我的關係,和世界的關係。」
這屬於典型的文科生對AI的人文思考。他思考的不是AI與生產力的關係,而是AI與人的關係,或者説有了AI之后,人該如何存在。這種思辨也許無法帶來真正的文藝復興,更無法提升生產力,但它是自蘇格拉底以來人類所思考的永恆命題。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白鯨實驗室」,作者:吳尋,編輯:劉培,36氪經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