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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21 14:49
他花了一年時間,一個個接下了40多個投資人的份額。
來源丨投中網
在半導體產業史上,2011年是極具變革性的一年。
這一年,「蘋果最經典的產品」「喬布斯最后的遺作」iPhone4S橫空出世,帶着劃時代的iOS和Siri強勢暴打了所有的競品,也在整個過程中徹底改變了整個消費電子的生態:在此之前,人們默認所有移動、手持設備都是功能性的,為單一場景服務的;在此之后,「智能」成爲了所有移動產品的「標配」,「移動終端」的概念開始流行。
而作為與消費電子綁定最深的產業,這場浪潮則徹底明確了「半導體」在當代市場體系的生態位:在此之前,半導體是一個應用場景侷限、研發投入佔比過高、嚴重依賴國家扶持的戰略性產業,以至於隨着2000年和2008年兩次金融危機兩次掉進下行周期;在此之后,人們意識到半導體將成為現代工業無可爭議的「糧食」,至此再無「負增長周期」出現,其中據世界半導體貿易統計組織整理的數據顯示,全球半導體市場在2010年出現了史無前例的增長,增幅從9%直接躍升至31.8%,到2013年全球市場銷售規模首次突破3000億美元。
其次,iPhone4S帶來的智能化浪潮加速了半導體的迭代,進入了所謂的「第四波運算浪潮」,開始強調芯片的連結性、頻寬以及超低功耗。與此同時,隨着越來越多設備需要加入連網功能、越來越多的場景嘗試「智能化」,大量通訊基礎建設表現出了強烈的升級需求,芯片設計成本也隨着製程演進而節節高升,進一步推動工藝層面加速變革。
更重要的是,在iPhone大獲成功的鼓舞下,蘋果開始嘗試自己研發芯片,進而讓很多人第一次認識到半導體是可以Fabless(無晶圓廠)的、不那麼「製造業」的。同年出版的著名果粉聖經《一隻iPhone的全球之旅》將蘋果芯片最重要的供應商Arm定義為行業新標杆,詳細介紹了他們的「別具一格」:他們在半導體版圖里舉足輕重,但並不生產芯片,而是設計芯片(IP),再將設計方案出售給世界各大半導體生產商,由各大半導體生產商根據各自不同的應用領域加入適當的外圍電路,來生產最終投入到產品使用中的芯片。
所以肉眼可見的是,在2010年之后,全球半導體行業——尤其是在期待着「彎道超車」的中國半導體行業——出現了一場久違創業熱。人們相信正如70年代發生在美國日本之間的產業轉移一樣,半導體又到了周期輪轉、進入波谷、巨頭「打盹兒」的階段。而這其中芯原微電子(以下簡稱「芯原股份」)成爲了人們追捧的新標杆,因為它似乎具備一切成功的條件。
芯原股份2001年成立,是國內第一家像ARM那樣,提供芯片標準單元庫的公司,為芯片設計公司提供設計前后的IP、測試及對接生產等服務,起步遠遠早於安集科技、瀾起科技等新興公司。芯原股份創始人戴偉民則在半導體行業已經「頗有建樹」,創業之前為加州大學聖塔克魯茲分校計算機工程系終身教授,還創辦過一家高科技公司Ultima Interconnect Technology,后來這家公司與美國BTA合併變身為美國思略科技(Celestry),他在新公司中擔任共同董事長兼首席技術官。
「海歸學者+關鍵產業的相對薄弱環節+行業窗口期」,可以説,如果芯原股份的創業故事能夠順利地講下去,對於整個中國科創圈的激勵意義是難以估量的。
好在芯原股份確實能不斷兑現着當初人們的預期,並在最近迎來了一個里程碑時刻。10月8日,芯原股份發佈第三季度經營情況自願性披露公告,預計2025年第三季度實現營業收入12.84億元,單季度收入創公司歷史新高。10月9日開盤,芯原股份股價應聲大漲,一度觸及216.77元/股,在刷新股價歷史新高的同時,總市值也突破正式1000億元大關。
在股東列表中,由龔虹嘉實際控制的富策控股與興橙資本是最耀眼的。前者在頭兩年減持約6.4億元后,目前仍持有芯原3445.43萬股股份,按10月9日高點計算持股市值最高達到了75.69億元。后者在減持約6億元后,持股市值依然還有85.8億元。
最能吃到「AI紅利」的A股公司
其實「股價新高」遠不足以概括芯原股份受到的熱捧。即使在今年熱火朝天的行情里,芯原股份也稱得上是整個科創板最頂流、能夠與寒武紀坐一桌的那一檔。截至國慶假期前最后一個交易日(9月30日),芯原股份總市值年內漲幅達到249.04%,從年初的262.34億元一路漲到了接近1000億元。如果統計口徑再往前推,從去年「924」行情算起,累計漲幅更是高達的600%以上。
並且即便漲幅看起來已經「略顯誇張」,很多人仍然堅信芯原股份值得長期看好,邏輯非常直接:AI就是我們這代人的「iPhone時刻」——在此之前,人們默認所有的智能設備是輔助性的、是生產力工具;在ChatGPT、DeepSeek誕生之后,人們意識到智能設備不再需要過多的「主動輸入」,能夠高度靈活地、創造性地、像真正的「搭檔」那樣和我們共同完成很多事情。
這個轉變足夠帶動新一波「運算浪潮」,推動芯片需求多樣化,整個計算架構和網絡架構、智能化應用服務也將隨之發生變化。而基於這個敍事,再綜合目前所有的公開信息,芯原股份正是國內半導體行業中,最有機會吃下這波紅利的那批企業之一。
芯原股份目前的業務包括自主可控的圖形處理器IP(GPU IP)、神經網絡處理器IP(NPU IP)、視頻處理器IP(VPU IP)、數字信號處理器IP(DSP IP)、圖像信號處理器IP(ISP IP)和顯示處理器IP(Display Processing IP)這六類處理器IP,以及1600多個數模混合IP和射頻IP。
基於這些自有的IP,芯原股份有足夠的能力建設面向人工智能(AI)應用的軟硬件芯片定製平臺解決方案,業務涵蓋如智能手錶、AR/VR眼鏡等始終在線(Always-on)的輕量化空間計算設備,AI PC、AI手機、智慧汽車、機器人等高效率端側計算設備,以及數據中心/服務器等高性能雲側計算設備。芯原股份公佈的半年財報同樣提到整體覆盤今年上半年芯片設計所有業務,上述提到的這些部分已經能夠貢獻大約52%的收入。
10月8日公佈的那份「創紀錄」業務報告同樣提到了這一點。《報告》提到,2025年第三季度芯原股份增長最猛的板塊是一站式芯片定製業務,新增簽訂單15.93億元,同比增長145.8%,全年截至三季度末累積在手訂單相應增長至32.86億元,創造歷史新高,遠高於知識產權授權使用費板塊14.14%的漲幅。而進一步細分一站式芯片定製業務,AI算力相關訂單佔比達到了65%,是新增業務中的絕對主力。
此外還有一個容易被忽略的重要變量,芯原股份其實在產業投資方面相當積極。2020年到2023年之間,芯原股份公開信息可查的對外投資超過15筆,被投列表里包括威視芯半導體、邁矽科微電子、維享時空、新基訊,輪次以B輪之前的早期階段為主,可以説那幾年國內半導體涌現出來的明星創業公司能給錢的都給錢了。
之所以容易被忽略,是在人們的刻板印象里,產業投資是區別於VC\PE的「另類物種」,基礎邏輯是圍繞企業當前的戰略進行投資佈局,實現產業的橫向、縱向延伸,最終目標包括且不限於實現擴大市場佔有率、加深產業鏈佈局、整合產業鏈資源等等——這都是長活、累活,遵循的是產業邏輯而不是交易邏輯,有投資人曾經吐槽「做一次整合比做10次直投」還累。
但芯原股份似乎在這件事上的進展是相當順利。最起碼到今年,產業投資這條線已經在嘗試閉環了,標誌性事件是芯原股份9月11日官宣收購芯來科技。芯來科技的主要業務是RISC-V IP。RISC是一種開源、靈活且可擴展的精簡指令集架構(ISA),ARM處理器就是一種基於RISC架構的微處理器,而「V」既代表第五代RISC架構,相較於ARM處理器能耗更低,更「C端友好」。根據公開資料顯示,芯來科技在全球已授權客户超300家,產品廣泛應用於AI、汽車電子、工業控制、5G通信、物聯網、網絡安全、存儲和MCU等多個領域。
公告中,芯原股份表示本次收購對自身業務「大有裨益」。一旦完成整合,芯原股份將在前面提到的六大協處理器IP以及1600個數模混合及射頻IP的基礎上,進一步建成CPU IP+協處理器IP的全棧式異構計算平臺,強化AI ASIC的設計靈活度,「發展前景和應用空間」都相當「廣闊」。
而從時間線上來看,這筆收購實際上是7年前埋下的暗線。早在2018年12月芯原股份就參與了芯來科技的天使輪融資,又在2020年4月的Pre-A輪融資中追加了投資。
那麼下一個芯來科技什麼時候來呢?還有多少個芯來科技正等待着「補強」芯原股份呢?總之這一系列因素讓人們相信芯原股份的強勢表現完全是可持續的,甚至是被低估的。芯原股份也確實在真金白銀層面,創造了讓人興奮的財富盛宴:
在目前的股權結構里,除去員工持股平臺VeriSilicon Limited和國家集成電路產業投資基金、浦東新產投、工商銀行、招商銀行這些國資背景股東外,芯原股份最大的外部股東分別為興橙資本(共青城時興投資合夥企業(有限合夥)、嘉興海橙創業投資合夥企業(有限合夥))、以及由知名投資人龔虹嘉間接全資持股的富策控股有限公司。
根據2019年芯原股份發佈的招股書顯示,2018年9月,公司前身芯原有限、VeriSilicon Limited(現第一大股東)與22家下游股東或其關聯方簽署增資協議,這22家股東將其對VeriSilicon Limited的持股轉為其對芯原有限的持股,合計認繳1269.7萬美元註冊資本,合計增資金額為6547.54萬美元。這其中龔虹嘉的富策控股共認繳298.51萬美元出資額,增資金額為1561.74萬美元。
此后在2018年10月到2018年12月,龔虹嘉又先后兩次參與芯原股份的股權融資,到芯原股份2020年8月上市之時,富策控股共持股4183.56萬股,佔股9.61%,每股成本約為1.4美元/股(約合人民幣10元)。
2023年8月和2025年8月,富策控股先后兩次小幅度減持了芯原股份,以55.1元/股和105.21元/股的價格分別套現1.45億元和4.997億元。減持后,富策控股尚持有芯原3445.43萬股股份,按10月9日高點計算持股市值最高達到了75.69億元。
而興橙資本同樣是在2018年10月、2018年12月兩次參與了對芯原股份的投資,上市時以共青城時興、嘉興海橙、國開科創、共青城文興四個主體共計持有股份約為5117.3885股,持股11.7674%。2020年芯原股份上市后,興橙資本多次小規模減持,其中最近的兩筆減持發生在8月25日,共青城時興、嘉興海橙部分減持,國開科創、共青城文興完全退出,累計套現6.06億元。截至目前,共青城時興與嘉興海橙合計持股3960.3732萬股,按10月9日高點計算持股市值最高達到了85.8億元。
贏家,不只是龔虹嘉
當然也正如開頭提到的那樣,最讓人們振奮的地方在於,芯原股份走了一條備受期待但異常艱難的路。
在芯原股份成立的2001年,在整個世界範圍內半導體行業都表現出了對政府資金支持的高度依賴。在經合組織統計中,哪怕是在2014年到2018年這5年間,全球最大的21家半導體設計、製造、封測企業都獲得了政府資金支持,累計超過500億美元。其中反常識的是,這21家半導體企業中,獲得政府資金支持最多的前10家企業依次是韓國三星電子、美國英特爾、中國臺積電、美國高通、美國美光、荷蘭恩智浦、中國紫光、德國英飛凌、美國德州儀器、韓國海力士。
也就是説在人們刻板印象中,最追求市場經濟調配、風險投資行業最活躍的美國,反而是世界上政府資金扶持半導體行業力度最大的國家,且幾乎沒有以股權或債權方式扶持大型半導體企業的案例,也進一步説明半導體是目前整個經濟體系中研發密集度最高、沉沒成本最大的行業。
事實上芯原股份創業故事的開頭也多少有這一層底色。戴偉民回國創業想法的萌芽,正是1998年國家相關部門召開半導體發展戰略研討會,商討在張江建設中芯國際,而當時戴偉民作為國際專家出席了會議,第一次全面系統瞭解到中國對於半導體行業的重視程度。
到了1995年,戴偉民帶着自己的博士生,第一次嘗試創業,成立了一家名為Ultima Interconnect Technology的公司,主要業務就是與半導體IP有相當多交集的計算機輔助設計(CAD)。這家公司順利地拿到過風險投資,又在2000年與美國伯克利技術公司(BTA)合併成為IC和SoC設計方案供應商思略科技(Celestry),而思略科技又在2002年以1.35億美元出售給美國鏗騰電子(Cadence)。
也就是説,其實是這些積累成了戴偉民回國創業的敲門磚,芯原股份的創業故事開頭底色其實是「一個民營企業家對行業的洞察」:
2000年8月,中芯國際破土動工。考慮到受制於國內IC產業基礎薄弱以及國際出口管制的影響,中芯國際並沒有設計芯片最基礎的標準單元庫,戴偉民同年回到上海創立芯原,基本業務就是針對性地為中芯國際這樣的國內芯片代工企業提供IC設計所必須的標準單元庫。接着早在2001年,中芯國際還處於深挖地基階段的時候,戴偉民就完成了第一批團隊的組建,開始開發標準單元庫等設計平臺,提供包括標準單元庫在內的標準設計平臺。
另一方面,芯原股份的案例也幾乎見證了「市場化半導體基金」的成長。正如開頭提到的那樣,來自歐美、日韓的大量案例表明半導體行業並不適合VC/PE行業的廣泛參與,而這種先天不足在「萌芽於互聯網行業」的中國創投市場中被進一步放大。至少在2015年之前,中國風險行業里願意投資半導體的,只有三種機構:像華登國際這樣專注於半導體的美元基金;像上海科創投、國家集成電路產業投資基金這樣的國家隊;像中科創星這樣由科研院所或軍民融合轉型而來的機構。
那時候流行的一句順口溜是「半導體投資圈不到20人,也就勉強湊滿一個飯桌」。
而芯原股份為市場化基金們提供了一個可遇不可求的契機:根據龔虹嘉后來的回憶,2017年與芯原股份敲定協議的時候,正好是芯原「衝擊納斯達克第二次失敗」,恰逢籌備多年的「戰略性新興產業板」有擱淺的跡象,考慮到芯原股份長期處於虧損狀態,資產負債率一度高達85.42%的現狀,感受到「退出無望」的投資人們「幾乎都要贖回」。在這個前提下,龔虹嘉能夠拿到投資份額的前提,是他「主動把那40多個投資人的全部接下來了……花了一整年把投資人的股份一個個買回來」,最終纔在2019年拆完了芯原股份原本的VIE架構,為科創板做好準備。
興橙資本的加入就更像個「意外」了。興橙資本2015年成立,兩位創始合夥人陳曉飛和張亮,一個在券商工作,另一個出身鋼鐵行業,微信公眾號文案的團隊介紹是「積累大量IPO、收購兼併和二級市場」,是純純的一級市場「新兵蛋子」——這樣的角色能夠在成立的前三年分別投中中微半導體和芯原股份,這在常規的周期里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實際上興橙資本合夥人馮錦鋒也在其著作《芯鏡》中提到,中國半導體產業是股權渠道(低於市場標準的股權投資)和債券渠道(低於市場標準的借款)支持的主要受益者。在經合組織統計的那21家大型半導體機構樣本中,中國企業獲得的股權支持佔整體的86%,獲得的債券支持佔整體的98%。
這讓我想起現任英特爾CEO、華登國際創始人陳立武曾經在中芯國際上市的時候,分享過一篇來自亨利·盧雲(HenriNouwen)創作的寓言,大意是一位雕塑家正在一刀一刀地雕刻一塊尚未成形的大理石。一個小男孩路過,好奇地在一旁看着他,看到只有大大小小的大理石碎塊不斷掉下來,完全不明白雕塑家想干什麼。但幾周之后,小男孩看到一頭威猛的雄獅屹立在原來放置大理石的地方。小男孩特別興奮地問雕塑家,是怎麼知道大理石里邊藏着一頭獅子的。雕塑家回答:「在看到獅子之前,我就已經知道獅子在里邊,因為在我心中已經看到。奧妙就在於我心中的獅子認出了藏在大理石中的獅子。」
所以這樣來看,芯原股份剛剛創造的1000億里程碑,不僅僅是龔虹嘉們的勝利,而是證明中國科創行業所期待的「由民營企業家主導+由市場化資本廣泛參與+在產業薄弱環節積累原始成本」這條路徑的成立,人們當年篤信的「獅子」已經成型。至於這頭醒獅的咆哮,那就已經是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