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日輝：高質量數據交易機構是全國一體化數據市場的關鍵支撐

數據是數字經濟發展的關鍵要素，加速數據的流通應用是數據市場化價值化的核心路徑。黨和政府高度重視數據流通交易市場的建設。2022年，《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以下簡稱「數據二十條」）提出，構建促進使用和流通、場內場外相結合的交易制度體系。2024年7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對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進行總體部署。為貫徹落實黨中央、國務院決策部署，國家數據局印發2025年工作要點再次強調，建立合規高效、場內外結合的數據要素流通和交易制度。2025年8月29日，國務院總理李強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研究在全國部分地區實施要素市場化配置綜合改革試點工作時強調，「加快培育和完善數據要素市場」。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加速。

數據交易機構高質量發展有助於培育全國一體化數據市場

今年是數據工作「改革攻堅年」，全國一體化數據市場是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的發展目標，構建場內場外相結合、互認互通的數據流通交易機構是關鍵支撐。

高質量數據交易機構是全國一體化數據市場的有機組成部分。未來，隨着技術不斷進步與市場的持續深化，數據流通交易機構將繼續探索更為高效、安全、個性化的交易模式，為全國一體化數據市場的健康有序發展提供堅實的支撐。

數據交易機構通過不斷培育新的數據提供者和消費者，增加了數據市場的多樣性和豐富性。數據流通交易機構的發展動因在於解決直接交易模式中的信息不對稱、交易成本高及監管難度大等問題，通過模式創新提升交易效率、降低交易成本並增強交易透明度。然而，數據交易市場的參與者通過利用和保護其核心數據作為主要競爭優勢，從而確保一個可以充當事實上壟斷者的市場地位。因此，數據市場需要具備公益屬性的組織來承擔交易機構的角色。

數據交易機構發揮激活數據要素潛能的作用。首先，數據交易機構通過促進數據的流通和共享，使得不同領域、不同行業的知識和經驗得以相互借鑑和融合，推動知識創新和技術進步，通過推動相關產業鏈的發展，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和經濟增長點。其次，數據交易機構圍繞數據交易構建數據產業的完整生態體系，促進各個環節的協同發展。並且，數據交易機構的屬性使其更容易聯合研究機構、高校、企業各方力量，共同開展數據應用創新研究，推動數據技術的突破和應用場景的拓展。最后，隨着數據交易機構會員數量的增加，平臺上的數據資源更加豐富多樣，從而吸引更多用户加入平臺，實現市場的進一步擴張，吸引更多的企業和個人參與數據交易和應用創新，形成良性循環。

數據交易機構高質量發展的多重責任

數據交易機構以數據市場化價值化為主線，構建覆蓋技術支撐、規則制定、交易服務、安全保障及生態構建等多個方面的綜合性數據流通基礎設施，提供數據確權、交易撮合、流通監管及合規諮詢等「一站式」數據流通交易服務，促進數據要素高效、安全、有序流通。當前，數據交易機構需要扮演包含數據流通基礎設施建設者、數據資源整合者、數據產品和服務提供者、數據流通與開發利用促進者、數據產業生態培育者、數據合規交易保障者、價格發現者和數據交易規則引領者在內的多重角色。

（一）數據流通基礎設施建設推動者。在完善數據市場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數據交易機構搭建可信數據流通基礎平臺和可信數據空間，通過建設統一的數據流通利用規範體系，切實對接各行業、各地區、各類數據開發與流通平臺，形成覆蓋數據流通利用全流程、多層次的數據可信流通網絡。積極推動可信數據開發基礎平臺建設，助力企業將數據資源轉化為可交易、可融資的資產，進一步釋放數據的經濟價值，同時保障交易過程中數據的隱私和安全。數據交易所可以推動各類可信數據空間互聯，在場景打造、標準研製、價值挖掘等方面形成創新合力。

（二）數據資源整合者。數據交易機構將來自不同行業、不同領域的海量、碎片化數據資源進行匯聚。這一過程不僅促進了數據資源的跨領域、跨行業流通，還極大提升數據的利用效率。通過匯聚但不擁有多方數據資源，構建一個充滿競爭性的賣方市場，將為買方提供更多樣化的選擇，吸引更多買家進入市場。同時，這種競爭機制將促使數據供給方不斷優化自身數據資源，提高數據質量，形成正向反饋。

（三）數據產品和服務提供者。數據交易機構通過提供合規、多源的數據資源和安全普惠的可信數據開發基礎平臺，有效解決市場主體面臨的「有數據無技術，有數據無場景」等關鍵難題，有助於鼓勵各類主體擴大數據需求、加強數據供給，從而深度挖掘海量數據資源的潛在價值，並將其轉化為具備廣泛應用價值的數據產品和服務推向市場。數據交易機構為數據供給方提供從數據接入、處理、分析到產品化的全鏈條技術支持，還通過提供標準化的接口和工具，簡化了數據產品的開發流程。

（四）數據流通和開發利用促進者。數據交易機構通過構建安全、可信、高效的交易平臺，打破「數據孤島」，促進了數據在合法合規前提下的自由流動。數據交易機構不僅為數據供需雙方提供了便捷的交易渠道，幫助數據需求方和供給方快速找到彼此，還通過制定透明的交易規則、提供專業的數據評估與定價服務，降低了數據交易的成本與風險，激發了數據市場的活力。同時，數據交易所還積極培育數據開發利用的新模式、新業態，鼓勵數據開發者挖掘數據價值，創新數據應用。

（五）數據產業生態培育者。數據流通交易機構作為數據價值鏈上的核心樞紐，吸引和聚集數據產業鏈上的各類參與者，包括數據供給方、數據需求方、技術服務提供商、數據集成商等，共同打造一個繁榮的數據產業生態，培育多類型數據市場主體。數據交易機構深入產業，不斷沉澱場景認知和理解，圍繞產業應用場景搭建生態，創造出更多符合市場需求的數據產品和服務，吸引更多數據供方入場交易，持續優化數據應用場景生態。

（六）數據要素市場規則引領者。數據交易機構完善數據市場規則體系，通過制定嚴格的准入標準和交易流程，確保交易數據的合法性、真實性和有效性，降低了交易雙方的信息不對稱和交易風險。數據交易機構不斷完善數據分類分級、定價機制、交易模式等方面的規則體系，制定並執行嚴格的數據交易規則和標準，包括主體認定、數據確權以及登記、流通交易標準示範合同、數據估值定價等方面，建立爭議解決機制，為交易雙方提供公正、高效的爭議解決服務，保障交易雙方的合法權益。

數據交易機構高質量發展需要處理好六對關係

隨着數據價值的日益凸顯和跨行業數據融合的加速，數據交易機構正逐步從行業市場向通用市場演進。數據交易機構通過匯聚跨行業的數據資源，能夠為用户提供更豐富的數據選擇，同時促進數據在不同行業間的流動與融合，激發數據創新與應用的新活力。數據交易機構的高質量發展需在多重關係中尋求動態平衡，才能真正成為數據要素高效流通與價值釋放的重要樞紐，支撐我國數字經濟高質量發展戰略。

（一）數據交易機構的公益性與營利性的關係。場內數據交易機構屬於公共基礎設施範疇，具有公共屬性與市場屬性。「公益優先」是場內交易機構的核心定位，核心使命是促進數據要素安全、高效、合規流通，服務數字經濟整體發展和社會公共利益最大化。國有部門要支持交易所的公益屬性。比如，是否可以要求政府部門、國有企事業單位在採購外部數據產品或服務時，選擇通過合規數據交易場所完成交易，並將其作為合規審計的重要依據。高效、安全、可擴展的數據交易平臺，是確保數據流通交易機構能夠順利接入市場、提供穩定服務、贏得市場信任的基礎。場內交易機構必須積極探索「市場化運營」機制，實現可持續發展。允許機構探索提供增值服務，通過市場化機制獲取合理收益，用於反哺核心平臺能力建設與運維，緩解股東盈利壓力。

（二）數據交易機構與其他要素市場的關係。數據交易市場還具備金融和技術雙重屬性，目前數據交易機構的技術屬性凸顯，金融服務屬性相對偏弱。一體化數據市場需要與一體化技術市場、高質量金融市場建立良好的溝通和協作，依託數據交易機構發展成數據產業聚集區。數據交易機構與其他要素市場的協作，可以解決數據要素市場化價值化中的兩大難題：數據開發利用的技術挑戰，數據資產定價的問題。一方面，積極推動數據存儲、區塊鏈、隱私計算、人工智能等技術應用創新，從技術層面有效解決數據確權、定價、可信交易等問題；另一方面，加快建立金融領域的專業數據市場，探索打通數據市場和金融市場，推動數據價值通過金融化得到實現，數據價值不斷躍升。

（三）場內場外市場一體化發展的關係。完善數據流通交易制度，必須構建場內場外相結合的多層次數據交易體系，培育全國一體化數據市場。場內交易能為數據交易提供標準化、規範化的環境，場外交易具有靈活、低門檻、定製化等特性，更符合數據多樣性和碎片化需求。場內外交易都是一體化數據市場的組成部分，場內交易與場外交易不能分割，不能人為劃分場內市場和場外市場，探索部分高頻場外交易納入半場內半場外的混合撮合交易模式。堅持「價值共創、責任共擔、利益均衡」原則，引導場外交易逐步規範化，嚴厲打擊數據黑灰產業鏈，推動數據交易機構和平臺在標準、互聯、認證等方面形成良好的生態。

（四）交易機構的創新與合規的關係。合規是數據流通交易的基礎，創新是交易機構發展的動力。建立數據要素創新容錯糾錯機制，要明確區分改革創新中的失誤與違紀違法行為，對於技術和產品創新、路徑模式探索過程中，因技術路線和建設路徑選擇、市場環境變化等重大不確定因素導致研發失敗的、未取得預期成效或造成損失的，可納入容錯免責範圍。在數據流通新模式、新技術、新規則探索方面，建立對探索性創新中非主觀故意、非重大過失性失誤的免責或減輕追責機制，鼓勵機構在風險可控前提下大膽創新。鼓勵數據交易機構多元化發展，探索數據託管、數據信託、數據入股等新型商業模式，拓展數據資產入表、數據金融化等新興業務，創新消費畫像、消費積分等高價值交易品類，提升交易機構盈利能力。支持探索數據沙箱機制，提高數據流通交易的信任度。

（五）數據交易機構之間合規競爭與合作的關係。數據交易場所的規劃佈局應政府引導、市場主導，持續推動數據交易場所互認互通，充分發揮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作用。明確不同類型數據交易機構的定位，綜合考慮服務能力、服務領域、輻射範圍和運營狀況等因素，規劃設置國家級數據交易樞紐、區域性數據交易節點和行業性數據交易平臺，並通過試點示範的形式進行探索。培育以產業數據為核心產品的特色數據交易機構，推動產業數據在全國範圍內的流通與共享。在金融、交通、工業、能源等領域探索建設具有行業特色的數據流通交易平臺。

（六）數據交易機構與第三方專業服務機構的關係。數據交易機構在構建覆蓋數據價值鏈全生命周期的數據產業生態體系方面具有天然優勢。完善的數據基礎設施可以推動第三方專業服務機構深度參與，打造「可看見、可信任、可評估」的全鏈條交易生態，吸引更多市場參與者和創新資源。鼓勵數據交易機構建設跨平臺互聯的基礎設施，打通從數據登記、評估到資產轉化的第三方專業服務鏈條，既實現公共數據、企業數據、行業數據的多元供給融合，也推動了數據產業與其他行業的深度融合與協同發展。

結論與建議

數據交易機構高質量發展，必須實現創新發展、協同發展和規範發展。場內和場外的數據流通交易機構都應該擺脫交易撮合模式的侷限，承擔更多的一體化數據市場建設的責任。場內交易機構聯合各方力量構建高效開放、協同互信的數據流通交易生態體系，增強交易機構間互認互通，凝聚行業共識。數據交易機構通過制定數據質量標準與認證體系，確保數據產品的可信度和使用價值，促進數據的流通和開發利用。數據流通交易機構應致力於權屬界定和登記，建立公平、透明、可操作的數據交易規則和定價機制，保障數據提供方、使用方及交易平臺的合法權益，引領數據要素市場規範化發展。

當下，推動數據交易機構高質量發展的具體建議有：一是支持數據交易機構在數據交易基礎設施方面的投融資工作。建議由財政設立專項或整合現有相關資金渠道，形成穩定、長期的投入機制，重點支持數據交易機構基礎平臺建設和初期運營，緩解前期投入大、回收周期長的壓力。二是建立「雙重屬性」下的考覈指標體系，建立健全創新容錯糾錯機制，突出核心價值導向。考覈重點應從短期財務指標轉向場內活躍度、數據供給質量與規模、合規與安全水平、生態構建與賦能效果、技術平臺能力等指標。三是優化數據交易場機構佈局，形成功能互補、基礎服務與增值服務分層供給的市場發展格局，不區分場內和場外交易市場，各地因地制宜打造綜合性和專業性交易機構，為加快數據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培育全國一體化數據市場提供有力支撐。

來源：金融時報，作者歐陽日輝系中央財經大學中國互聯網經濟研究院副院長、教授、博導，國家數據專家諮詢委員會委員，金融時報專家組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