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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30 14:58
出品/聯商專欄
撰文/張鐵
昔日中國首富差點被一張限高令困住,萬達的債務迷局與自救博弈成為行業轉型的縮影。
9月26日,一則來自甘肅省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限制消費令,將大連萬達集團及其創始人王健林推至輿論風口浪尖。這位曾高喊「先定一個小目標,賺它一個億」的商業巨擘,被爆出因一筆1.86億元的強制執行案件,被限制乘坐飛機、高鐵一等座,入住星級酒店等消費行為。
但戲劇性的是,僅三天后,中國執行信息公開網上已查詢不到王健林的限高信息。這場突如其來的「限高」雖已解除,卻像一面鏡子,照出了萬達集團深陷的債務泥潭和這位七旬企業家的艱難自救。
一、「限高」風波與債務冰山
一紙看似普通的限高令,背后隱藏着萬達沉重的債務壓力。萬達集團內部人士將此次事件歸咎於「下屬項目公司經濟糾紛」和「執行層面信息不對稱」。然而,這1.86億元的執行標的,僅僅是萬達債務冰山的微小一角,其折射出的是企業信用體系與資金鍊的雙重承壓。
據每日經濟新聞消息,截至目前,僅萬達集團就有10條被執行人信息,涉及總金額約52.62億元,1條被限制高消費信息,以及47條股權凍結信息。
值得警惕的是,近期萬達的多起案件集中由北京、上海、成渝三家專門金融法院審理,這類法院聚焦金融民商事案件與執行事務,其審理軌跡直接印證了萬達糾紛的金融屬性與複雜性,絕非簡單的項目層面矛盾。
這些數字揭示的不只是個案糾紛,而是萬達系統性債務危機的集中體現。從債務構成看,其壓力既來自銀行貸款、信託計劃等傳統融資渠道,也源於對賭失敗后的股權回購義務,多重債務鏈條相互纏繞,形成了牽一發而動全身的風險格局。
中國企業資本聯盟副理事長柏文喜曾指出,每一次股權凍結幾乎都對應一筆到期未清償的債務,而高頻次的凍結則意味着企業償債能力已觸及警戒線。
與龐大的債務規模相比,萬達的現金流卻捉襟見肘。截至2025年三季度,萬達商管短期債務激增至662億元,而賬面現金僅133億元,流動性缺口高達529億元。更嚴峻的是,其有息負債產生的年利息超過130億元,而管理費收入僅20億元,連利息都無法覆蓋。
更致命的是,資產出售帶來的現金迴流遠不及預期,不少交易實質為「以資抵債」,並未形成真正的增量現金流,這讓本就緊張的資金鍊雪上加霜。債務違約已成為萬達的常態,2025年以來,新增的被執行人信息與股權凍結形成惡性循環,進一步壓縮了其融資空間與運營彈性。
二、自救之路:賣賣賣與轉轉型
面對絕境,71歲的王健林每天工作超過15小時,打出「資產拋售、資本聯姻、戰略轉型」三套組合拳。這位曾構建橫跨文旅、酒店、院線等業態商業帝國的前首富,不得不帶領萬達開啟一場斷臂求生之旅,而每一步選擇都充斥着妥協與代價。
資產出售成為萬達回籠資金最直接的手段。自2023年以來,萬達已累計出售超過80座萬達廣場,相當於其核心商業資產的近三分之一。其中,2025年5月打包出售的48座萬達廣場,涵蓋北京、上海等一二線城市的核心項目,僅換來500億元資金。這批資產的接盤方以太盟投資、騰訊、京東、陽光人壽等「熟人團」為主,既反映出萬達在緊急情況下的資源動員能力,也暗示其外部融資渠道已高度收窄。
這些交易大多采用「REITs式輕資產」模式:買方獲得物業產權,萬達繼續輸出品牌與運營,並按年收取管理費。但這種模式的侷限性顯而易見,管理費收入僅為原租金收益的30%左右,且需依賴自身運營能力維持合作方信任,一旦服務質量下滑,隨時面臨合作終止風險。
除了萬達廣場,王健林還陸續出讓了萬達電影股權、美國傳奇影業等海外資產,但資產變現速度遠不及債務增長。2025年4月,萬達以24.973億元將萬達酒店管理公司出售給同程旅行;7月,快錢支付30%的股權以2.4億元轉讓給中國儒意,這些處置雖能解燃眉之急,卻也剝離了具備長期變現潛力的優質資產。
引入戰略投資是萬達的另一張牌,但代價是控制權的逐步旁落。2024年3月,太盟投資集團、阿布扎比投資局、中信資本等5家機構向大連新達盟投資約600億元,合計持股60%,萬達商管持股降至40%。
與以往不同的是,新投資協議不附帶對賭協議,為萬達減輕了部分壓力,但也意味着其失去了對核心商業平臺的絕對控制權,戰略決策需受制於財務投資者的監督與訴求。這種「以控制權換資金」的模式,本質是對過去高槓杆擴張模式的徹底否定。
頻繁的資產處置也讓王健林的個人財富大幅縮水。根據《2025新財富500創富榜》,王健林父子今年的財富為588.1億元,較上年縮水約820億元,排名從第9名急劇下滑至第51名。財富縮水的背后,是商業帝國版圖的持續收縮,更是市場對其轉型前景的謹慎預期。
三、對賭困局與轉型陣痛
萬達的困境並非一朝一夕形成,而是高槓杆擴張模式與行業周期疊加的必然結果。在諸多問題中,對賭協議的連環觸發尤為致命,成為懸在萬達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而輕資產轉型的折戟則讓危機進一步深化。
萬達的對賭困局始於2016年。當時王健林斥資340億港元私有化萬達商業,並與投資者簽訂對賭協議,承諾2018年完成A股上市。然而,A股對地產公司IPO的嚴控讓計劃落空,這為后續的連鎖危機埋下伏筆。
2018年,萬達商業引入騰訊、蘇寧、京東、融創四家戰略投資者,后者以340億元收購其香港退市時引入投資人持有的14%股份,協議同時規定萬達商業最晚要在2023年10月31日前完成A股上市。
為迎合上市要求,萬達商業更名為萬達商管,宣佈不再進行房地產開發,全面轉型輕資產。但這一轉型未能契合監管邏輯與市場環境,2021年3月,在A股排隊近六年時間后,萬達商管撤回IPO申請,轉而成立珠海萬達商管向港股發起衝擊。
在此過程中,王健林又引來了鄭裕彤家族、碧桂園、中信資本等22家機構投資人,融資380億元的同時,簽署了更嚴苛的對賭條款:珠海萬達最迟要在2023年底前完成上市,否則將進行股份回購或現金賠償,涉及金額約300億元。
上市失敗的根源在於多重矛盾的疊加。從內部看,珠海萬達商管的關聯交易佔比高達64.5%,2022年其174.94億元收入來自萬達體系內項目,這種高度依賴關聯方的模式難以通過監管審覈。
從外部看,房地產行業的調整周期與商業地產的估值下行,讓資本市場對其盈利能力產生質疑。隨着2023年10月底第四次上市未果,戰投回購條款被觸發,萬達流動性問題徹底爆發,多家戰投相繼提起仲裁,要求支付回購款或股權轉讓款。
在債務壓力下,「輕資產轉型」成為萬達對外的核心敍事,但現實與敍事嚴重脱節。核心資產的持續流失正侵蝕其盈利能力根基:隨着近80座萬達廣場易主,萬達自持商業地產比重降至歷史新低,租金收益基本盤不斷萎縮。
輕資產轉型本身並未達預期,早期為平衡住宅銷售而在非核心區域佈局的商業項目,因人口導入不足陷入運營困境,成為轉型包袱。作為轉型旗艦的北京萬達文化產業集團,2025年3月被凍結80億元股權,其旗下影視、體育等業務不僅未能貢獻穩定現金流,反而因工程款糾紛引發資產凍結連鎖反應,暴露了轉型業務的戰略失焦。
寫在最后
王健林能否挺住,關鍵要看2025年底的兩大關口能否闖過。一是萬達商管的A股上市申請,二是與債權人協商債務重組的進展。
無論如何,萬達的案例已經警示所有企業:財務紀律比規模更重要。這位七旬企業家能否在風浪中精準調整航向,決定着萬達的命運,也為同行提供着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