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執行官們如何應對特朗普

特朗普稱自己是歷史上最透明的總統。在某些方面，他是對的。如果世界可以竊聽我們的內心獨白——我們所有的個人抱怨、慾望、嫉妒和不滿都被公開，那我們中的許多人會感到羞愧，但特朗普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拘束。他每天在Truth Social上發佈大量帖子，每周在媒體鏡頭前花幾個小時說出自己想到的任何事情，這些都為我們提供了一份總統與自己對話的原版文字記錄。

特朗普沒有掩飾的一件事是，他渴望獲得獎賞。他公開表達了自己對諾貝爾和平獎的渴望，並對奧巴馬(Barack Obama)獲得諾貝爾和平獎而自己沒有獲得這事感到惱火。在自己的高爾夫俱樂部舉行的比賽中被宣佈獲勝后，他在網上熱情洋溢地祝賀自己。今年4月，他在佛羅里達州朱比特的自家球場贏得了冠軍，這是他今年獲得的六個獎盃之一。「能贏真是太好了，」他在空軍一號上對記者説。「你聽説我贏了？」你聽説我贏了嗎？只是爲了證明我贏了。」

包括蒂姆·庫克(Tim Cook)在內的知名企業領導人顯然沒有忽視特朗普的這種執着。今年夏天，特朗普威脅要對外國製造的半導體徵收高額關税，這將推高iPhone和其他設備的成本。今年8月，身為蘋果公司首席執行官的庫克來到白宮，承諾向美國製造業額外投資1000億美元，幫助特朗普履行競選承諾。

這並不是蘋果領導人那天帶到橢圓形辦公室的唯一誘惑。庫克與特朗普的交易關係經歷了許多起起伏伏。那天他打開一個白色盒子，展示了一份專門為特朗普的品味精心製作的「獨特」禮物：一個閃閃發光的24k金底座上的蘋果玻璃logo。庫克向唯一一位獲得過這一獎項的人伸出手。「祝賀你，總統先生，」他説。這讓特朗普很高興。

庫克帶着一份總統的承諾走出白宮，這份承諾的價值超過了獎盃重量的黃金。特朗普宣佈，他將允許蘋果和其他投資美國製造業的公司豁免芯片關税。

庫克的諂媚也許有些過頭了，但他的方法並不獨特。最近有幾家大公司的首席執行官成功地從美國政府那里獲得了優惠待遇（蘋果公司只是其中之一），因為他們給了特朗普一個獲得重獎的機會——還有吹噓的權利。英偉達和超微半導體同意了一項有爭議（可能違憲）的協議，讓美國政府從它們在中國的銷售收入中分成15%，從而讓特朗普不再反對這些公司向中國出售人工智能芯片。一個月前，特朗普簽字批准了新日鐵(Nippon Steel )收購美國鋼鐵(US Steel)的協議，此前高管們同意授予美國政府所謂的「黃金股」，這讓政府對該公示的重大決策有了發言權。9月初，科技高管們蜂擁至白宮的一場晚宴，競相讚揚特朗普對人工智能不干涉的做法。

政府決定支持某些行業或公司本身並沒有錯。法國大力投資核電，后者為該國提供了大部分電力。中國向華為和其它代表性民族企業投入了數十億美元，這是其超越美國成為全球科技大國的措施內容之一。但哈佛商學院教授麗貝卡·亨德森(Rebecca Henderson)表示，成功的政府投資取決於明確的目標和周密的規劃。她説：「在我看來，美國的這些投資不太可能為美國經濟或美國人民帶來重大利益。因為這是很隨意的結果。」這位美國總統與首席執行官們的交易往往是匆忙達成的，他決定針對哪些公司的決定有時似乎與一貫的政策關係不大，而更多的是他在那一周碰巧生了誰的氣，然后與誰和解。白宮發言人泰勒·羅傑斯(Taylor Rogers)在一份電子郵件聲明中説，特朗普代表美國工人促成了「很好的交易」，並「歡迎私營部門和外國在美國的投資」。

一些首席執行官把招致特朗普憤怒的不幸變成了自己的優勢，利用這一機會與總統進行了令人垂涎的一對一會面，最后特朗普宣佈勝利，並減輕了他的攻擊。今年8月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當時英特爾首席執行官陳立武(Lip-Bu Tan)突然發現自己受到了圍攻。

出生於馬來西亞的美國公民陳立武於今年3月掌舵英特爾，並計劃扭轉這家芯片製造商的頹勢。該公司曾經是行業的領導者，但近年來一直在努力跟上發展更快的競爭對手。重振英特爾是拜登擔任總統時《2022年芯片和科學法案》(2022 CHIPS and Science Act)的核心內容。美國政府正按計劃向英特爾提供80多億美元，幫助其在美國建立工廠。但特朗普並不像拜登那樣對該公司充滿熱情，在陳立武試圖通過放緩國內製造計劃來削減成本之后，就更是如此了。

在阿肯色州共和黨參議員湯姆·科頓(Tom Cotton)要求英特爾董事會主席回答有關陳立武過去投資中國半導體公司和其他據稱與中國軍方有聯繫的公司的問題后，特朗普發起了攻擊。陳立武在發給英特爾員工的信息中説：「我一直在最高的法律和道德標準下運作。」陳立武的投資沒有違法，但卻激怒了特朗普。特朗普在社交網站Truth Social上寫道：「英特爾首席執行官處於極大的利益衝突中，必須立即辭職。這個問題沒有其他解決辦法。」

另一種解決辦法顯然還是有的。陳立武沒有像特朗普要求的那樣辭職。相反，他匆匆趕到白宮，在那里給了總統一個誘人的獎品。他同意以89億美元的價格將該公司10%的股份出售給美國政府。這正是特朗普喜歡——也喜歡談論的那種非正統、有爭議的安排。「我認為這對他們來説是一筆偉大的交易，」他后來告訴記者。「他進來時想保住自己的工作，結果卻給了美國100億美元的援助。」（特朗普確實喜歡四捨五入。）

現在判斷這數十億美元對納税人來説是否是明智的投資還為時過早。但彭博行業研究(BI)首席半導體分析師坤加·索哈尼(Kunjan Sobhani)表示，從短期來看，這對英特爾來説可能是一筆好交易。政府在董事會中沒有席位，因此不會直接影響公司決策。與此同時，「有美國政府的非正式支持意味着，如果他們陷入困境，政府可能會通過救助計劃來幫助他們，」索哈尼説。他指出了另一個隱含的好處：特朗普對英特爾的公開支持可能會給其他公司帶來激勵或壓力，讓它們使用英特爾在美國的工廠生產芯片，而不是轉向臺積電等外國競爭對手的產品。

這個協議對陳立武本人當然是有利的。就在要求陳立武辭職幾天后，特朗普又對說了他很多好話。「他的成功和崛起是一個了不起的故事，」特朗普在網上寫道。

向特朗普致敬並不能保證會得到持久的寬大處理。現代汽車(Hyundai Motor)曾承諾向美國製造業投資數十億美元，這是特朗普今年吹噓過的協議。但這並沒有阻止特朗普手下的移民執法人員突擊搜查「現代- LG能源解決方案有限公司」在喬治亞州的一家在建電動汽車電池廠，並逮捕了數百名為工廠投產工作的外國工程師和分包商。

英特爾的交易讓特朗普嚐到了用納税人的錢購買其他科技公司，甚至可能是國防公司股份的滋味。就在幾年前，共和黨人還聯合起來反對2008-09年的美國汽車業救助計劃，認為政府不應該干預自由市場。共和黨人現在已經很少這樣說了。少數右翼播客譴責美國收購英特爾股票的行為，四名共和黨國會議員表達了保留意見。最大膽的是肯塔基州參議員蘭德·保羅(Rand Paul)，他稱之為「邁向社會主義的一步」。如果美國國會的其他268名共和黨人中有誰對特朗普在市場中「不那麼隱藏的手」有類似的抱怨，那他們基本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編輯/宋祉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