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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26 15:26
那隻黑眼圈本不該這麼容易被忽略。也許是他那頂印有「DOGE」的帽子投下了陰影,也許是因為他總在轉動脖子,好像剛剛做完世界上最放松的按摩,又或者是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身上。可能以上原因都有。總之,過了整整40分鍾,纔有人問出那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埃隆·馬斯克(Elon Musk)的臉怎麼了?
馬斯克將它歸咎於一次育兒「事故」。「我説,‘來,往我臉上打’,然后他就真打了,」他指的是自己5歲的兒子X。「我當時沒什麼特別的感覺。我猜后來就淤青了。」
這番解釋是在5月30日作出的,當時本該是馬斯克在橢圓形辦公室的告別時刻。對於所有關心馬斯克健康狀況的人來説,這番話多少讓人安心了一些。當天早些時候,《紐約時報》發佈了一篇報道,文中匿名消息源稱,他服用致幻藥物,導致行為出現一系列反常。馬斯克對此予以否認。但另一方面,馬斯克的這場打鬧也像是他在總統政治中這段短暫而混亂經歷的隱喻:這位世界首富離開白宮時,身上帶着一處自己弄的外傷,或許還有幾道心靈上的創傷。
情況很快會變得更糟。過不了多久,馬斯克就會發現,他和他的商業利益被特朗普牢牢盯上,而且處境越發不利。
馬斯克在特朗普第二屆政府任職初期,可謂達到了一個千億富豪所能企及的最高峰。他自封為所謂的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簡稱DOGE)負責人,這是一個削減成本的機構,讓他短暫地成為華盛頓最有權勢的人之一,也成了他上演超現實政治行爲藝術的舞臺。他在橢圓形辦公室里旁若無人地走動,彷彿那里是他的私人領地。他嘲諷公務員、削減食品銀行的經費,還吹噓要把整個聯邦機構「丟進碎木機」。他要求獲得敏感的軍事計劃和大量個人數據,而且得到了不少。各國領導人爲了討好特朗普,紛紛為他的火箭公司SpaceX頒發許可證;那些在他發表反猶言論后從其社交平臺撤出的廣告商,也重新在X上投放廣告。特斯拉的市值飆升,他旗下的私營企業同樣估值上漲,包括SpaceX和xAI,兩家公司都開始了新一輪融資。
馬斯克資產淨值不斷增長的背后,是許多投資者的一種共識:他與那位他花了3億美元助選上位的總統,實際上已經利益綁定。「我對@realdonaldtrump的喜愛,已經達到一個直男喜愛另一個男人的極限,」馬斯克在2月份發帖稱。3月,他戴着一頂帽子出席內閣會議,上面寫着「特朗普説的每件事都是對的!」即便公眾對政府效率部的削減措施心生不滿,他仍繼續為這些「成就」邀功。
馬斯克的熱情讓特朗普很受用——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是這樣,但他的譁衆取寵最終也讓他付出了慘重代價。2024年,馬斯克以廣受尊敬的企業家身份進入政壇;一年后,民調顯示他的淨支持率約為-20%,遠低於特朗普或其他多數全國性重要政治人物。一些特斯拉車主甚至在自己的電動車上貼上反馬斯克的車貼;而一些原本打算購買特斯拉的人則選擇了其他品牌。
在最近一個季度,儘管整體電動車市場增長,特斯拉的交付量同比下降了13%。自大選后達到高點以來,特斯拉的股價已下跌超過30%。
如果馬斯克能維持與特朗普的緊密關係,這一切也許還不算太糟。畢竟,特朗普不僅號召支持者購買特斯拉,其政府也有能力放寬對特斯拉的監管,並可能為SpaceX提供大量合同。但在帶着黑眼圈出現在橢圓形辦公室幾天之后,馬斯克就在社交媒體上上演了一場以他的標準來説都堪稱「史詩級」的情緒失控。他不僅聲稱,沒有他,特朗普根本不可能當選;他還(毫無證據地)宣稱特朗普是傑弗里·愛潑斯坦(Jeffrey Epstein)犯罪行為的同謀,並指控(同樣沒有證據)特朗普掩蓋了這些罪行。馬斯克表示,正因為如此,特朗普應該被彈劾,並由副總統JD·萬斯(JD Vance)取而代之。作為迴應,特朗普威脅要取消與SpaceX的所有合同。
這場爭鬥逐漸冷卻下來。馬斯克刪除了有關愛潑斯坦的指控,並假惺惺地道了歉(「我對自己發的一些帖子感到遺憾」)。接着,他又重新開始批評特朗普的「大而美」法案(One Big Beautiful Bill)——該法案不僅延長了2017年的減税政策,還削減了對特斯拉的補貼。「你們知道DOGE是什麼嗎?」特朗普在7月1日的一場新聞發佈會上問道,「DOGE就是個怪獸,可能會回頭把埃隆吃掉。」
特朗普的威脅並非那麼不切實際。根據彭博億萬富豪指數(Bloomberg Billionaires Index),馬斯克賬面上的身價大約是4100億美元。但他現金並不充裕,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特斯拉的股價、與美國政府的良好關係,以及持續從投資者籌集幾乎無限資金的能力——這些投資人基本上對他説什麼都照單全收。而這三根支柱現在似乎都變得搖搖欲墜:特斯拉股價大幅下跌,特朗普與馬斯克公開互相攻擊,一些最堅定支持馬斯克的投資人也開始含糊地警告稱,特斯拉董事會有必要介入。馬斯克的公司之間在財務上相互關聯,一旦出現嚴重損失,后果將難以控制。而如果特朗普真想動手,他還有很多手段可以用來打擊馬斯克的商業利益。
5月底,馬斯克稱自己「已恢復全天候工作」。他以前也這樣做過,通常是專注於一個目標。而這次,他列了好幾個:特斯拉、SpaceX和xAI都面臨緊迫的挑戰。還有一件事是復仇。7月4日,馬斯克宣佈成立一個新的政黨,名為「美國黨」(America Party)——他説此舉是爲了推動無黨派議員當選,這幾乎毫無疑問會以犧牲共和黨在國會的多數席位為代價。緊接着的第一個交易日,特斯拉的市值蒸發了近700億美元。
馬斯克沒有迴應置評請求。他一直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能力,就是靠創新來擺脫困境。特斯拉至少有兩次差點破產,SpaceX也曾在第一枚火箭進入軌道前幾乎資金耗盡。但他目前的押注——一個自動駕駛出租車、一種尚未安全飛行的新型火箭、一個每月虧損超過10億美元的人工智能初創公司——堪稱他迄今為止最異想天開的嘗試。正如接下來將介紹的三個案例所示,這些項目某種程度上正是讓他的商業帝國變得如此搖搖欲墜的原因。美國總統當然具備打擊馬斯克帝國的脾氣和手段。但在馬斯克商業版圖的風險因素清單上,特朗普恐怕還得排在馬斯克自己之后。
馬斯克 VS 特斯拉
6月22日,大約十幾位特斯拉網紅齊聚奧斯汀,參加被馬斯克標榜為「出行新紀元」的活動:特斯拉終於要展示一款自動駕駛出租車了。
「今天是歷史性的一天!」投資人兼YouTube博主赫伯特·翁(Herbert Ong)在一場四小時的直播開始時激動地宣佈,「噢耶!出發咯!」接下來則發生了一連串延誤和故障:汽車自行開到了別的地方,翁不得不快步走了好幾個街區才追上它。最終,他坐上了一輛經過改裝的特斯拉Model Y,在后排完成了12分鍾的旅程。對於過去幾年坐過Waymo的人來説,這趟旅程相當乏味。隨后是更多的等待,以及另外六七次的乘坐體驗。
從某種意義上説,特斯拉機器人出租車的亮相確實可以稱得上「史詩級」,畢竟它兑現了一連串異想天開的承諾。早在2015年,馬斯克就向投資人表示,他的汽車將在三年內實現自動駕駛。三年期限過去后,他又説自動駕駛汽車會在2019年問世。2019年,他宣稱服務幾近完成,並承諾到2020年路上會有100萬輛特斯拉機器人出租車。就這樣又過了六年。
儘管如此,投資者仍不斷推高特斯拉股價。部分是「迷因股」炒家和馬斯克死忠粉所為,但也有不少專業投資者對他描繪的機器人願景深信不疑,最引人注目的要數方舟投資管理公司(ARK Investment Management LLC)創始人凱茜·伍德(Cathie Wood)。對比一下,特斯拉的市值大約是通用汽車(General Motors Co.)的20倍,而通用的汽車銷量是特斯拉的三倍。這種差異有兩個可能的解釋:要麼特斯拉被嚴重高估了,要麼它正蓄勢待發,即將迎來爆發式增長。
不過目前,特斯拉正在萎縮。今年1月,公司報告了首次年度銷量下降,此后連續兩個季度交付量下滑。2023年推出的Cybertruck(賽博皮卡)也表現不佳,據行業刊物《Electrek》報道,上一季度僅售出約5000輛。馬斯克原本預測年銷量可達25萬至50萬輛,而目前的銷售速度表明,2萬輛的規模或許才更現實。去年,馬斯克似乎還放棄了推出一款低價車型的計劃——許多分析師原本指望這款車能吸引新客户,而是選擇降低公司現有車型的售價。
與此同時,馬斯克政治立場的右轉,似乎也正在疏遠曾經是特斯拉擁躉的環保買家們。去年秋季,隨着馬斯克的政治言論越發高調,特斯拉門店的人流量大幅下滑,未售出的車輛庫存開始積壓。今年5月,在抗議中辭職的前特斯拉銷售經理馬修·拉布羅特(Matthew LaBrot)在接受《彭博商業周刊》的播客《Elon, Inc.》採訪時表示,他覺得新版Model Y之所以賣不動,是因為新設計讓購車日期變得一目瞭然。「你不能在車上貼個‘我是在他發瘋前買的’標籤,」拉布羅特説,「他早就瘋了。」
特斯拉內部的風波給馬斯克的處境帶來了更多複雜性。近幾個月來,多位高管相繼離職,包括奧米德·阿夫沙爾(Omead Afshar,馬斯克的核心副手)、米蘭·科瓦奇(Milan Kovac,特斯拉人形機器人項目的工程負責人)、大衞·劉(David Lau,軟件工程主管)以及珍娜·費魯阿(Jenna Ferrua,美國地區人力資源主管)。對於特斯拉的大多數員工而言,這些離職的原因並未得到解釋,他們是通過X平臺上的帖子纔得到消息的。
馬斯克試圖對這一切輕描淡寫。在4月的特斯拉財報電話會議上,他表示:「事實上,未來大多數人不會再買車了。」換句話説,他想讓大家把目光放在Robotaxi上。據兩位瞭解特斯拉運營情況的人士透露,5月份,馬斯克全身心投入到奧斯汀發佈會的細節籌備和時間安排中。因未獲公開表態授權,這些人要求匿名。他們稱,馬斯克的計劃是向一小部分用户推出一項有限的叫車服務,作為一種概念驗證,同時遊說聯邦政府出臺相關規定,從理論上允許特斯拉在全美範圍內提供Robotaxi服務。特斯拉一直在研發一款雙座Robotaxi,馬斯克曾表示該車將於明年某個時候上路。
但他可能很難説服這位新的總統「友敵」接受這個計劃。競選期間,特朗普曾猛烈抨擊電動汽車,並在底特律經濟俱樂部的一次集會上表示,他將禁止自動駕駛汽車在美國的道路上行駛。此外,儘管特朗普樂於讓馬斯克成為DOGE的核心人物,但他新通過的税收法案對特斯拉的財務狀況而言,恐怕是災難性的。
該法案取消了適用於大多數美國製造的電動汽車(包括大多數特斯拉車型)的7500美元税收抵免,這意味着從今年秋季開始,這些車的價格將大幅上漲。法案還取消了對未達到聯邦排放標準的汽車製造商的處罰——多年來,正是這種排放的信用額度和借記額度機制,為特斯拉帶來了鉅額意外收入(去年,特斯拉向其他公司出售了價值近30億美元的監管額度)。摩根大通的一位分析師在5月預測,這種雙重打擊可能會讓特斯拉損失約一半的年度利潤。「他對失去電動汽車相關的強制性政策感到不滿,」特朗普在7月1日的新聞發佈會上談及補貼時説,「他可能失去的遠不止這些。」
奧斯汀發佈會后的首個交易日,特斯拉股價上漲了8%,但在接下來的幾天里,隨着其技術侷限性逐漸顯現,股價回吐了所有漲幅。一些早期用户反饋車輛突然出現原因不明的剎車現象,還有一輛特斯拉Robotaxi越過雙黃線駛入逆向車道,另有一輛撞上了停着的車輛。特斯拉高管表示,公司計劃先解決這些「邊緣案例」,再逐步擴大奧斯汀地區的服務範圍,最終推廣至其他城市。其最新目標是到2026年底部署數十萬輛Robotaxi,但這需要馬斯克解決一個問題:如何在缺少當前所需的大量外部輔助的情況下,確保這些車輛安全運行。
目前,特斯拉的Robotaxi車隊僅有10-20輛車,且僅在奧斯汀的部分區域運營。和目前所有的Robotaxi行程一樣,翁的這次行程也有一名員工坐在副駕駛座上監督,以便在緊急情況下停車或接管方向盤。翁上車時詢問安全監督員的名字,對方卻沒有回頭,只回答説,「現在這並不重要。」特斯拉還表示,其早期的Robotaxi自動駕駛出租車服務會有遠程操作員進行遠程監控,遇突發狀況時可接管車輛。也就是説,每輛號稱「無人駕駛」的特斯拉汽車,實際上至少有兩名司機隨時待命。
「在自動駕駛的發展史上,我從未見過哪家車企需要這麼多外部輔助,」喬治·梅森大學自主與機器人中心主任、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前顧問米西·卡明斯(Missy Cummings)説。Waymo公司雖然也安排了遠程助手隨時為車輛提供支持,但它在包括奧斯汀在內的四個城市運營着1500輛自動駕駛出租車,且車內沒有配備安全司機。
正如《彭博商業周刊》為本文采訪的其他幾位自動駕駛領域專家一樣,卡明斯認為,把安全監控員安排在副駕駛座位而不是放在方向盤后面,並沒有什麼正當理由。「只是在裝樣子罷了,」她説,「他們只是不想承認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車里坐着的就是起實際控制作用的人。」另一位因仍在馬斯克有影響力的行業工作而要求匿名的人士則更為直白地表示,「這就是弄虛作假。但公眾,甚至一些分析師,還是會被唬住。」
馬斯克 VS SpaceX
SpaceX長期以來一直是馬斯克旗下最穩定的公司。它擁有占主導地位的產品線、明確的使命感,而且與特斯拉不同,它有一位擁有實權的副手。首席運營官格温·肖特韋爾(Gwynne Shotwell)從公司創立初期就與馬斯克共事,如今負責管理廣泛的業務,去年將全球84%的衞星送入軌道,同時還承擔着國際空間站的貨運和載人任務。
儘管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還有另一個向空間站運送貨物的選擇——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Northrop Grumman Corp.)的「天鵝座」(Cygnus)飛船,但在美國的載人航天任務領域,SpaceX幾乎沒有真正的競爭對手。同樣與NASA簽訂了載人運輸合同的波音公司,其「星際客機」(Starliner)項目至今尚未完成一次成功的任務。星際客機在經歷多年延誤后終於在2024年升空,卻出現了部分推進器故障和氦氣泄漏的問題,迫使NASA讓它空載返回地球。機上的兩名美國宇航員不得不在空間站多等了9個月,最終搭乘SpaceX的太空艙回家。
一方面,SpaceX與波音在載人運輸任務上的對比,足以證明了馬斯克所取得的成就。但多年來,SpaceX的競爭對手以及一些美國政府官員始終認為,政府對馬斯克的依賴存在隱患——一位行事反覆無常的億萬富翁得以對關鍵軍事資產施加影響。2023年,這種批評聲浪愈發高漲,原因是傳記作家沃爾特·艾薩克森(Walter Isaacson)披露,馬斯克曾拒絕烏克蘭軍方提出的請求,不願為其計劃在俄佔克里米亞發動的襲擊開啟SpaceX的「星鏈」互聯網服務。同年9月,一羣美國參議院民主黨人致信時任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Lloyd Austin),建議政府應開發自己的系統,並稱對SpaceX的依賴構成了「嚴重的國家安全風險」。
SpaceX否認其行為影響了美國或烏克蘭的利益。公司保住了各項合同,相關批評聲也逐漸平息,部分原因在於,在政府內部,馬斯克旗下火箭的支持者遠多於批評者。特朗普似乎也算得上是支持者之一,尤其是在馬斯克成為他最大的財力支持者之后。去年秋季的競選演講中,特朗普時常偏離主題,饒有興致地描述起自己在電視上觀看SpaceX火箭着陸的經歷。他在去年11月份説:「那艘宇宙飛船降落時,我看到引擎在燃燒,埃隆,這就是我欣賞你的原因。」
2024年的共和黨黨綱中包含「加強與商業航天公司合作」的計劃,特朗普也多次表示,其政府將為火星探測任務提供資金支持,並暗示馬斯克的公司將承擔這一任務。大選后,特朗普提名布蘭登·卡爾(Brendan Carr)擔任聯邦通信委員會(FCC)主席,這位馬斯克的親密盟友將可以助力星鏈獲得寬帶補貼。至於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局長一職,他提名了賈里德·艾薩克曼(Jared Isaacman)——這位支付領域的企業家曾為兩次SpaceX任務提供資助,且親自參與了飛行。這一切都表明,馬斯克的公司本有望在更多合同中佔據優先地位,直到他與特朗普的關係出現裂痕。
5月下旬,在馬斯克對税收法案提出不滿后,特朗普撤回了對艾薩克曼的提名,理由是「對其過往關聯進行了全面審查」——這暗指艾薩克曼曾向民主黨政治候選人捐款。馬斯克繼續在X平臺上吐槽該法案(他寫道:「這是令人作嘔的惡行」),6月初,有記者就此向特朗普提問。特朗普稱,馬斯克是因為特斯拉的電動汽車補貼被取消而惱火。他似乎還暗示其中可能存在利益衝突,指出艾薩克曼與馬斯克關係密切,「我認為這不合適」。
隨后,馬斯克發出了一項威脅,至少從國家安全的角度來看,比他之前關於特朗普和愛潑斯坦的任何言論都要嚴重得多。「鑑於總統有關取消我政府合同的聲明,@SpaceX將立即開始讓龍飛船退役,」馬斯克寫道。這一威脅的意圖很明確:如果沒有龍飛船,美國將難以進入空間站,除非波音公司解決星際客機的問題,而該客機最早也要到2026年纔會再次飛行。另一個選擇是向俄羅斯求助。
很快,多家正在研發自有火箭的公司和初創企業接到了五角大樓的電話,向其詢問進展情況。據瞭解這些通話的人士稱,這表明特朗普政府開始意識到,有必要為SpaceX尋找更多替代者。6月13日,彭博新聞社報道,特朗普介入了美國政府與SpaceX的競爭對手回聲星通信公司(EchoStar Corp.)之間的糾紛,並敦促雙方達成和解。自那以后,此前瀕臨破產的回聲星通信公司股價上漲了約80%。
巴拉克·奧巴馬(Barack Obama)時期的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副局長洛里·加爾弗(Lori Garver)認為,扶持SpaceX的競爭對手是合理的。10年前,加爾弗是馬斯克在華盛頓最重要的盟友之一。她在6月對彭博新聞社表示:「一家主要國防和航空航天承包商的首席執行官,竟然威脅要關閉政府與其簽約的服務,這是無法接受的。」
馬斯克再次退讓了。「好吧,我們不會讓龍飛船退役,」他在X平臺上發帖稱,同時還在另一個帖子中暗示,SpaceX並不依賴政府資金,因為其收入遠超過從NASA獲得的款項。這話雖屬實,但也有些誤導性,因為SpaceX幾乎所有的私營部門收入都來自星鏈,而這一較新的業務線可能尚未盈利。
星鏈曾希望從前總統喬·拜登(Joe Biden)推出的420億美元鄉村寬帶計劃中得到資金,該計劃旨在撥款給各州鋪設光纖電纜。但前聯邦通信委員會幕僚長布萊爾·萊文(Blair Levin)表示,馬斯克與特朗普的不和可能會使各州更傾向於推進光纖項目而非選擇星鏈,因為光纖項目能帶動建築業發展並創造就業崗位。萊文目前擔任New Street Research LLP的政策顧問,他認為,星鏈的成功可能取決於馬斯克能否在全球寬帶服務不足的地區推廣這項服務,因為大多數美國人已經擁有穩定的互聯網連接。
SpaceX的未來增長還依賴於「星艦」(Starship)——這款更大的火箭已獲得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價值40億美元的合同資助。馬斯克希望星艦能實現完全可重複使用,從而使其飛行成本遠低於市場上的其他火箭,並且NASA最終能將其用於火星任務。但星艦的研發進度比馬斯克最初設定的時間表落后了數年,還依賴多項未經驗證的技術,包括一套燃料補給系統。一些批評者認為這套系統的設想過於天馬行空,而且需要公司連續快速發射多枚火箭(馬斯克稱,只需4次補給飛行;但政府官員認為可能需要16次甚至更多)。該公司還必須解決熱防護瓦的設計問題,確保其在再入大氣層時不會破裂或脱落,這一問題曾困擾過NASA的上一款可重複使用運載工具「航天飛機」(Space Shuttle)。
5月,在公司最近一次星艦發射前,馬斯克告訴航空航天記者埃里克·伯傑(Eric Berger),此次試飛「最重要」的內容是研究飛船瓦片在再入大氣層時的性能。「我們進行了十幾項甚至更多的瓦片實驗,」馬斯克説,「我們在嘗試使用不同的瓦片塗層,測試不同的製造工藝和附着技術。」遺憾的是,這些瓦片實驗均未成功,SpaceX失去了對飛船的控制,飛船在再入地球大氣層時發生爆炸。這已是連續第三次發射失敗。
馬斯克試圖讓競爭對手火箭下馬的努力似乎也以失敗告終。波音公司的「太空發射系統」(Space Launch System)是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計劃用於即將開展的探月任務的火箭。6月5日,就在他與特朗普開始交惡的同一天,得克薩斯州共和黨參議員特德・克魯茲(Ted Cruz)在税收法案中加入一項條款,為波音的「太空發射系統」撥款41億美元,這確保了星艦的主要競爭對手能夠繼續運營。兩周后,當馬斯克與特朗普的不和仍在持續發酵時,SpaceX又損失了一枚星艦火箭。該火箭在本應是例行測試的過程中發生爆炸,嚴重損壞了測試發射臺,並在天空中燃起了巨大的火球。馬斯克在X平臺上輕描淡寫地調侃道,「只是點小擦傷而已。」
馬斯克 VS X
馬斯克最新的一次「作秀」發生在6月9日晚,他宣佈了xAI的最新成果。這家公司今年早些時候已與X平臺合併。如果説SpaceX是馬斯克的堅實支柱,xAI則是他最失敗的項目,但也是他目前最關注的項目。
在一場直播中,馬斯克稱xAI的新聊天機器人Grok 4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工智能」,並聲稱其能力超過「大多數博士」,不過他也承認「它有時可能缺乏常識」。他接着説,「它目前還沒有發明新技術或發現新的物理學理論,但這只是時間問題。」
這些誇耀很難讓人當真,但xAI的投資者卻頗為樂觀。他們認為,X平臺海量的實時帖子是其相較於其他聊天機器人的一大顯著優勢。然而,任何最近用過X平臺的人都知道,這里提供的遠不止實時信息。在Grok發佈會的前幾天,用户發現這款聊天機器人在回答問題時頻繁植入反猶思想和相關迷因。比如,在迴應關於得克薩斯州洪水的提問時,Grok抨擊所謂的「反白人仇恨」,還暗示阿道夫·希特勒會知道如何應對這種情況。在另外一些回覆中,Grok稱猶太人正在迫害白人——這是一種陰謀論,馬斯克本人也曾支持過(后來最終道歉),而且它還反覆使用「every damn time」這一短語,該短語與反猶迷因相關,自馬斯克收購推特並將其更名為X后,重回社交媒體的反猶網紅們經常使用它。馬斯克將此歸咎於用户對Grok的操縱,但后來也承認,他很難阻止自己的聊天機器人發表極端觀點。他寫道:「要同時避免‘覺醒派自由廢物’和‘機械希特勒’這兩種傾向,出奇地難。」
這波AI種族主義言論與早先發生的一起事件如出一轍。當時,Grok在回答一些關於日常話題的問題時,突然大談南非的「白人種族滅絕」——這是馬斯克長期以來痴迷的又一個種族主義議題。公司將此歸咎於一名員工「未經授權的修改」,並表示問題已經得到糾正。
6月下旬,馬斯克為xAI籌集了100億美元的債務和股權融資,計劃很快再籌集100億美元。他表示,目標是「重寫整個人類知識體系」。在融資過程中,xAI向投資者透露,Grok今年的計劃支出將高達130億美元,而收入僅為5億美元。彭博新聞社報道了這些財務細節后,馬斯克稱該報道「胡說八道」。但另一方面,公司在債務融資中提供了折扣,且股權融資中有20億美元來自SpaceX。馬斯克表示,他將請求特斯拉董事會也為xAI的資金需求提供支持。
當然,特斯拉也將自己視為一家人工智能公司,如今它與xAI在工程人才以及馬斯克的精力分配上存在競爭。馬斯克有時稱特斯拉的人工智能項目對其未來至關重要,有時又暗示可能將這些項目轉移到xAI——他在該公司持有更多股權。6月27日,他稱自己「整晚都在和xAI團隊埋頭鑽研@Grok」。7月8日,在馬斯克花了整個周末大肆宣揚其新政黨之后,其中一位投資者、韋德布什證券公司(Wedbush Securities Inc.)的丹·艾夫斯(Dan Ives)向客户發送了一份憂心忡忡的研究報告。
「特斯拉董事會必須採取行動。」艾夫斯寫道,語氣十分嚴厲。作為華爾街公認對特斯拉前景最為樂觀的分析師,他指出,特斯拉首席執行官的政治活動「與特斯拉股東的期望完全背道而馳」,而且在公司「即將進入增長周期最重要階段之一」時,這些活動正將公司置於風險之中。
但艾夫斯並沒有要求更換馬斯克,而是另有打算。他建議董事會大幅提高馬斯克的薪酬,再給他約1000億美元的股票。艾夫斯稱,這或許能促使馬斯克將xAI與特斯拉合併,而且這筆報酬應附帶相關規定,包括對馬斯克的政治活動進行監督,並規定他必須在特斯拉工作的最短時間。
特斯拉的看空者和賣空者嘲諷這項提議慷慨得離譜。憑什麼要用鉅額報酬獎勵一位做出自毀行為的首席執行官呢?馬斯克的迴應截然不同,他明確表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都打算繼續按自己的方式行事。「閉嘴,丹,」他寫道。那天下午,他又發了幾條關於傑弗里·愛潑斯坦和特朗普的推文,之后還直播了自己玩電子遊戲的過程。當日,特斯拉股價收漲1%。編輯/陳佳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