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砌起「10萬美元簽證牆」 會壓垮印度2800億美元IT業嗎？

隨着特朗普政府發佈限制H-1B簽證的新規，分析人士表示，這可能將重塑印度最成功的商業傳奇之一。這個歷經數十年發展的產業模式已成長為價值2800億美元的龐大產業，為全球眾多頂級科技企業提供核心技術支撐。

據瞭解，美國總統特朗普於上周五發佈政令，規定H-1B簽證申請需繳納10萬美元費用。這一政策將迫使以塔塔諮詢服務公司和印孚瑟斯(INFY.US)為首的印度外包企業重新調整策略——這些企業正是通過H-1B簽證項目，向花旗(C.US)、沃爾瑪(WMT.US)等美國客户派駐了數萬名工程師。受此影響，這兩家印度軟件出口巨頭的股價在周一暴跌逾3%。

這一突如其來的政策調整，部分源於外界對H-1B簽證濫用的指控，卻也讓印度總理莫迪不得不再次應對「美國優先」政策帶來的連鎖衝擊。自20世紀90年代外包IT理念逐漸普及以來，從塔塔諮詢、印孚瑟斯到Wipro Ltd.(WIT.US)等企業，一直被視為印度科技成就的標杆，為這個全球人口最多的經濟體創造了大量高技能崗位。而眼下，受地緣政治局勢與經濟不確定性影響，印度IT企業本就面臨業務縮減的壓力，特朗普的這一舉措無疑給該國部分最具價值的企業再添打擊。

Tech Mahindra Ltd.前首席執行官、現人工智能企業掌門人Chander Prakash Gurnani表示：「特朗普此舉本質上是一場‘地緣政治勢力爭奪戰’。我們一直都在為美國提供助力，幫助美國企業提升競爭力。」

他在接受採訪時指出：「短期內(未來12個月)，行業無疑會遭遇衝擊。」但他同時強調，塔塔諮詢等企業其實早已在某種程度上預判到，長期來看業務重心需逐步脱離美國市場。「商業模式與全球交付模式都在發生變革，畢竟我們身處一個充滿動態變化的世界。」

恰逢印度代表團即將訪問華盛頓、兩國尋求在貿易談判中取得突破之際，美國簽證政策的這一調整進一步加劇了印美關係的緊張。與此同時，全球範圍內愈演愈烈的反移民浪潮也對這個擁有14億人口的國家造成了衝擊，而此次簽證新政無疑讓局勢雪上加霜。

在印度，社交媒體上對此事的反應呈現兩極，從憤怒、恐慌到指責，各種聲音交織。許多人擔憂此舉會影響那些依靠H-1B簽證在美國工作、定居的家庭，以及他們在印度、依賴其匯款生活的親屬。

H-1B簽證項目不僅被印度外包企業廣泛使用，美國本土科技行業也常通過該項目引進海外技術人才。金融公司與諮詢公司同樣是該簽證的主要使用者，其發放採用抽籤制，每年提供數萬個名額。特朗普政府稱，此次政策調整是其整體計劃的一部分，旨在規範合法簽證申請流程，同時打擊濫用行為。

H-1B簽證的申請流程為：僱主需在每年3月提交申請，4月進行抽籤。該簽證每年共有6.5萬個常規名額，另為美國高校碩士畢業生額外預留2萬個名額。2025年，H-1B簽證申請總數超過47萬份。此前的一項調查發現，為提高抽籤成功率，許多企業會為同一名員工提交多份申請。

此次新增的10萬美元費用，需在現有費用基礎上額外繳納(現行費用相對較低)。目前與H-1B簽證直接相關的費用包括215美元的抽籤註冊費，以及各類申請費。

在截至2023年9月的美國財年內，印度籍勞動者佔所有H-1B簽證持有者的72.3%(包括首次申請與續簽)。2024財年，印孚瑟斯共獲批2504份H-1B新簽證;若按新政計算，僅這部分簽證就需至少支出2.5億美元。

就在今年7月，印度工商部長皮尤什·戈亞爾還曾表示，包括H-1B簽證在內的移民政策問題，尚未在美印貿易談判中被提及。而反對黨議員則迅速將特朗普提高H-1B簽證費用的決定歸咎於莫迪政府，稱其再次未能維護印度的利益。

莫迪在周日的全國電視講話中提及了消費税下調事宜，卻對簽證政策變動隻字未提。印度外交部於周六表示，預計印度科技行業將與美國方面就后續應對方案展開磋商。

儘管特朗普此舉旨在通過限制移民流入來保護美國本土就業，但新政可能會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它不僅可能增加美國企業的成本，還會推動這些企業加速在印度擴張所謂的「全球能力中心」(GCC)。目前，微軟(MSFT.US)、谷歌(GOOGL.US)、高盛(GS.US)、摩根大通(JPM.US)以及摩根士丹利(MS.US)等企業，已在印度運營着大型全球能力中心。

通信公司Digital Sea首席執行官Bhaskar Rao表示：「如果美國企業無法在本土實現外包，即便面臨額外費用，它們也可能選擇在印度等地區擴大離岸業務規模。顯然，特朗普推出這一政策是爲了取悦選民，但能否填補H-1B簽證配額所影響的近6.5萬至8.5萬名中初級專業人才的缺口，仍有待觀察。」

該簽證新政已於周日生效，目前已因「違反美國聯邦移民法的明確規定」遭到批評，且很可能立即引發法律訴訟。由於新政相關細則尚不明確，微軟、亞馬遜(AMZN.US)以及谷歌等H-1B簽證的主要受益企業曾初步建議員工暫緩國際差旅。

駐新加坡獨立經濟學家Arup Raha指出：「此類政策的核心問題在於，它們會給商業環境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這種‘供給端衝擊’，其實也不符合美國的自身利益。」

事實上，自特朗普在首個總統任期內威脅要加強移民限制，再加上新冠疫情高峰期大量項目轉為遠程辦公后，塔塔諮詢、印孚瑟斯、HCL Tech Ltd.等印度企業已在逐步降低對H-1B簽證的依賴。各大IT企業不僅增加了在美國本土的招聘力度，還擴建了當地的「交付中心」，以更好地服務美國客户。

Bloomberg Intelligence分析師Anurag Rana、Andrew Girard表示：「若H-1B簽證項目迎來重大改革，對每位申請人收取10萬美元費用，這極有可能對離岸IT服務模式造成衝擊。因此，塔塔諮詢、印孚瑟斯、高知特(CTSH.US)等企業將被迫重新制定定價策略：要麼轉向成本更高的本土諮詢模式，要麼採用價格更低廉的離岸模式(將大部分業務轉移至美國境外完成)。」

儘管如此，H-1B簽證對印度IT企業而言仍至關重要：它不僅有助於企業在最大市場(美國)維護核心客户關係，還能讓工程師駐美參與敏感項目的現場工作。而簽證成本的上漲，將迫使這些企業進一步減少派駐到客户所在地的員工數量。目前，印孚瑟斯已在得克薩斯州、印第安納州、北卡羅來納州等多地的交付中心部署了數千名員工。

Digital Sea的Rao表示：「這一政策幾乎肯定會在法庭上受到挑戰，科技行業也會施加巨大壓力，要求撤銷該政策。特朗普的政策從來不是最終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