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企出海求新，金融敍事改寫｜《財經》特別報道

數年前，浙江一家外貿企業負責人決定開拓印度尼西亞市場，出售益智類玩具產品，但在以美元計價方式進行結算后，他深感這不僅費時，而且還需承受高額匯兌損失——若在簽訂合同和交貨收款時，美元兑人民幣匯率從7∶1跌至6.9∶1，那一筆700萬元的玩具訂單，便會出現10萬元折損。

囿於國際主流支付結算體系以美元為核心，這位外貿企業負責人只能習慣匯兌風險帶來的膽戰心驚。但伴隨貿易流向轉變及結算便利需求增加，他驚喜地發現，通過跨境人民幣結算，不僅可以推動經營效益提升，還能大幅規避匯率風險。

這背后正得益於中國高層大力推動跨境人民幣結算便利化。近年來，中國人民銀行（下稱「中國央行」）持續加強與境外央行間本幣結算合作，疊加中國外貿動能向新、企業海外佈局多元化等因素，即便在關税威脅的逆境下，中國外貿依然展現出較強的韌性和活力。

「美國政府4月宣佈對中國輸美商品徵收對等關税，出口歐美市場佔比較高的部分低端產業一度觀望。但更多企業在上一輪（2018年）關税摩擦后，海外佈局就已轉向，因此本輪受影響不大。」

過去一個月，《財經》採訪了來自江蘇、浙江、上海、北京、福建、新疆、雲南等多地的金融機構、外貿企業，以及國際組織和部分權威人士，得到上述答案。

「美國發起關税威脅致中美貿易下降，面臨外部壓力，中國通過搶關税間隙出口、與美達成協議緩徵部分關税，減緩了中美貿易下降幅度，同時拓展多元化市場（如東南亞）彌補缺口。」中國商務部研究院學術委員會委員、研究員白明向《財經》表示。

一些變化悄然出現。面對產業升級、貿易流轉向等帶來多幣種結算等跨境金融服務新需求，中國監管部門通過一系列舉措力促金融穩外貿，在跨境金融服務範式重塑中，金融機構亦完成了從「單一服務提供者」向「生態樞紐」的再進階。

跨境金融服務能級提升，企業得以在海外「開疆拓土」，又與人民幣國際化互為支撐。

「在政策引領和市場驅動的雙重作用下，人民幣被更廣泛地用於跨境結算和投融資領域，人民幣全球支付功能進一步增強，人民幣國際化水平穩步提升。」中國銀行業協會在近日發佈的《人民幣國際化報告（2024—2025）》（下稱《報告》）中稱。

另一方面，人民幣國際化不斷推進，亦為商業銀行提供了人民幣跨境支付、跨境人民幣結算、貿易融資等方面的業務機會，並間接為其帶來更多服務企業出海的新業務契機。

但其后隱藏挑戰亦需正視。「未來一個時期，中國金融機構可能會在國際金融基礎設施使用、境外金融資產安全等方面面臨威脅，企業在境外投資仍會面臨當地政權更迭、監管惡意審查等棘手的問題和風險，這就需要金融機構及時識別相關風險，及時採取有效措施加以應對。」廣開首席產業研究院院長兼首席經濟學家連平向《財經》表示。

面對新的發展契機和挑戰，以商業銀行為代表的中國金融業，將如何撐起外貿企業的韌性支點？

分鍾級到賬：人民幣國際化提速

作為連接全球貿易、投資和個人資金流動的「基礎設施」，支付結算是所有跨境金融活動的起點。在全球經濟一體化加速推進及數字技術持續迭代發展中，跨境支付結算領域變革亦拉開序幕。不少出海企業對此感受頗深。

「上午發起的一筆匯款，雖然顯示已匯出，但直到第三天下午，我們才能查到入賬記錄。期間，完全不知道資金在哪兒。」一位外貿企業負責人無奈地表示，因為這種不確定性，他所在企業不得不準備更多備用金。

事實上，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不少外貿企業都曾為此犯難。傳統跨境支付路徑是通過國際資金清算網絡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SWIFT）系統進行，中間需經過多家銀行，資金到賬周期通常會在一個至兩個工作日。這期間，企業不僅面臨匯率波動風險，還需支付不低的中介費。

多位受訪人士向《財經》表示，近年來，伴隨企業出口貿易資金收付頻繁，尤其外貿新業態（如市場採購貿易和跨境電商）涉及大量中小微企業的零散交易，企業愈發追求支付結算流程的高效與低成本。

企業需求倒逼市場主體在跨境支付結算領域的創新變革。依託數字技術，中國相關監管部門、傳統銀行等主體先后建立跨境金融服務系統或平臺，跨境貿易結算逐步邁入「分鍾級時代」。

2015年10月，由中國央行主導建設的國家級金融基礎設施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上線。通過此係統，能優化跨境支付路徑，減少中間環節和手續費，實現快速、高效的資金轉移。截至今年5月底，CIPS系統業務已覆蓋全球187個國家和地區的4900余家法人銀行機構。

此外，伴隨中國央行今年上半年宣佈將區塊鏈技術列為CIPS系統升級的核心創新方向，業界認為，跨境支付時間或將進一步壓縮。

商業銀行已有應用區塊鏈技術的跨境支付服務落地。建設銀行國際業務部相關負責人告訴《財經》，該行「跨境易支付」產品，運用區塊鏈技術，精簡跨境匯款流程，通過「點對點」即時清算，實現跨境資金「秒級」到賬，具有交易全鏈路可追溯、不可篡改等特點。

建設銀行國際業務部相關負責人進一步舉例説明，比如企業通過「跨境易支付」向哈薩克斯坦匯款，建行境內外機構同步受理審覈，全程僅需10分鍾-15分鍾即可完成，相較傳統跨境匯款模式按天計算的等待而言，效率大幅提升。

無獨有偶。首家獲批外幣跨境調運的城商行富滇銀行，如今已搭建起輻射東南亞國家的跨境人民幣結算平臺，疊加向市場提供境外機構境內賬户（NRA賬户）、中老速達通等特色化跨境人民幣結算模式，最快可實現跨境人民幣清算實時到賬。更重要的是，費用相較SWIFT模式大幅下降。

跨境支付服務提效降本之外，伴隨近年貿易流轉向，多幣種靈活結算成為當下部分外貿企業的主要訴求之一。

多位受訪人士表示，由於美國關税政策反覆無常，自上輪（2018年）關税摩擦開始，很多外貿企業已將出口地從美國轉向亞非拉等新興市場。

據中國海關總署最新數據，今年前八個月，中國貨物貿易進出口總值29.57萬億元，同比增長3.5%。其中，出口17.61萬億元，增長6.9%。具體來看，對東盟、非洲、南亞、中亞等新興市場出口分別增長15.8%、25.9%、10.8%、13.9%。此前，東盟已連續五年（2020年-2024年）穩居中國第一大貿易伙伴位置。

「在向越南合作方支付貨款時，傳統美元結算方式會面臨匯率風險及匯兌損失，我們希望可以直接用人民幣與越南盾進行結算。」江蘇某外貿企業負責人向《財經》表示。

貿易流轉向呼籲金融服務不斷拓深。為擴大本幣結算，中國央行近年來不斷深化與境外央行間貨幣合作。數據顯示，截至今年5月31日，中國央行已與32個國家和地區的中央銀行或貨幣當局簽署雙邊本幣互換協議，覆蓋英國、加拿大、瑞士、新西蘭等發達國家，亦涵蓋巴西、南非、尼日利亞、老撾、泰國等新興經濟體。

另據《財經》瞭解，建行「跨境易支付」產品不斷升級，目前可支持「一帶一路」共建國家經貿往來項下140余幣種結算；招商銀行「跨境E招通」服務體系，亦支持收支幣種超140種，同時支持秒級提交批量匯款申請；中信銀行「匯在身邊」小幣種收付匯產品也已覆蓋「一帶一路」沿線及周邊近150個國家和地區的貨幣。

在業內人士看來，無論是「分鍾級到賬」，還是多幣種靈活結算，其實質是跨境人民幣結算便利化程度的進一步提升。

中銀協《報告》指出，隨着人民幣全球清算服務網絡不斷拓展等，金融「出海」渠道建設日益完善，銀行推動人民幣跨境使用的維度不斷擴充。與此同時，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今年一份調查結果顯示，在美國資產安全性受質疑之際，中外企業愈發熱衷使用人民幣進行國際支付結算。

相應地，這又進一步對人民幣國際化形成有力支撐。中國央行數據顯示，2023年和2024年，中國人民幣跨境收付金額合計分別為52.3萬億元和64.1萬億元，同比增速均達20%以上。截至2024年底，人民幣位列全球第四位支付貨幣、第三位貿易融資貨幣，人民幣國際化水平穩步提升。

全鏈條服務：企業需求「一肩挑」

當中企在海外佈局持續加深和應勢轉向，以支付結算為起點的基礎金融服務需求，也隨之進階為「全周期」「一站式」的全鏈條服務。銀行則逐漸從「單一服務提供者」向「生態樞紐」進階。

成立於2010年6月的賽得利（福建）纖維有限公司（下稱「賽得利」），核心產品為纖維素纖維（俗稱「人造棉」），這是一種理想的紡織、無紡布原料。多年來，其產品相繼出口至東南亞、歐洲、地中海、日本等多個國家和地區。

與一些受美國關税政策影響的外貿企業不同，賽得利今年一季度出口貨值較去年同期增長約5%，並新增了阿聯酋業務。但面對複雜多變的國際貿易形勢和匯率波動，如何有效進行匯率避險，賽得利財務負責人陳斌急需解決方案。

與賽得利有着12年「交情」的建行福建省莆田分行，客户經理在獲悉上述情況后，根據賽得利的實際收付匯節奏和風險承受能力，為其量身定製匯率避險策略：合理配置遠期結售匯、人民幣外匯掉期等衍生產品，通過對未來匯率進行鎖定，有效平滑了匯率波動對企業財務的衝擊。

不僅如此，在瞭解到賽得利生產成本端持續承壓的情況后，建行福建省莆田分行為其量身定製「跨境代付通」服務方案，在最短時間內完成上報和審批流程，成功為賽得利落地3800萬元跨境代付通額度，有效緩解了經營壓力。

近年來，邁入發展成熟期的賽得利又有了新需求。「除了匯率避險和貿易融資，還有藉助供應鏈金融產品鞏固與供應商合作關係的需求，以提升整體供應鏈的穩定性。」建行福建省莆田分行客户經理透露，通過深度介入賽得利產業鏈，協助全面梳理上下游客户，積極響應其合作伙伴的各類需求，並在此基礎上提供定製化的供應鏈金融產品。

與賽得利情況幾乎一致，如今，大多出海中資企業對跨境金融服務的需求，正從單一的資金管理向產業鏈、供應鏈的生態化管理轉變，需求多樣化特徵凸顯。

「大型企業、跨國集團多側重全球化資金池管理、利率匯率組合避險，以及基於供應鏈的上下游融資賦能（如通過核心企業信用拆分支持中小供應商）；中小外貿企業更關注融資門檻降低（如憑出口數據授信）、支付結算成本優化（如低費率跨境電匯）、短期避險工具易用性（如線上化遠期結售匯）。」廈門國際銀行總行華僑金融部總經理彭樹林向《財經》表示。

企業多元化需求接踵而至，金融產品和服務範式創新也應勢而生。

在大型設備出口、海外工程承包等領域，由於涉及項目金額較大、周期較長，風險相對複雜，銀行通常會選擇「牽手」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下稱「中國信保」）。

「中國信保保單可覆蓋政治風險與買方信用風險。基於保單對應收賬款的風險保障，建行可以為企業提供應收賬款融資服務，其中短期險保單融資投放金額連續多年行業領先，上半年投放超百億。」建設銀行國際業務部相關負責人表示。

而對小微企業更為關注的融資門檻及「短頻快」的融資需求，《財經》瞭解到，中信銀行以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為依託，整合企業進出口交易數據、信用信息等多維度數據，通過智能化風控模型快速完成授信評估與放款審批。

還有銀行鍼對外貿企業在生產安排和資金周轉上所遇難題，推出訂單融資、存貨融資等服務。如廈門國際銀行利用港澳附屬機構澳門國際銀行、集友銀行的牌照優勢，搭建起「商行＋投行」的跨境金融服務體系。

金融服務之外，為助力企業走好「出海」路，亦有銀行在思考如何幫助企業高效瞭解特定國家或地區的稅制、法律差異等。據《財經》瞭解，有銀行正強化涉外法律服務，探索建立調解、仲裁、訴訟相銜接的涉外商事糾紛一站式解決機制。

金融科技公司亦不遺余力。江蘇金服數字集團副總經理劉澤致告訴《財經》，立足蘇州數字人民幣試點創新高地及全國領先的外貿體量優勢，江蘇金服數字集團聯合多方打造了以服務中小型跨境貿易企業為核心的綜合性金融服務平臺「雲橋跨境」，覆蓋企業出海全生命周期服務。這其中，便包括為參展企業提供跨境支付、企業買家背景調查等。

「跨境金融服務平臺將不再侷限於提供功能單一的金融服務，而是整合支付結算、貿易融資、投資、保險等多種金融服務功能，為客户提供一站式金融解決方案。同時，平臺將逐步拓展至物流、報關、税務等非金融服務領域，實現金融服務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教授陳進表示。

隱形「壁壘」：挑戰與新機並存

今年4月美國拋出「對等關税」，又於5月宣佈與中國關税休戰90天后，為搶窗口期，許多中國外貿企業加速出貨，多航線忙碌運轉，美國方向航線更是接近「爆倉」。

「一個40HC集裝箱（40英尺高箱）從連雲港發往美國紐約，運價從3月的2000多美元，一路暴漲到近7000美元。」6月初，在外貿大省江蘇，一家貨代公司代理向媒體透露，船舶公司的日均訂單量是以前的3倍以上。

運輸成本大漲大落只是外貿企業面臨的風險因素之一。「匯率、利率、信用、市場等複雜風險，以及各國監管標準不一等結構性矛盾長期存在。」業內人士稱。當前，全球經濟增長放緩、國際貿易壁壘增多，企業挑戰加劇。

多個國際組織指出，關税壁壘顯著增加全球貿易成本，嚴重影響全球產業鏈的效率與穩定性，全球貿易仍面臨下行風險。

「依賴單一海外市場（如歐美）、產業鏈短（如純外貿加工、小型特色產品出口）的中小外貿企業，及受貿易壁壘直接影響的行業（如低端製造業）企業，訂單波動、賬款回收難問題突出。」彭樹林告訴《財經》。

這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銀行風險評估的難度與成本。彭樹林進一步解釋，一方面，企業經營波動導致還款能力存疑，銀行需投入更多人力、數據資源覈實貿易背景、資產狀況等，尤其外貿企業分佈廣、交易鏈條複雜時，盡調成本上升。另一方面，海外政治經濟風險（如關税壁壘、匯率管制）傳導加快，也迫使銀行增加國別風險的評估成本。

數據是最直觀的印證：國際商會（ICC）2024年發佈的《全球貿易金融報告》顯示，全球商業銀行國際貿易融資不良率較三年前上升1.2個百分點，因匯率波動導致的業務損失佔比達23%，而新興市場國家政策變動引發的合規風險事件同比增加18%。

對此，金融機構普遍通過加強數字技術應用等方式，提升風險防控能力。據《財經》瞭解，有銀行通過融合大數據分析與機器學習算法，建立風險模型，識別異常交易模式等。

「建立智慧風險預警監測系統必要性凸顯，通過構建智能化監測網絡，深度融合大數據分析與機器學習算法，精準應對跨境金融業務中複雜的反洗錢、欺詐交易及合規管控挑戰，對於築牢合規防線並降低涉敏風險敞口具有重要意義。」彭樹林説。

亦有銀行進一步加強與海關、税務部門等官方機構互通，結合跨境企業報關單數據、税單信息等信息，提升銀行信貸風控決策精準度。

相比直觀可見的關税戰，伴隨企業出海佈局調整，一些隱形「壁壘」亦逐步顯現。比如因海外部分地區金融基礎設施薄弱，變相推高了金融服務成本，企業承壓。

外貿業務客户超半數來自毗鄰國家的富滇銀行對此感受頗深。「邊境貿易交易頻繁、金額小、憑證缺、審覈難、耗時長，周邊國家大部分金融基礎設施較為薄弱，邊境線宂長也造成大部分邊境貿易活躍地區完全沒有金融服務機構。」富滇銀行相關業務負責人告訴《財經》，長時間以來，由於缺少系統支持，人工處理效率不高，邊貿業務合規高效發展受限。

新疆銀行相關業務負責人對《財經》表示，隨着「一帶一路」合作持續深化，新疆與中亞五國貿易額快速增長，其中小額、高頻的跨境貿易與跨境電商佔比較大，他們對支付電子化、便利性及時效性的需求日益提升。同時，中亞銀行同業對跨境人民幣的需求也不斷增大，並期望進一步提高結算效率。

「此外，受中亞地區銀行業長期高利率運行的影響，中資出海企業面臨較大成本壓力，降本增效需求迫切。因此，企業對於中資銀行強化跨境金融服務，乃至在境外設立分支機構以提供直接金融支持，抱有較高期待。」上述新疆銀行相關負責人稱。

能級提升：安全與效率如何兼得

今年中國政府工作報告提出穩外貿，雖然特朗普二度執政再揮關税大棒擾動全球經貿秩序，但中國外貿仍展現出較強的韌性。

「中國外貿的韌性，除了來自企業出海政策和相關基礎設施持續優化、企業海外佈局多元化，也來自國內產業附加值和科技含量的提升。」一位國際組織專業人士對《財經》稱。

白明也提及，從出口數據可以看到，外貿主導產品迭代明顯，過去是紡織品，后為家電、手機，現在是電動汽車、光伏產品、鋰電池等「新三樣」。製造業轉型升級為外貿提供了內生動力。

中國外貿的韌性不僅為國內經濟注入活力，更是許多國家乃至全球經濟的重要引擎。商務部披露數據顯示：2012年以來，中國對外投資流量連續13年位居全球前三。對外投資存量超過3萬億美元，連續八年保持全球前三，佔全球對外投資比重增至7.2%。此外，2021年-2024年，中國對外投資帶動貨物進出口近1.2萬億美元。

「中國有信心、有底氣，繼續推動外貿穩量提質，並與更多貿易伙伴共同應對挑戰，共享發展機遇。」提及全球經貿發展仍面臨很大不確定性，今年8月，中國商務部新聞發言人何詠前如是表示。

顯然，外貿穩量提質，離不開跨境金融服務的持續優化。但當前，跨境金融發展依然面臨掣肘。

正如前文部分商業銀行相關負責人所述，許多國家和地區的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尚未完全匹配上跨境貿易規模擴大的節奏。而供給能力與實際需求的錯位，導致比如在跨境支付領域，這些國家或地區不得不高度依賴SWIFT結算體系。

而這就會帶來效率和安全的問題。有業內人士指出，目前國際主流的結算方式仍是通過SWIFT結算系統，已使用了近半個世紀，除了交易鏈條宂長，其電文傳輸模式對跨境交易信息的保護能力已經無法滿足當下的信息安全性需求。

「在孟加拉央行、尼泊爾NIC Asia銀行等真實發生的案例中，黑客便是利用釣魚郵件或APT攻擊取得對SWIFT或其他關鍵支付終端的控制權，偽造或篡改指令成功盜取鉅額資金，這表明跨境金融網絡在內外網防護、身份認證與終端監控方面的痛點。」有法律專業人士表示。

對此，部分金融科技公司嘗試通過數字技術創新，提升跨境支付的效率和安全性，但這或又面臨新的衝擊和挑戰。

「在利用新技術提升服務效率的同時，跨境支付也面臨模型風險治理等安全風險。當前，傳統事前監管模式面臨着AI自主演化控制難、迭代快速跟進難、黑盒遮蔽追責難等問題，難以應對不斷推陳出新的人工智能快速發展需求。」中國信通院在《金融科技生態藍皮書（2024年）》中提及。

有科技公司高管在公開場合表示，各種高危漏洞、複雜攻擊、數據泄露，甚至勒索等問題正以全新的面貌出現。過去兩年，行業出現了結合AI技術的新型攻擊方法。

對於技術迭代帶來的新難題，上述法律專業人士認為可從兩個方面着手解決：一方面，面對多元風險，市場與監管機構需協同努力，通過建立統一數據標準、強化網絡安全防護、提高算法可解釋性與可審計性、完善監管科技工具，以及加強國際監管合作來提升基礎設施韌性；另一方面，行業自律、倫理標準制定與消費者教育必不可少。

除此之外，對銀行而言，要進一步構建跨境金融生態圈、助力人民幣國際化，還需做好更多準備。

「對接海關、税務、外匯局、跨境電商平臺（如阿里國際站、Shopee）、物流企業（如中遠海運）、信用保險機構（如中國信保）的數據系統，形成企業進出口全畫像，為生態內企業提供更精準的服務。」彭樹林建議打通跨場景數據接口。

與此同時，如何打造自身產品與服務的差異化優勢，這是機構跨境金融業務得以持續的關鍵。

「當前跨境金融服務市場競爭加劇，產品和服務同質化現象嚴重。無論是傳統大型銀行，還是新興的金融科技公司，都在搶抓跨境金融服務市場機遇。在支付結算領域，多家機構紛紛推出類似的跨境支付產品，在費率、結算速度等方面展開激烈競爭；在融資服務方面，產品模式也較為相似。」劉澤致認為，金融機構若不能及時創新，打造出差異化競爭優勢，很容易陷入低價競爭的惡性循環，導致利潤空間被嚴重壓縮。

部分銀行則期待更多跨境金融領域增量政策的落地。新疆銀行相關負責人建議，中國央行大力支持省級法人城商行直接參與CIPS。彭樹林則希望擴大跨境融資渠道，支持更多中小外貿企業通過跨境信貸資產轉讓獲得資金，降低對傳統銀行貸款的依賴；同時優化外匯衍生品管理，放寬中小微企業外匯套保的門檻，鼓勵銀行開發更靈活的小額、短期避險產品，以幫助企業更好地應對匯率波動風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