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經分析】「枯水困局」暴露巴西能源體系「盲點」 制度滯后加劇能源轉型困境

轉自：新華財經

新華財經聖保羅9月9日電（記者 楊家和）在全球氣候變化日益加劇的大背景下，巴西正經歷一場前所未有的能源考驗。過去十余年，主要流域持續乾旱，水庫蓄水量長期處於低位。作為世界上水電比重最高的國家之一，巴西原本賴以自豪的清潔能源結構如今卻成為其脆弱環節。

乾旱不僅迫使政府動用成本高昂的火電機組，還通過電價將成本傳導至千家萬戶和工業部門，推升通脹和企業成本。當前巴西電力調度與預測機制滯后飽受詬病，制度性風險不斷積累，如何在水電優勢削弱的背景下實現能源轉型與政策修復，將成為巴西在今年11月於亞馬孫地區舉行的《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三十次締約方大會（COP30）上的重點議題。

水電優勢難擋「枯水困局」

巴西電力結構高度依賴水電。根據能源研究企業（EPE）數據，水電在巴西全國電力結構中佔比約60%，遠高於世界平均水平。位於巴拉那河、聖弗朗西斯科河和託坎廷斯河流域的伊泰普、富納斯、索布拉迪紐、塞拉達梅薩等大型水庫，不僅是清潔能源支柱，也是電網的「蓄電池」。

然而，自2014年以來，巴西國家自然災害監測預警中心（Cemaden）數據顯示，主要流域降雨模式出現結構性轉變，傳統的「乾溼交替」周期被長期乾旱所取代。塞拉達梅薩水庫自2013年起連續多年水位偏低；富納斯水庫自2015年起陷入長達七年的枯水期；特雷斯馬里亞斯水庫近十年來多次逼近歷史最低蓄水線。

聖保羅大學能源與環境研究所教授伊爾多·索埃爾（Ildo Sauer）直言：「水庫就是國家的能源安全網。如果預測過於樂觀，提前消耗儲備水量，一旦來水不足，就只能依賴昂貴的火電機組，最終由消費者承擔代價。」

這一局面意味着，巴西已不再面臨偶發性能源危機，而是進入一種威脅能源穩定的「新常態」——水電安全邊際持續下降。

電價飆升加劇通脹壓力

在乾旱衝擊下，電力成本不斷攀升，直接傳導至居民和企業賬單。2025年8月，國家電力管理局（Aneel）因水電供應不足，不得不啟動「紅旗二級」電價機制，依賴成本更高的火電機組發電。

EPE數據顯示，自2021年以來，火電一度佔巴西全國發電量的30%，而其發電成本比水電高出兩至三倍。研究機構測算，如果未來水庫蓄水情況難以改善，居民平均電費支出較2020年或將上漲超過40%。

電價上漲不僅壓縮家庭消費能力，還推升企業運營成本。巴西工業聯合會（CNI）指出，能源費用已成為製造業的第二大成本，僅次於原材料。出口導向型行業更是首當其衝，高電價直接削弱了巴西在國際市場競爭力。

更為嚴峻的是，電價上行與通脹預期形成聯動。若能源緊缺持續，巴西央行或被迫維持高利率以抑制物價，從而拖慢經濟復甦節奏。正如當地媒體《Valor Econômico》評論所言：「氣候與能源風險正在從環境議題演變為宏觀經濟變量。」

制度滯后加劇轉型困境

導致危機不斷積累的深層原因，是電力預測與調度機制的滯后。國家電力系統運營商（ONS）仍依賴上世紀30年代以來的歷史數據，通過平均值和標準差預測來水量。在極端天氣頻發的當下，這種模型往往過度樂觀。

前ONS總干事路易斯·巴拉塔（Luiz Barata）坦言，自己曾嘗試推動改革，但因制度保守和缺乏協調未能成功。他警告：「如果繼續依賴過時模型，即便啟用火電、風電和進口電力，也可能難以彌補缺口。」

巴西國家電力管理局前主席熱爾松·凱爾曼（Jerson Kelman）也指出，模型偏差不僅影響調度，還會直接反映在電價形成機制上，「任何誤判都可能帶來數十億雷亞爾的成本扭曲」。

面對挑戰，能源研究企業提出了「應對氣候變化路線圖」，計劃擴大風電和光伏投資，優化備用火電機組，提升跨區域輸電能力，但執行進展緩慢。目前，風電和光伏在巴西全國發電量中佔比仍不足20%，且間歇性發電的特性以及輸電網絡不完善限制了其獨立支撐電網的能力。

巴西國家自然災害監測預警中心研究員阿德里亞娜·夸爾塔斯（Adriana Cuartas）提醒：「氣候變化不是未來的假設，而是正在發生的現實。能源系統必須調整預測邏輯，否則將不斷重蹈覆轍。」

業內專家預測，未來五年，巴西電力需求預計增長14%。在長期乾旱趨勢下，僅依賴傳統水電已無法保障穩定供給。巴西必須加快儲能、電池和氫能佈局，同時強化主要流域保護和森林恢復。如果改革迟緩，巴西可能陷入「乾旱—火電—電價上漲」的惡性循環，經濟競爭力與社會穩定都將受到制約。

此外，日益複雜的氣候變化也正在重塑巴西的能源版圖。如何在保持水電優勢的同時提升系統韌性，平衡電價與投資回報，並將綠色轉型與經濟復甦結合，已成為巴西能源政策面臨的核心挑戰。

值得注意的是，中資能源企業近年深度參與巴西市場能源領域。國家電網有限公司三次中標美麗山特高壓直流輸電項目；國網巴西CPFL公司不僅率先實現100%可再生能源發電，還在配電與輸電環節深耕，成為巴西清潔能源佔比最高的配電企業之一；與此同時，國家電投、中廣核、三峽集團、中國能建等中資企業也在加速佈局巴西光伏和風電項目，加快綠色能源佈局，推動巴西能源結構多元化。

對於這個曾以水電為豪的國家而言，破解乾旱帶來的能源困局，不僅是電力體系亟待解決的緊迫任務，關乎巴西經濟韌性與社會發展的戰略選擇，也關乎着中巴能源合作的深度與質量，同時也將為可持續能源發展提供路徑參考。

編輯：郭洲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