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税大棒與移民寒冬重塑美國勞動力 疲軟非農或成「特朗普2.0時代」的常態

毫無疑問，重返白宮的特朗普對於最新數據顯示過去三個月非農就業增長極度疲軟感到憤怒，以至於他懷疑數據造假，直接解僱美國勞工部統計局(BLS)局長。但是，投資者們在特朗普再度當選美國總統的「特朗普2.0時代」需要時時刻刻繫好安全帶，因為非農統計數據疲軟可能將成為新常態——這主要歸功於特朗普自己的移民政策以及民眾們對於聯邦政府信任程度愈發低迷。

5月份，美國僱主們僅新增了7.3萬個非農就業崗位，過去三個月的平均就業增長僅為疲弱的35,000個。作為對比，在拜登政府領導的整個2024年期間，僱主們平均每月新增16.8萬個就業崗位。

在一些經濟學家看來，華爾街頂級交易員們對於特朗普政府高呼「數據被操縱」以及直接下場解僱勞工統計局(BLS)局長的連環操作充斥着質疑與不滿情緒，特朗普政府這些舉動可能重創金融市場信心。「不再在意非農初值，而是等待非農修正值出爐再判斷市場交易局勢」這一前所未有的風潮可能在未來一段時間成為攸關股債匯三市交易的重要主題。

上周公佈的非農就業數據表明，最近幾個月美國勞動力市場大幅降温。美國勞工統計局的數據顯示，7月份企業僅新增就業崗位7.3萬個，遠遠低於經濟學家所預期11萬人左右;與此同時，前兩個月的非農就業人數初值被意外下修近26萬個，下修幅度高達史無前例的90%。最新的失業率則由6月的4.1% 升至4.2%。

數據真的被操作?

根據8月1日發佈的就業報告，BLS將5月和6月的非農就業合計下修近 26 萬人。這是自2020年新冠疫情最嚴重時期以來兩個月合計最大幅度的下修，徹底改變了人們對美國勞動力市場運行軌跡以及對於美國經濟「軟着陸」路徑的看法。

特朗普謊稱最新數據「被操縱」，並解僱了負責就業報告的統計機構負責人。但對經濟學家們而言，這些就業數據完全説得通。通過驅逐移民並對各類長期以來的移民政策施加新的限制，特朗普正在縮小勞動力市場的規模，進而放緩美國經濟。

「放緩移民將對美國勞動力和就業增長施加顯著的下行壓力，」美國企業研究所(AEI)的研究人員在一份最新報告中寫道。該研究發現，今年晚些時候就業增長可能放緩至每月新增僅1萬到4萬個崗位。該機構預計直到2027年，特朗普的移民限制政策帶來的打擊力度可能將導致負就業增長，美國經濟甚至有可能每個月都在失去崗位。

美國人口增長速度已放緩25年，主要原因是相對較低的出生率和移民增速停滯。但也有一個顯著例外：拜登政府的最后三年，美國人口和勞動力都超常增長。這是因為拜登在移民方面採取了極其寬松的政策。

由於一些地區移民負擔過重，拜登去年也收緊了部分移民形式。特朗普則走得更遠，發放更少的綠卡和臨時簽證，接收更少的難民，並驅逐數千名他國者。AEI研究人員估計，淨遷移——即流入人數減去流出人數——將從2024年的約260萬降至2025年的0，甚至可能轉為負值，即離境者多於入境者。這對本已增速放緩的美國經濟意味着重大影響。

有些投資者或許認為移民減少意味着全國財富將在更少的人中分配，從而留給留下者的更多。但事實並非如此。大多數移民會選擇相對艱苦的藍領工作，而更多的人選擇藍領工作意味着更大規模的經濟增長、更多的產出和更多的崗位。工作的人更少則完全反之。因此，當移民規模顯著減少時，可分配的財富也會減少。

拜登政府時期的非農數據為何如此漂亮?

儘管在法律意義上，合法與非法在美的移民有着重要差別，但從經濟角度看，這並不那麼重要。無論身份是否合法，勞動者都對美國經濟增長有貢獻。

拜登時期的移民激增在政治上成為巨大負擔，為特朗普在2024年總統競選中提供了關鍵突破口。但移民激增也促成了拜登任內創紀錄的就業增長。在拜登四年任期里，經濟新增了1610萬個崗位，也就是説在拜登政府掌舵的期間，美國平均每月驚人地增加33.6萬個。到2024年初，經濟學家們將拜登時期超常的就業增長很大程度上歸因於移民規模激增。

這一趨勢如今似乎正在逆轉。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經濟學家傑德·科爾科(Jed Kolko)認為，美國人口增長率已從2023年的1%降至2025年的0.5%，這一變化在短時間內幅度巨大。幾乎全部變化都與移民變動有關。「決策者們需要下調對關鍵經濟數據的目標與預測，」他在一份最新分析中寫道。

華爾街大行高盛近日表示，移民驟降是該機構將2025年余下時間月度新增非農就業預期下調至僅3萬或更少的核心影響因素。該機構的經濟學家們指出，勞動力規模的下降意味着即使招聘幾近停滯，失業率也可能仍維持在具有迷惑性的低位。鑑於特朗普每周都在不停談論關税，並宣佈新的進口税或對外貿易協議，特朗普經濟中的大多數關注點都聚焦在進口商品相關的新關税上。但他所主導的移民政策，最終毋庸置疑將對美國經濟產生更大影響。

「我們認為，迄今為止，2025年對美國經濟影響最大的是邊境陸續關閉，這使美國人口增長和潛在GDP大約下降了約1%。」來自McVean Trading的首席經濟學家邁克爾·德魯里(Michael Drury)在8月15日向客户的通訊中寫道。「雖然關税這一關鍵詞被談論得更多，但與移民相比，其對名義經濟增長的影響將非常温和。」

如果在特朗普任內，就業增長這一拜登時期的亮點指標萎縮到每月僅僅3萬、2萬人甚至更低，特朗普會怎麼做? 首先，他很可能會尋找替罪羊，而這正是他一直為美聯儲主席傑羅姆·鮑威爾設定的角色。特朗普把他所不喜歡的經濟現象都歸咎於鮑威爾，包括利率——特朗普希望利率能降低三個百分點。特朗普肯定會把疲弱的就業數據列為鮑威爾所謂「罪過」的另一條。

特朗普會否「操作」數據?

特朗普領導下的美國政府也可能試圖操縱統計數據——並不是直接改數據而是修改制定或統計數據的一些方法論，讓它們看上去更好。特朗普提名了一位被許多主流經濟學家譴責的右翼人士來監督就業和通脹報告，這暗示特朗普的擁躉可能將修訂數據制定模式，讓特朗普看起來更出色。如果真實的數據真的被扭曲，市場會立刻嗅到這點，並予以拋售股債的市場迴應。特朗普通常並不在意傳統建制派的反對，但是在意美國股債市場的反應與情緒。

「特朗普大概不會人為製造數據，同時也不會改變他的移民政策，即便這些移民限制政策無疑會扼殺就業。」來自Bianco Research的經濟學家吉姆·比安科(Jim Bianco)指出。

根據最近的民調，特朗普在處理非法移民問題上是唯一獲得美國藍領選民淨支持的重大議題。「即使共和黨人/或特朗普接受就業增長正在放緩的觀點，他們也不會推翻關閉邊境的決定，」比安科在8月12日的報告中寫道。「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贏得了來自龐大工人的選票，改變將是政治災難。」

若由特朗普挑選新的局長，BLS統計模式會發生變化嗎?

在經濟學家們看來，有可能出現變化。麥肯塔弗被解職為特朗普政府提名新的BLS勞工統計局負責人徹底打開了大門——這是該勞工機構內唯一的政治任命崗位。儘管局長負責監督機構發佈的任何統計數據，但通常並不直接參與數字的生產過程。不過，他們可以影響數據具體呈現的方式。

一些經濟學家擔心，特朗普政府解僱麥肯塔弗的決定，可能會削弱美國聯邦政府數據幾十年來無比強大的統計公信力，並有可能瓦解該機構數十年來所建立的市場信任度。

BLS的月度勞動力市場統計報告由兩項重要調查組成：一項針對企業，另一項針對住宅與家庭。就業與薪資數據來自對約12.1萬家僱主、覆蓋全美63萬多個工作場所的持久性的調查。

該機構通常在三個月的時間里對企業進行調查——隨着更多企業作出迴應，獲得更完整的圖景——意味着將相對應更新此前非農就業報告的數字。這進而意味着任何給定月份的就業報告都同時包含當月數據以及對前兩個月數據的重大修訂。

因此，當較少企業迴應時，就業增長的測算變得更為困難。近年來，初次收集的迴應率反覆低於新冠疫情前的平均企業回覆水平。更廣泛地來説，隨着公眾們被各類調查「淹沒」且對聯邦政府與其他機構的信任度下降，迴應率已大幅下滑很長一段時間。同時，美國統計機構也在特朗普政府大幅削減聯邦預算與聯邦薪資成本的背景下，一直在努力應對更為緊張的預算緊縮以及統計員工數量限制帶來的繁重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