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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時捷的中國困境

2025-08-14 21:12

來源:遠川研究所

2018年,時任保時捷執行董事會副主席麥思格(Lutz Meschke)向媒體吹風:如果單一車型在中國年銷量突破10萬輛,保時捷「可能會考慮」本地生產。

一年后,中國乘用車市場出現負增長,保時捷在華銷量卻逆勢增長8%。一把手奧博穆(Oliver Blume)適時向中國消費者示好,表示單一車型賣到5萬輛就國產化,暗示大家再加把勁,有條件儘量買保時捷。

不怪中國消費者不努力。長期以來,中國為保時捷貢獻了三分之一的銷量,2021年創下9.5萬輛的巔峰。卡宴和Macan在當年都賣出了3萬輛左右的銷量。

這是保時捷最近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衝刺國產化門檻。

此后幾年,保時捷在中國步入衰退通道,不僅讓出蟬聯8年的最大單一市場桂冠,2024年整體銷量下滑到5.6萬輛。想在中國建廠的保時捷和想把男足塞進世界盃的國際足聯,陰差陽錯找到了共同語言。

保時捷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品牌,但並不是一家老態龍鍾的車企。在電動化的命題中,保時捷並不保守,反而相當激進。

但進取的決心、高昂的投資、超前的技術方案,最終組成了一個失意的銷量。

可見決定一家車企命運的因素,除了個人努力和歷史行程,恐怕還有些別的東西。

朝下的拋物線

保時捷在中國成功的祕密,也是它在中國失意的原因。

無論是有意為之還是無心插柳,保時捷在燃油車百年構築的森嚴體系中,卡住了一個特殊的身位:便宜的奢侈品。具體體現為用跑車塑造品牌形象,用SUV創造超額利潤。

汽車是一個高度依賴規模效應的行業,豪華車也不例外。失去了規模,再豪華都不賺錢,破產七次的阿斯頓馬丁對此最有發言權。

1998年,保時捷做出了也許是公司歷史上最正確的決定:與大眾合作開發SUV車型卡宴。2002年上市后,保時捷預期每年交付2.5輛,結果第一代車型在8年生命周期里賣了27.6萬輛,差不多每年3.5萬輛。

相比走不了量的保時捷911,卡宴是一個規模效應思維的產物。除了和大眾共享零部件,卡宴直接採用了大眾的MLB平臺,師出同門的還有奧迪Q8和大名鼎鼎的「廉政卡宴」大眾途鋭。

但卡宴畢竟掛着保時捷的標,又能享受跑車塑造的品牌附加值。911負責刷榜,卡宴+Macan負責賺錢的思路成功挽救了保時捷的經營,這套「保時捷模式」也被各大跑車品牌爭相效仿。

2022年,表示一輩子不做SUV的法拉利推出打臉之作Purosangue,不過法拉利表示Purosangue屬於「Ferrari Utility Vehicle(FUV)」,有種魯迅不是周樹人的美感。

蘭博基尼的SUV車型Urus發佈后,也迅速成為品牌最暢銷車型。順帶一提,Urus和卡宴也是一個平臺。

無論卡宴還是Macan,都離不開中國市場。自2015年起,中國就是保時捷最大的單一市場,兩大車型在華銷量佔比一直在60%左右。

2022年保時捷IPO,僅「China」一詞在招股書中就出現了246次,「North America」雖貴為第二大市場,僅出現68次。

同時,除了2022年,保時捷在華銷售均價一直低於「中國以外」的均價,足見其對中國市場的重視。

但東亞國家普遍禁不起洋人誇,恰恰從2022年開始,保時捷在華銷量急轉直下,2024年更是創下28%的同比降幅。今年上半年情況更糟,中國直接跌成第四大市場。

面對中國業績的塌方,奧博穆在2023年把鍋巧妙甩給「經濟下行」,表示保時捷不參與價格戰,銷量的犧牲在所難免[1]。

但更接近事實的真相,恐怕是燃油車企在電動化轉型過程中共同的難題。

只不過對保時捷來説,他們面臨的問題,和幾乎所有燃油車品牌都不一樣。

激進的電動化

2019年10月,《Top Gear》製作了一期喜聞樂見的雙車對比視頻,主角是保時捷Taycan Turbo S和特斯拉Model S Performance。

前者是保時捷首款純電車型,后者是特斯拉標杆產品,節目效果拉滿。

五次直線競速賽中,保時捷都以「微弱的優勢」取勝。結果有人質疑數據造假,有人呼籲重新比賽,可見哪國的汽車愛好者都喜歡吵架,《Top Gear》只能親自下場澄清,表示自己沒有暗箱操作。

《Top Gear》專門發文澄清比賽結果的公正性 《Top Gear》專門發文澄清比賽結果的公正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馬斯克本人親自下場,指責比賽不公平,建議《Top Gear》改名為「Low Gear」,隨后表示Model S將很快OTA升級,勢必干翻保時捷。

相比燃油車,電動化最大的特徵是極其廉價的動力。馬斯克深知大部分消費者並不在乎電動車是否環保,因此,特斯拉完美利用了這個特點,選擇用速度和性能構築品牌影響力。

根植於性能車的保時捷清醒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比起奔馳和豐田這些品牌,唾手可得的動力對保時捷的品牌附加值是一個巨大威脅,也讓保時捷成為對電動化幾乎最進取的燃油車企。

我1898年就電動化轉型了:保時捷博物館的「純電」保時捷P1

按照CEO奧博穆的説法[3],簡單試水電動化,比全方位轉型風險更大。

早在2014年,保時捷就開始規劃電動化標杆項目Mission E,即后來的Taycan。面對新技術的投資,保時捷也毫不吝嗇。

在最終亮相的首款純電車型Taycan中,保時捷相當超前的應用了800V高壓架構和CTB技術。Taycan也不負眾望,預售階段斬獲訂單3萬份,幾乎橫掃全球各大獎項,一時風光無兩。

2021年,Taycan全球銷量突破4萬輛,超越911成為兩款SUV后的最暢銷車型。保時捷趁熱打鐵拿出激進的轉型計劃:2025年純電和插混車型佔總體銷量的一半,到2030年,純電車型比重超過80%。

也就是説,在「電動化」這個命題上,保時捷實際上交出了一份相當不錯的成績單,不僅態度端正,能力也在線。

而在智能化環節,保時捷深知自己的老本行是賽道屠幫,寫代碼多少有點超綱,因此沒有大包大攬,而是非常務實的引入第三方。

遺憾的是,保時捷把這個重任交給了不靠譜的同胞:大眾。 

不靠譜的同胞

作為電動化轉型的標杆製作,保時捷Taycan基於過渡平臺J1打造,採用非常標準的分佈式電子電氣架構,這也導致Taycan電動化的成績接近滿分,智能化甚至摸不到及格線。

因此在第二款純電車型Macan EV上,保時捷展現出全力以赴的決心。不僅和奧迪共研PPE平臺,還將電子電氣架構(EEA)開發的主導權交給了母公司大眾。

專用純電平臺是電動化轉型的關鍵,與之相配的通常是更為集中的電子電氣架構。EEA好比神經系統,負責連接車身各處的軟硬件和通信網絡。一個集中式的電子電氣架構,是軟件定義汽車的基礎。

簡單來説,燃油車的架構里,主機廠從供應商手里拿到的是一個個執行單一功能的子系統,並將各個子系統組合,完成「系統集成」。封閉子系統之間既無法相互通信,也不能共享算力。

但升級的電子電氣架構可以打破黑箱,將絕大多數硬件功能置於統一軟件的調度之下,進而實現整車OTA。

這種顛覆式的變化,對車企的IT建設水平提出了考驗。尤其是既要開足馬力轉型,又缺少複雜軟件開發經驗的保時捷。

考慮到母公司大眾有12個汽車品牌,全年900萬的銷量,不僅家大業大,對電動化轉型同以激進著稱。軟件系統又有極強的通用性,交給大眾是個非常合理並務實的選擇。

在「2030 NEW AUTO戰略」中,大眾規劃將旗下3個燃油車平臺(MQB /MSB /MLB)和2個純電平臺(MEB /PPE)整合為SSP平臺[5]。整合分散的硬件平臺是第一步,開發電子電氣架構是第二步:

MEB平臺對應的電子電氣架構名為E3 1.1,PPE平臺對應E3 1.2,下一代統一式的平臺SSP對應E3 2.0,支持L4級自動駕駛。按計劃,基於「PPE+E3 1.2」全新組合打造的Macan EV,會在2023年量產落地。

但保時捷等來的不是衝鋒號角,而是電動化時代的第一個趔趄。

按照大眾前任CEO迪斯定下的目標,E3(端到端)架構會將70個ECU縮減到3個。這也是E3定義的初衷:由三個功能域組成,確保車輛在整個生命周期里隨時OTA。

結果大眾不出意外遇到了「公式都明白,題目不會做」的問題。E3 1.1的開發出師不利,本該接棒的E3 1.2不僅沒有一雪前恥,還意料之中地再次延期,順帶坑慘了保時捷和奧迪,Q6 e-tron和純電Macan的上市被迫一拖再拖。

目前,E3 2.0已經遭遇難產,暫時延期到了2028年[6]。大眾軟件子公司CARIAD肩負軟件自主的重任,卻逐漸變成財務包袱,自2021年獨立以來,累計營業虧損超過80億歐元。

大眾軟件業務步履蹣跚的那幾年,恰好是新能源車在中國滲透率增長最快的時期,保時捷成爲了一個尷尬的過客。

重構價值體系

2024年,起售價72.8萬元的純電Macan意外引發了一場逼宮,保時捷經銷商不滿的地方在於,相比美國市場起售價80450美元(約合人民幣57.7萬元),中國市場的定價,幾乎完全沒有考慮保時捷正在面對的現實。

Macan EV推出之際,正值中國市場愈發激烈的價格戰,全年降價車型多達227款,遠超以往。

一方面,電動化讓動力變得非常廉價,馬力不再是個值錢玩意。另一方面,電動車普遍主打越級配置,即用「34C」的定價提供「56E」的配置。加上輔助駕駛功能的普及,組成了一個燃油車難以適應的市場環境。 

一般來説,主機廠會通過MSRP(廠家建議零售價)防止經銷商內部壓價,破壞車輛的價格體系。但新能源車的打法讓燃油車的價格體系遭到結構性破壞,隱藏的品牌溢價不再被消費者認可。

保時捷的特殊性也在於它獨特的品牌定位:有規模效應的豪華車

在招股書中,保時捷曾用一張圖表說明自己的品牌定位。在保時捷的視角中,奔馳、寶馬、奧迪、沃爾沃和特斯拉屬於豪華車(Premium),而自己和賓利、法拉利、阿斯頓馬丁等品牌坐一桌,屬於奢華車(Luxury)

但從實際經營看,保時捷其實巧妙的卡在了奢華與豪華的「中間地帶」。參照山東酒桌的規矩,寧願在法拉利那桌當副陪,也好過去隔壁奔馳酒桌上當主賓。

相比賓利和法拉利,保時捷的品牌知名度未見低多少,但定價要親民得多,銷售規模和對應的利潤總額也更高。

而與BBA相比,保時捷的品牌定位和單車利潤又更高,即便在利潤大幅縮水的2024年,保時捷單車利潤依然高達9萬元,超過BBA三者之和。

但這樣的品牌定位是把雙刃劍。按照麥肯錫對豪華車市場的四級劃分[7],保時捷的走量車型處於一級,最接近大眾市場,競爭更為激烈,也意味着更容易被電動化誤傷。

更加致命的問題是:BBA可以降價,但保時捷不行。

BBA的品牌定位或許沒有保時捷高檔,但好處是牢牢站穩了豪華車(Premium)的區間,無論怎麼降價,短期內都不會被趕到豐田和大眾的包廂。奢華車(Luxury)同理,品牌定位足夠穩固,降價也上不了多大規模,索性繼續維持高利潤。

保時捷的尷尬之處在於,一旦價格體系主動下探,其「中間地帶」的品牌定位很容易失守,這是比銷量下滑更可怕的事情。

過去三年,保時捷中國銷售均價從106萬元下滑到93萬元,銷量不僅沒有增長,反而減少3.6萬輛。與之截然相反的是,中國新能源車滲透率勢如破竹,自主品牌總體份額超過60%。

可見定位中間地帶的品牌和定位中間地帶的階級一樣,對階層滑落這件事都有着現實的危機與切膚的恐懼。

更可氣的是,有些年輕友商不僅在設計上和老同志心有靈犀,還在廣告上趕超了自己,在數據説話的賽道上,居然跑的也比自己快。

參考資料

[1] Porsche sticks to 'value over volume' strategy in weakening China market,Reuters

[2] Luxury bags are significantly more expensive in China than in Europe,Fashion Network

[3] 保時捷獨立IPO: 內部治理與電動化成為最大隱憂,電廠

[4] Return of the "P1" - World's First Porsche Designed Vehicle,Porsche

[5] NEW AUTO:大眾汽車集團公佈核心戰略,決勝未來移動出行變革,大眾汽車

[6] 深陷軟件困境的大眾,真的只是軟件問題嗎,汽車商業評論

[7] Five trends shaping tomorrow’s luxury-car market,McKinsey&Company

[8] Ferrari is looking less like a carmaker and more like Hermès,The Economist

編輯:李墨天

責任編輯:徐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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