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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09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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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化瓷被譽為「東方藝術的明珠」「世界白瓷之母」,它不僅是工藝的集大成者,更是中國文化精神、歷史記憶與當代表達的結晶。近日,由中華藝術宮所策劃呈現的「萬象本色——‘中國白·德化瓷’上海藝術大展」是上海最具規模、最有體系性的德化瓷展覽,呈現了「熠熠生輝」的古今德化瓷精品。
「古代東西方的文明交流是寫在中國陶瓷上的,當時的中國茶葉喝了、絲綢爛了,抹去塵埃,昔日的中國陶瓷依然熠熠生輝。」若從千年維度溯源德化瓷的發展脈絡,可分為四大階段:千年的淬鍊、文化的沉澱、世界的迴響與當代的新篇。從器至道,從技到藝,從地方窯口到世界名片,從傳統到當代,德化瓷書寫着一部凝練中國人的日常、審美和哲思的陶瓷史詩。
千年淬鍊,器以載道
德化瓷的歷史源遠流長,早在新石器時代,當地先民已開始燒製陶器。進入夏商時期,德化地區率先創燒原始青瓷,成為中國陶瓷的重要發祥地之一。唐五代時期,德化的陶瓷生產初具規模,至宋元時期技藝日臻成熟,並憑藉其優質產品成為「海上絲綢之路」的主要出口瓷器之一。
德化真正名揚天下,始於明代。在這一時期,瓷土煉製、白釉配方與高温燒造工藝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德化白瓷以高硅、低鐵、低鈦的瓷土為胎,瓷土具有良好的可塑性和耐火性,再以氧化焰高温燒成,釉色瑩潤温和、潔白如玉,代表性的「象牙白」「豬油白」「葱根白」等白釉品種各具特色,被譽為「象牙入瓷、脂玉傳神」。德化白瓷的最大成就,莫過於將「白」演繹出具有豐富審美層次的色系。其「白」並非死白,而是富於變幻、生意與質感,在素淨中綻放極致的詩性與想象。
明代的何朝宗,被尊為「瓷聖」,以其高超的捏、塑、雕、刻、刮、削、接、貼等八法,將人物造像技藝推至巔峰。他所塑如來、觀音、達摩等,神韻具足、情態細膩,不僅技藝登峰造極,更體現出「器以載道」的中國文化精神。何朝宗之后,幾乎所有的德化陶藝家皆是在學習他的基礎上或發展或反叛。
文質彬彬,然后成器
德化瓷之所以能超越技藝層面,成為文化象徵,根本上在於它所承載的哲思與精神。在中國傳統美學中,「文質彬彬」是一種理想狀態——既有內在質朴之德(質),亦有外在華美之文(文)。《論語》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后君子。」德化瓷是「文質彬彬」的生動註解,即便在工藝領域,亦體現着中國文化的高度一致性。
德化瓷既重「質」,選材講究、釉胎結合緊密、結構堅密細膩,同時富於思想性、精神性;又重「文」,雕飾細緻、線條流暢、造型多變。器形與神意、胎釉與人物、功能與象徵,皆體現着一種均衡有度的和諧美。
更重要的是,德化瓷不僅成器,更能成「人」、成「聖」:在對人物形象的塑造雕琢中,匠人亦需自我修煉,參悟所塑人物的「德行」「慈悲」與「人格」,每一位歷代俊傑的勃發英姿,每一尊佛像的面容衣飾,都是一次道心的投射、人格的寫照。這種「由器及人」「由物生道」的藝術觀,使德化瓷不僅是手工技藝的結晶,更是「道器合一」的實踐所在。
另外,德化瓷也表現了技進乎道的哲理,如庖丁解牛,不僅是對技藝的極致追求,更需要對事物本質和規律的深刻洞察與把握。很多時候一件瓷器能否燒製成功,似乎含有天意,而對泥性、水性、火候、釉料和器型等及其之間關係的深刻洞察與把握,即是某種程度上對天意(道或規律)的閲讀理解和轉譯表達。
同時,德化瓷也表現了「素」與「絢」的統一。白,是「素」的重要表達;而白之萬象變化,又能駕馭「絢」的繁複。如連紫華《極彩·如願多寶佛》,融會古希臘雕塑、魏晉石刻、唐卡、寶石鑲嵌工藝等不同藝術門類的魅力,唐卡的絢麗多彩、寶石鑲嵌的珠光寶氣與素淨温潤的白瓷交相輝映,堪稱當代人創造的文物級藝術品。這種素中有絢、潤而不燥的美學,構成了中國白瓷的文化品格,也成就了德化瓷於東西方藝術史上的獨特地位。
世界官窯,白瓷之母
德化是中國陶瓷史上最早大量外銷陶瓷的地區,也是今天中國最大的陶瓷工藝品生產和出口基地、中國首個出口陶瓷質量安全示範區。從北宋開始,德化窯一直以外銷為主,德化瓷通過海上絲綢之路大量出口,尤其明清時期外銷興盛,成為連接中西文化的重要紐帶。元代,馬可·波羅在其遊記中盛讚德化瓷器:「並知刺桐城(即泉州)附近有一別城,名稱迪雲州(即德化)。製造碗及瓷器,既多且美。」1291年馬可·波羅離開中國時帶走的德化瓷,被歐洲人統稱為「馬可·波羅瓷」。明代,德化瓷的製作工藝達到更高境界,所產白瓷代表了當時世界白瓷生產的最高水平,被法國人譽為中國白——不僅因其技藝卓絕,更因其展現了東方文明的神祕與尊貴。
清代「泰興號」的沉船遺物印證了這一歷史進程:這艘1822年1月14日從廈門啟航、前往東南亞的大型帆船,滿載德化瓷器,卻在海難中沉沒。直到1999年被打撈出水,35萬件瓷器震驚世人,其精美程度與保存狀態令人驚歎。它不僅成為「中國白」遠航世界的歷史證據,也讓我們重新認識了德化瓷的國際地位。
歐洲皇室貴族將德化瓷看作財富、地位和品位的象徵,極力追捧、購藏、研究和仿製,德化窯雖是中國的民窯,卻是無可置疑的「世界官窯」。尤值一提的是,1709年德國成功仿製出歐洲第一件白釉硬質瓷器,這對梅森、塞夫爾等西方名瓷的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也影響並改變了歐洲乃至世界的陶瓷業格局。
白瓷新篇,未來可期
改革開放以來,德化逐漸形成了大師藝術瓷、日用家俱瓷和出口工藝瓷三足鼎立的產業格局,並在觀念和形式上持續煥發活力。
上海是國際當代藝術中心之一,上海美術館曾開創亞洲最早最重要的上海雙年展,因此在本次展覽中突出了德化瓷不斷突破傳統邊界所進行的實驗性探索,尤其表現於大師藝術瓷。如連德理的作品《神話》,以瓷塑還原大眾熟知的熒幕形象玉漱公主,成為「非遺+影視」的典範之作;蘇獻忠,則以陶瓷為載體,關注生態問題,直面社會議題,將白瓷作為當代表達的哲思工具;楊芳的《溺系列》直觀地呈現了動物性物質性的慾望對精神性靈性的淹沒壓倒之勢;王衞波普風的《盛世饅頭》提醒人們,在温飽早已不成問題的年代,「饅頭」(物質需求和世俗慾望)多大才算夠?這些作品呈現了德化藝術瓷的無限可能:打破傳統語匯,接軌當代藝術的國際性、觀念性表達。
與此同時,德化瓷還走進外交舞臺與國際賽事——成為國禮、會議用瓷和形象代言,如冬奧會「冰墩墩」和「雪容融」、世界盃「大咖陶瓷杯」、金磚國家領導人廈門會晤元首禮「玉玲瓏梅瓶」等,見證着「中國白」從傳統手藝向國家形象的轉化。
德化瓷所承載的文化品質和審美理念,具備穿越時空的藝術感染力。在「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的哲學框架中,德化瓷不僅是物質層面的工藝品,更是「道之所寓」的文化實體,它讓無形的中國精神,不斷發展變化的時代精神,具象為可握、可用、可賞之器,並助推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成為實現文化強國、民族文藝復興目標的國之重器。德化瓷以自身為器,承載着不斷發展變革的藝術理想和人文理想,昭示着來日可期的中國文化未來。
回望德化瓷的前世今生,其不僅是地方窯口技藝的發展,更是中國文化氣質與精神演化的一個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