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捲市場的信任危機來襲! 從「數據被操縱」到解僱BLS局長 美國非農踏進「修正爲王」的時代

美國政府在8月1日所發佈的重大非農就業數據修訂顯示，美國勞動力市場的實際狀況比此前華爾街經濟學家們所預期的情況更糟，這一進展全面動搖了市場，並促使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在沒有展示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聲稱數字被「認為操縱」，並解僱了美國勞工局負責統計數據的最高級別官員。

在一些經濟學家看來，華爾街頂級交易員們對於特朗普政府高呼「統計數據被操縱」以及直接下場解僱勞工統計局(BLS)局長且任命「自己人」的連環操作可能重創金融市場信心，「不再在意特朗普政府期間的任何非農初值，而是等待非農修正值出爐再判斷市場交易局勢」這一前所未有的風潮可能在未來一段時間成為攸關股債匯三市交易的重要主題。

上周公佈的非農就業數據表明，最近幾個月美國勞動力市場大幅降温。美國勞工統計局的數據顯示，7月份企業僅新增就業崗位7.3萬個，遠遠低於經濟學家所預期11萬人左右;與此同時，前兩個月的非農就業人數初值被意外下修近26萬個，下修幅度高達史無前例的90%。最新的失業率則由6月的4.1% 升至4.2%。

因此這份非農數據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交易員們大舉押注美聯儲降息：利率期貨市場定價顯示交易員們大舉押注美聯儲降息周期重啟，下個月美聯儲降息的概率接近90%——而在非農公佈前不足40%，且押注年底前至少降息兩次，甚至押注9月與10月接連降息25基點，加之12月降息25基點累計在年底前降息3次共75基點的利率期貨交易員越來越多。

此外，更加激進的交易員甚至押注與2024年如出一轍的劇本即將上演——即9月降息50基點，10月與12月接連降息25個基點，意味着年前可能累計降息100個基點。「我們仍須記住去年夏天的情況——美聯儲在7月維持利率不變，但隨后收到疲軟的勞動力市場數據，並在2024年9月降息50個基點。」花旗集團的經濟學家們寫道。

華爾街金融巨頭高盛的經濟學家們在一份研報中表示，考慮到經濟數據顯示的廣泛疲軟代表着「某種程度的預期轉變」，「推進50個基點降息的門檻應該成為市場基準預期的一部分，而非目前廣泛預期的25個基點降息」。

但是在一些資深經濟學家看來，儘管此次非農數據的修訂幅度遠遠大於往常水平，且從根本上改變了許多經濟學家對美國勞動力市場的看法——公佈該數據前不少經濟學家仍在展望美國經濟「金發姑娘」(Goldilocks)情形，但隨着更多數據公佈，這種調整可能將成為美國勞工統計局(BLS)在有更多數據可用以及調查所覆蓋的企業們因關税壓力而延期回覆調查時更新前一統計值的「常規流程」的一部分，也就是説在一些經濟學家看來，類似規模向下的調整可能成為常態化。

非農就業數據的修訂機制如何運作?

BLS的月度勞動力市場統計報告由兩項重要調查組成：一項針對企業，另一項針對住宅與家庭。就業與薪資數據來自對約12.1萬家僱主、覆蓋全美63萬多個工作場所的持久性的調查。

該機構通常在三個月的時間里對企業進行調查——隨着更多企業作出迴應，獲得更完整的圖景——意外着將相對應更新此前非農就業報告的數字。這意味着任何給定月份的就業報告都同時包含當月數據以及對前兩個月數據的重大修訂。

因此，當較少企業迴應時，就業增長的測算變得更為困難。近年來，初次收集的迴應率反覆低於新冠疫情前的平均企業回覆水平。更廣泛地來説，隨着公眾們被各類調查「淹沒」且對聯邦政府與其他機構的信任度下降，迴應率已大幅下滑很長一段時間。同時，美國統計機構也在特朗普政府大幅削減聯邦預算與聯邦薪資成本的背景下，一直在努力應對更為緊張的預算緊縮以及統計員工數量限制帶來的繁重任務。

為何近期的修訂如此令人震驚?

根據8月1日發佈的就業報告，BLS 將5月和6月的非農就業合計下修近 26 萬人。這是自2020年新冠疫情最嚴重時期以來兩個月合計最大幅度的下修，徹底改變了人們對美國勞動力市場運行軌跡以及對於美國經濟「軟着陸」路徑的看法。

所有主要行業在修訂后均呈現更少的崗位——5月和6月的大部分新增崗位在最新就業報告中被修訂抹去

此次下行修訂很大一部分發生在政府公共教育崗位上：該行業在6月大幅提振了非農就業市場，但一個月后大多被BLS大幅向下修正。其他行業，包括貿易和運輸、專業與商業服務以及零售業也被下調。

經濟學家們提出了多種可能導致此次大幅修訂的解釋，包括修訂前極低迴應率、BLS在按季節性人員波動進行調整時未披露的方法學「怪癖」，以及特朗普政府移民政策的大幅變化。

除就業人數被大幅下修之外，7月份的薪資增長也未顯著回升，失業率亦走高，進一步加劇了金融市場對於美國勞動力市場健康狀況的擔憂。總體來説，過去三個月美國非農就業增長平均僅僅為3.5萬人——遠低於下修前的積極數據，創下新冠疫情以來最弱非農就業。

8月1日的非農就業報告發布前兩天，美聯儲的貨幣政策決策者們出於對於特朗普關税政策對通脹影響的擔憂而選擇維持利率不變，部分原因是許多決策者仍認為勞動力市場「穩健」。僅僅兩位美聯儲FOMC票委官員投出反對票，支持降息，稱勞動力市場比最初報告所顯示的更弱。

然而自疲軟的非農數據公佈之下，支持9月降息決策的美聯儲官員陣營似乎越來越龐大。在任期內具有美聯儲FOMC貨幣政策永久投票權的美聯儲理事麗莎·庫克在周三表示，7月份的非農就業報告確實「令人擔憂」，並稱其數據可能標誌着美國經濟與美聯儲政策的一個重要拐點。

在庫克發表關於美聯儲貨幣政策預期的鴿派言論前，已有幾位美聯儲官員釋放出鴿派降息預期。2027年美聯儲FOMC票委、舊金山聯儲主席瑪麗·戴利在當地時間周一表示，鑑於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美國非農就業市場趨於疲軟且未出現持續性的關税政策所驅動的通脹，美聯儲重啟降息的時機正在臨近，並且預計今年更有可能的情況是需要美聯儲降息超過兩次。2026年FOMC票委卡什卡利表示，美國經濟正在放緩，他預計到今年年底會有兩次降息，但關税政策仍然是「重大不確定性」。

就業數據今后還會被進一步修訂嗎? 被下修的概率很大，但是難以判斷會否再現90%幅度下修

在Bloomberg Intelligence調查所覆蓋的經濟學家們看來，被修訂是大概率事件，至於會不會再次出現類似8月初報告呈現出的如此大規模下修前兩月，則難以判斷。

此外，通常來説，目前BLS已經公佈的月度非農就業數字還會經歷另一輪分析，BLS會將其與更廣泛——儘管不那麼及時的一些數據集進行對照，即《就業與薪資季度普查》(QCEW)。該數據基於各州失業保險税記錄，覆蓋美國95%以上的就業崗位。

所謂的「基準初步修訂版本」預計將於9月9日公佈，最終非農就業數據則將在2026年初發布。經濟學家預計，這一初步調整版本(顯示截至2025年3 月的一年期間的估算就業人數)預計也將是向下方向。費城聯邦儲備銀行基於QCEW的早期分析亦給出相同結論，指出近十幾個州的實際就業狀況出現顯著變化。

在拜登政府時期，2024年的基準初步修訂版本尤為醒目，將就業人數大幅減少了逾80萬人。這是自2009年以來最大幅度的下調規模。該數據當時引發了關鍵共和黨參議員的譴責，8月1日的極度疲軟非農就業報告發布后，特朗普再次提及這些大規模修訂。

如何看待特朗普提出的指控?

特朗普對BLS和其他聯邦政府機構工作的批評由來已久，但他在8月1日決定解僱BLS勞動統計部門負責人埃麗卡·麥肯塔弗(Erika McEntarfer)，指控其政治偏見並暗示最新數據被偽造，這開創了新先例。

這一舉動遭到來自兩黨經濟學家和立法者們的集體批評，他們指出該統計機構在美國及國外常被認為是「金標準」數據的提供者，不受白宮方面的政治影響，並且公開支持這些政治立場中性的技術類型官員的工作，在特朗普掌舵聯邦政府之前乃兩黨長期共識。

目前並沒有實際證據表明BLS的數據是欺詐性的。儘管這次修訂規模確實遠遠大於歷史統計，但非農就業數據的「例行被修訂」乃BLS常態化工作;若説有何解釋的話，部分可歸因於捕捉疫情后獨特就業模式的難度升級。

若由特朗普挑選新的局長，BLS統計模式會發生變化嗎?

在經濟學家們看來，有可能出現變化。麥肯塔弗被解職為特朗普政府提名新的BLS勞工統計局負責人徹底打開了大門——這是該勞工機構內唯一的政治任命崗位。儘管局長負責監督機構發佈的任何統計數據，但通常並不直接參與數字的生產過程。不過，他們可以影響數據具體呈現的方式。

一些經濟學家擔心，特朗普政府解僱麥肯塔弗的決定，可能會削弱美國聯邦政府數據幾十年來無比強大的統計公信力，並有可能瓦解該機構數十年來所建立的市場信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