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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07 21:17
「空乘應該是漂亮的。」
這不只是大眾的刻板印象,一些初入行的空乘從業人員也有此認知。
但這樣的固定印象正在松動。脱口秀演員嘻哈的一場犀利吐槽,意外引發了公眾對空姐制服改革的巨大關注。
修身的裙裝、統一的高跟鞋、優雅的微笑⋯⋯但「為什麼我們在那麼複雜的高空環境下工作,還要穿短裙、絲襪、高跟鞋?」空乘出身的嘻哈在節目中發問。
空乘人員也是客艙安全員,不合適的制服可能在關鍵時刻成為「美麗的負擔」。例如,如果飛機遇到緊急情況着火了,需要撤離旅客的時候,所有乘務員還需要脱掉自己的絲襪,因為絲襪的材質在這種環境下非常容易起火。
作為品牌形象的一部分,航司對空乘服裝多有投入,甚至斥巨資與設計師聯名,為的是提升品質感,吸引客羣。但是,近十余年來,出於多種考量,全球航空業正掀起一場制服改革的浪潮,服裝趨於平價,褲裝與平底鞋加速進入空乘制服的主流選擇。
但需要看到的是,當制服超越面料和功能成為文化鏡像,每一次輿論泛起實則是社會對職業價值的重新校準:要「美觀時尚」還是「舒適便捷」?更進一步,除了服裝之外,哪些也是非必需的隱形標準?
打破職業濾鏡:精心打扮后,我去干體力活
縱覽空乘制服的變遷歷史,儘管現在女性空乘佔了大多數,但在民航業最初的空乘其實都是男性。直到1930年,同時擁有護照資質與飛行員執照的Ellen Church(艾倫·丘奇)以「女性在飛機上幫助公眾擺脫對飛行的恐懼」(亦有説「護士的形象能夠幫助公眾擺脫飛行的恐懼」)為由,説服時任波音航空運輸公司舊金山分部經理的史蒂夫·辛普森(Steve Simpson)開始僱傭女性乘務員。
隨后,辛普森設計了女性乘務員的服裝:高領正裝襯衫和高腰A字裙,外加一件厚斗篷和護士帽,服飾的材質是深綠色的羊毛。這也是世界上首套空乘制服,外觀上儘可能地接近護士的着裝。
幾經演變,絲巾、裙裝、高跟鞋還有規整的發髻,逐漸構成了女性空乘制服的「經典款式」,這種形象已經成爲了航空公司品牌識別的重要符號。
根據民航局披露的數據,截至2024年底,我國運輸航空公司共有乘務員91774名,比上一年增加5254名。
在空乘的招聘市場,航司不缺少選擇。年輕的女生們懷着夢想湧入這一行業,也推高了航司的篩選門檻,進而繼續加深社會對空乘外形的刻板印象。不管是航空公司的內部還是外部,瀰漫着一種「女性空乘應該好看」的氛圍,但這是理所當然的嗎?
職業濾鏡被打破,是當Lulu(化名)真正從事這份工作的時候。
如果有一趟早上7點的航班,勤快點的女性空乘可能需要3點左右起牀,洗澡、洗頭——「因為吹好的頭發在盤起來的時候會漂亮一些。」Lulu曾在卡塔爾航空公司從事空乘工作。
很多人對空乘職業抱有憧憬,可能會忽略這其實是個很要求體力的工作。
Lulu介紹,登機以后,空乘要進行客艙檢查,清點、搬運飛機餐,由於裝餐食的貨櫃很重,負責廚房事務的空乘常有腰傷。
「飛機遇到緊急情況需要撤離的時候,空姐都需要脱掉絲襪,因為絲襪的材質很容易着火,你難道不知道它不安全嗎?怎麼還非要穿?」脱口秀演員嘻哈在表演后講道,自己一位乘務長朋友在一次海外緊急迫降中,因脱掉絲襪后膝蓋擦傷,「如果那時有一條褲子,她就不會這樣」。
這樣的極端安全事故確實不常見,但是即便在平常的工作中,絲襪和高跟鞋依然不是上選。「絲襪是非常容易被刮破的東西,刮破了當時就得換,航班很忙(的情況下),再去換絲襪就有點麻煩」,Lulu説,在進行客艙服務時,穿着絲襪和高跟鞋確實不方便,「到最后我就穿褲子,穿褲子可以保護腿」。
「我把裙裝換褲裝」,國內航司加速制服改革
7月26日,山東航空「青未了」空乘制服正式亮相,山東航空表示,該款制服遵循空乘實際需求與舒適體驗,女空乘可自選連衣裙或褲裝,同時用輕便的平底鞋代替了以往的高跟鞋。
新制服引來一陣好評。
其實在嘻哈的脱口秀播出之前,已有航司在推進空乘制服的改革。春秋航空從今年7月7日起推行女乘務員在執行航班期間穿平底鞋。更早之前的2024年8月1日,湖南航空全面推行乘務員穿平底鞋執行航班。
Lulu曾供職的卡塔爾航空,早在十余年前,就率先開放了空乘自由選擇裙裝或褲裝的權利。
制服改革早已成為席捲全球航空業的一場浪潮。與卡塔爾航空同期改革的還有荷蘭皇家航空等。日本航空在2020年廢止高跟鞋與裙裝的強制規定,允許鞋跟高度要求從「3~6釐米」改為「0釐米以上,黑色皮革、設計簡約」,並在新制服中引入褲裝;愛爾蘭航空則宣佈可自由選擇褲子、短裙或連衣裙的制服方案,並放寬發型與化粧標準;英國維珍航空在2019年還取消了女性強制化粧的要求。
相比之下,國內航司的改革進度則稍慢一些。
2021年,我國首個《民航客艙乘務員職業形象規範》頒佈,規定着裝應該以方便乘務員工作為主,最大限度降低不安全因素。不過,在多數航司的實際運營中,裙裝依舊是女乘務員的主要形象展示方式。冬季、長途或特殊航線纔會允許穿長褲,且通常出於防寒或工作便利考慮。
在執行航班期間,不少航司空乘已經用平底鞋取代了高跟鞋。例如,湖南航空於2024年8月1日起正式取消着高跟鞋執行航班,乘務員執行航班任務可全程着平底鞋,湖南航空表示,選擇更舒適的平底鞋,是公司在權衡職業形象與客艙安全、員工健康的關係后採取的適當措施。
這一內部調整變為行業規定則是在2024年12月,中國民用航空局發佈了新的《客艙運行管理》,明確規定「在飛機滑行開始至飛機到達目的地旅客下機結束,客艙乘務員不應穿高跟鞋」。
從裙裝到褲裝、從高跟鞋到平底鞋的變化,看似是工作服飾的細節調整,實則反映了航空公司在品牌戰略、員工管理和安全運營上的多重考量。
空乘在作為航空品牌形象的一環之前,首先要確保乘客旅途中的安全和舒適。空乘需保障客艙安全,落實各項安全標準,協助機長和空中保衞人員做好航空安全保衞工作,指導乘客使用機上安全設備,以及在緊急情況下組織乘客撤離飛機。
在低成本航空中,服裝的變革更為徹底。烏克蘭廉航SkyUp自2021年起讓空姐穿上白色運動鞋與橙色運動服,取代高跟鞋與鉛筆裙,強調舒適度與安全性;韓國Aero K、冰島PLAY航空甚至引入無性別制服與運動風格服裝。印尼Super Air Jet則採用干練工裝與運動鞋的組合,以適應頻繁起降與長時間站立的工作需求。
「國際大牌不見了」,航空公司不再「卷」服裝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次山東航空「換裝」背后,航空公司的設計思路也發生了變化,折射出航司在營銷層面正形成新的共識。
曾幾何時,邀請國際知名設計師打造空乘制服,曾是國內各大航司的標配。通過聯合國際知名品牌或設計師,航空公司的「換裝」行動往往成為公司品牌營銷的重要窗口。一套成功的制服設計不僅影響乘客的第一印象,還能成為社交媒體傳播的熱點,航空公司在更換制服時,往往會同步推出形象宣傳片與主題活動,強化品牌記憶點。
1988年,國航邀請法國設計師皮爾·卡丹打造「寶石藍」套裝,包括套裙與長褲選項,這也是國內民航業真正意義上的職業制服。
2006年,南航邀請來自法國、日本、澳洲等著名服裝設計單位參加投標,最終新制服由法國著名服裝設計師史提浦·蘇打造。據介紹,這套服裝的製作採用來自日本和意大利的進口面料,帽子、皮靴也都採用國內外名牌,一套服裝的製作費達7000多元。
2017年7月,海航邀請國際著名時裝設計師勞倫斯·許特別定製的新一代空乘制服「海天祥雲」,在巴黎高定秀場驚艷亮相,成為首家登上國際時裝周的中國航空公司。
不過,航司「換裝」背后的高額設計和製作費用也常常引發爭議。2006年,南航高額的制服製作費便曾受到媒體質疑。彼時,南航有關負責人表示,新增成本均可在幾年內分別攤銷,對當期成本影響不大。
此次山航在宣傳其新制服時,並沒有出現設計師和品牌方的名頭,而更專注於制服的設計思路和實用性。
根據中國航空集團有限公司採購管理平臺,2025年2月,山東航空發佈空勤女制服及配飾項目談判公告,包括大衣、短袖連衣裙、西裝上衣、西褲等各產品在內,一套制服及配飾的合計最高限價為4398元。與7000元以上的製作費用相比下降不少。
新冠疫情期間,航空業遭遇較大沖擊,目前仍在持續復甦中,據民航局介紹,2024年,全行業同比減虧206億元,總體實現扭虧為盈。另據中國航空運輸協會介紹,2024年航空公司整體盈利44.7億元,有20家航空公司實現盈利。不過,中國國航、南方航空、中國東航三大航司均還未實現扭虧為盈,效益管理和成本管控仍然是民航業今年的主旋律。
服裝變革之外,從趨勢來看,「年輕」也不再是剛需。在Lulu看來,從保障客艙安全和服務的角度來看,空乘的年齡範圍可以很大,甚至不需要年輕人,而是經驗更加資深的女性,例如,在航空業發達的美國,航空公司的乘務員大都年齡偏大。
「2000年左右,航空公司的空乘收入是高於普通水平的,而且那時候只有航空公司的乘務員可以去到世界各地。」不過,Lulu認為,現在來看空乘的薪水並不算高,空乘這份職業對年輕女生的吸引力也在下降。她相信,隨着就業形勢和員工結構的變化,社會對女性空乘的職業印象一定會發生改變,迴歸安全與服務的職責定位。
封面圖片來源: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資料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