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敢想」到「必考題」，中國遊戲廠商闖關3A遊戲

以往被認為投資大、回報不多的3A遊戲，廠商卻在用真金白銀下注。

「記得二十年前，微軟找到網易，説Xbox平臺很好，你們什麼時候能在我們Xbox平臺上開發主機遊戲？我們只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笑。」在7月31日的ChinaJoy 同期論壇上，網易雷火市場及營銷總經理黃卓發表演講時提到。

黃卓回憶稱，由於中國當時沒有主機市場，意味着廠商需要開發針對海外、尤其是歐美市場的3A產品，而3A遊戲的「三高」（高預算、高工藝、高品質）屬性像三座大山，彼時的中國遊戲開發者不敢仰視。

但自從《黑神話：悟空》爆火出圈后，選擇走3A遊戲這條「獨木橋」的廠商越來越多了。

6月中旬，網易雷火發佈了買斷制單機遊戲《歸唐》的首支預告片，7月底，《明末：淵虛之羽》《影之刃零》連續兩款3A單機遊戲先后走紅。在近日一場採訪中，世紀華通首席戰略官方輝也對第一財經提到，關於3A遊戲，內部已經開始一些想法的探討。

以往被認為投資大、回報不多的3A遊戲，廠商卻在用真金白銀下注。方輝認為，不能拋開競爭態勢單純比較品類投資回報率，爆款網遊回報率高，但目前的環境也沒有多少遊戲能做成爆款。黃卓認為，中國遊戲想要在全球化上更進一步，3A遊戲是「必考題」，國內遊戲廠商已在品質工藝等方面練就了硬功夫，可以去施展軟實力了。

從「不敢想」到「必考題」

中國遊戲行業在過去十多年里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已經有能力做3A遊戲了，無論是資金還是製作水平。

黃卓將做3A遊戲比喻成做汽車，「20年前讓中國的車廠去做一系列和海外頂級品牌同檔競爭的產品，大家都不知道從哪里下手，遊戲行業也是一樣。今天，設計一臺高端汽車沒那麼大難度了，同樣，開發一款3A遊戲也沒那麼大難度了，至少該怎麼做都已經有非常清晰的體系化認知。」

高工藝是遊戲製作最關鍵的一部分。當年，中國很多產業都入門、會做了，但體系化的工業能力積累還很初級，國內廠商沒有能力去做頂級的高端產品，體系和配套都跟不上。

經過了20多年的研發體系積累，黃卓認為，「我們對於現今各種主流的遊戲研發技術工藝、研發管線配置，都瞭如指掌，做什麼類型的項目、該用什麼類型的技術方案、如何做出來……這些現在都不是問題，只是如何把產品和體驗做好做精的問題，而在當年，這些都是問題。」

中國遊戲廠商的資金也充裕了。黃卓以網易為例指出，2024年網易的遊戲業務收入是836億元，而2005年這個數字是人民幣13.8億元，20年間增長了60倍。如果説20年前，廠商被「高預算限制了想象力」，那麼今天，中國廠商做3A遊戲不再是空中樓閣。

「三高」里，黃卓認為高品質是最難的，遊戲是一個文化產品，並不是將產品的硬指標做到了就可以了。「市面上那麼多遊戲，玩家為什麼要選擇你的作品，一定是你的遊戲要提供足夠獨特的體驗價值，要有‘神’。」他認為，能把「神」做出來，是「軟實力」的表現，這也是玩家能感知、能共鳴的獨特魅力。

有「神」，是目前做3A的遊戲企業都在挑戰的一個點，包括網易的《歸唐》。黃卓在會上透露，團隊會通過數字技術重現恢弘的河西史詩，這一遊戲得到了甘肅省文化和旅遊廳的支持，為遊戲開發提供了覆蓋甘肅省12個地級市、2個自治州的歷史文化遺產數據掃描和史料考據。若遊戲出圈，預計也會像《黑神話：悟空》帶動山西文旅一樣，帶動甘肅文旅和傳統文化。

此前官方介紹，《歸唐》由網易集團執行副總裁、雷火事業羣負責人胡志鵬擔任製作人，他在朋友圈稱團隊是「一羣對國產單機遊戲有執念的人」。這款遊戲也會是網易在打造3A遊戲過程中一次重要嘗試。

《2024年中國遊戲出海研究報告》顯示，2024年中國自主研發遊戲的海外銷售收入達到185.57億美元（接近人民幣1300億元），與2024年中國國內遊戲市場實際銷售收入3257.83億元人民幣相比，已經是四成的體量。

「中國已成為遊戲出口大國，但這一成績的背后，更需要思考如何實現可持續的高品質發展。」在演講最后黃卓提及，製作高品質遊戲這件事上，我們已經練就了硬功夫，可以去施展軟實力了，他希望，未來「Made in China」會是遊戲行業高品質可靠產品的代名詞。

行業熱度下的ROI迷思

除了網易的《歸唐》，近段時間的遊戲圈關於3A遊戲的產品討論很熱鬧。

7月24日，國產3A遊戲《明末：淵虛之羽》正式發售，登陸Steam等多平臺。這款遊戲由成都靈澤科技研發，融合古蜀文明，如三星堆、金沙遺址相關元素，結合《山海經》《華陽國志》等典籍里的神話故事進行改編。

發售前，遊戲在Steam願望單突破百萬，多家媒體預測其將成2025熱門新遊，然而該遊戲發售一天后，因優化、價格等問題，評價呈現兩極分化，遭遇滑鐵盧，遊戲製作方也因遊戲優化表現未達預期等原因公開致歉。

就在兩天后，7月26日，3A單機武俠遊戲《影之刃零》在北京舉辦了一場大型線下試玩活動，隨后在遊戲圈刷屏，引發了不少討論。這款遊戲由北京靈遊坊開發，騰訊也曾參與投資，從反饋來看，遊戲武術動作設計等獲得了不少讚美。有遊戲投資人對第一財經表示，這或許是村里「下一個研究生」，賣點很突出。

方輝負責世紀華通集團內部的投資，對遊戲行業的趨勢也有一些觀察，他對第一財經記者表示，未來國內遊戲行業會看到一些變化，其中一點是，會出現很多3A級單機遊戲，類似《黑神話：悟空》這樣的產品會越來越多。

在方輝看來，這些3A遊戲並非靠數值進行商業化，而是追求純粹的遊戲玩法，給用户更好的體驗。在採訪中提及世紀華通對3A遊戲的想法，方輝表示，內部已經開始探討，但還未到研發這一步。

大廠、初創為什麼都開始扎堆想做3A了？去年，在討論《黑神話：悟空》能不能帶動3A遊戲的崛起時，遊戲投資人吳奕對此不抱期望。3A遊戲動輒投入幾億，又是一個買斷制的單機遊戲形式，最后銷量能有多少、能不能回本都是未知數，而即便出圈，對應的淨利潤相比大廠手游來説收益差也巨大。

不過，對於記者關於3A遊戲的ROI（投資回報率）問題，方輝認為，並不能單純比較品類的投入成本和回報率，也要看行業的競爭態勢，例如雖然爆款網絡遊戲回報率很高，但在目前的環境下，也沒有多少遊戲能成為爆款，能掙到90億元（《黑神話：悟空》預估的銷售收入）的遊戲也很稀少。

「網絡遊戲已經是一個紅海市場，進去做也不一定能掙錢，如果團隊沒有數值或者玩法的創新，做10款成本偏低的網遊也不賺錢。」方輝認為，要不要考慮做3A遊戲，最后還是要看遊戲公司的基因，以及團隊是否有信仰、能力和耐心，堅持打磨多年將產品做出來，這其中也涉及管理層的戰略問題，並沒有好壞之分。

對於3A遊戲，吳奕也認為，主要因素是看團隊基因和遊戲水平，「質量高、夠獨特，那就無懼市場。但如果質量或賣點不夠，就很容易譭譽參半。」

時隔一年，吳奕對第一財經表示，在3A遊戲領域，ROI不高的情況依然存在，不過從供給側來看他觀察到三個變化。

一方面，一些中層干部有意創業、挑戰做3A遊戲了，原因一個是被《黑神話：悟空》的成功激勵，其次，大廠立項仍舊是收縮狀態，相對年輕的核心策劃也很難有晉升機會和立項機會，不如「搏一搏」。

另外，吳奕也發現，有很多非遊戲的跨界廠商願意涉足買斷制遊戲、高品質遊戲開發，譬如動畫公司藝畫開天、甚至AI概念公司圖森未來，他們都自帶資金和IP。還有一些外資遊戲發行方和基金也在積極參與中國單機項目，如505Games、Krafton、集英社等等歐美日韓頭腰部企業。

「他們同樣是被《黑神話：悟空》激勵了，相信中國市場可能會有增量玩家；其次中國開發2A或者3A的成本比歐美便宜，項目估值也會更優惠。」在吳奕看來，行業投資方和可投團隊變多了，市場看下來大都是「新鮮血液」。

從剛剛發佈的報告來看，國內主機市場的增長很快。《2025年1-6月中國遊戲產業報告》顯示，2025年上半年，遊戲行業迎來近四年來最陡峭的一個增長，其中，中國主機遊戲市場實際銷售收入10.3億元，同比增長接近30%。

報告認為，這一顯著增長主要得益於2024年現象級作品《黑神話：悟空》的余熱猶在，以及進口主機遊戲新品的熱銷。主機遊戲市場雖小，但增長迅猛，為國產3A提供了更有利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