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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19 15:14
價格戰邊際效應已經極低,它不會教育市場,反而是一種「反教育」。訂單數量都是泡沫,銷售總額纔是關鍵,外賣市場基本格局很難改變。
(1)史上僅有的兩月兩約談。7月18日,市場監管總局約談餓了麼、美團、京東三家平臺企業,要求相關平臺企業嚴格遵守《反不正當競爭法》等法律法規,進一步規範促銷行為,理性參與競爭,共同構建消費者、商家、外賣騎手和平臺企業等多方共贏的良好生態,這是繼5月13日,市場監管總局會等五部委約談之后的第二次約談。
應該説上次五部門的聯合約談級別是很高的,口氣是很嚴厲的,但是有些企業置若罔聞,再度挑起價格內卷競爭,以至有了本次約談,希望企業能夠執行好市場監管總局的指示。我們如果研究市場監管總局的約談行為,就會發現它是嚴守權力與市場邊界,不輕易做出行政約談的,每年也就15-20次左右,短短兩個月之內有了兩次約談,可見此事的嚴重性。如果一年之內有三次約談,那恐怕是市場監管史上的奇聞,得到的懲罰絕對將不僅僅限於被訓誡了。
(2)官方對事件責任的認定排序。如果我們梳理時間線,第一次外賣價格戰起源於京東以低價態勢殺入外賣,餓了麼、美團被捲入;第二次則是餓了麼和淘寶閃購發起,美團、京東被迫應戰。這兩場價格戰都可以看做外賣和即時零售細分市場上,老二老三向老大美團爭奪市場份額的戰爭,美團始終處於守勢、被動應戰。
我們看新華社的通稿,對三家企業排序都特別講究,5月13日是「約談京東、美團、餓了麼等平臺企業」,這次是約談「餓了麼、美團、京東三家平臺企業」,官方對企業排序按照事件責任來認定,第一次是京東,本次則是餓了麼。
因此, 在市場監管總局約談消息發佈后,美團的美股存託憑證(ADR)交易立即上漲了7%個點,可以看出美團是價格戰受害者,國家出手規範市場秩序,有利於美團。
(3)為什麼説這個價格戰是一個非理性的無序競爭?我們看看幾個數據就知道了。現在全國外賣行業整體利潤不過300億,即時零售利潤也頂多300億,加起來不過600億,這兩次外賣價格戰,三家累計至少砸錢1000多億,另據高盛的預測,高峰期,三家外賣平臺每月燒錢超過250億,正所謂得不償失。
相比較:2024年這三家企業研發投入總計約900億(阿里約520億、美團約211億、京東約170億),當年全國人工智能行業總融資為1052億,我國批發零售業對外投資約330億美元(約合2300億人民幣)。這幾家企業的價格戰投入,約等於燒掉了一年的研發費用或者全國一年的人工智能市場融資額,或者所在的批發零售業的43%的海外投資額。我們通常認為投資於研發或者更有市場前景的事業是理性的。試想如果把這些價格內耗用於別處,將會是什麼效果?
(4)訂單數量都是泡沫,基本格局很難改變。那麼為什麼大家願意投入那麼多來打價格戰呢?京東的底氣在於它的營業額高,每年營收過萬億,希望開闢一片新天地;阿里的底氣在於利潤高,每年高達1000億以上,他們收購餓了麼8年以來,估計累計虧損超過 1500 億,已經逐漸被邊緣化,反倒是外賣價格戰,讓大家再度關注餓了麼,阿里也不惜再投 500 億,或許還有翻身機會,願意賭一把試試。
但是大家打起來就發現,所謂市場訂單增加對於企業意義本身並不大。儘管整個即時零售的訂單總量從年初的日均 1 億單上升到7月12日的2.5億單,但是訂單數和有價值的 GTV (總交易額)是兩件事情,所以各個企業只公佈訂單數,而不公佈交易額。
比如價格戰中,南京某便利店中午接到12個訂單,有10個是買 12 瓶一紮的礦泉水,顧客就是衝着滿18-18來的,到最后這個就是0元訂單;很多奶茶店,一天賣幾百個單,訂單流水也超不過500元。
GTV纔是象徵平臺規模實力、衡量運營水平和市場佔有率的核心指標。因此,無論是京東的2500萬單,還是淘寶的8000萬單,還是美團的1.5億單,都不具備商業效益參考價值,美團倒是很坦誠地承認了這一點。尤其是京東的外賣策略集中在打茶飲,這里面水分最大,訂單數量最沒有參考意義。
從總體看,超過30元的訂單纔有商業參考意義,那麼在這個價位的訂單中,美團依然是遠遠超過70%,所以,價格戰打到最后,其實對現有格局改變不大。
(5)價格戰邊際效應已經極低,它不會教育市場,反而是一種「反教育」。有人講,你不能看訂單總額有沒有增長,商家在放長線、釣大魚,是在以少量投資來教育市場,培養未來穩定的消費羣體。
實際上,市場教育主要是在一個消費app的誕生初期,現在美團用户已經達到7.7億、餓了麼達到2.6億、京東用户5.5億,三者當然相當大一部分是重疊的,就算裝美團的用户,同時也裝了餓了麼、京東,那麼全國至少7.7億人口已經在消費外賣和即時閃購,這其實基本快達到天花板了,就像微信用户達到10億、支付寶用户達到8億以后很難增長了。
我們以過去平臺企業價格戰的例子可以發現,大規模補貼一旦終止,消費額將回歸到正常水平,短時間的訂單量增長几乎全是消費者衝着「薅羊毛」來的,平臺能圈獲的新穩定用户極少。比如2018年滴滴與其他網約車平臺在無錫等城市開展寸土必爭的價格戰,出現了大量0元單,滴滴在無錫的日均量一度達到33萬單,估計全城網約車訂單超過50萬,然而,去年全無錫的日均網約車單量為24萬,可以説迴歸正常水平,根本不存在什麼「市場教育效應」。
反而這兩波力度如此大的價格戰,嚴重擾亂了市場的定價秩序,「反教育」意義更大。比如,儘管北京南城香的單日流水增加了三分之一左右,但是7月15日,其創始人汪國玉接受在接受採訪時坦言,「高興不起來」,因為擔心產品價格下降后再返回原價很困難,顧客會認為低價反而是正常的了。持續的價格戰的結果很可能是,對消費者來了一奶茶3元、炒菜5元纔是正常價的「反教育」,導致那些一直做優質平價餐飲的商家面臨更大困境,逼迫他們卷低質低價。
(6)餐飲商家在外賣價格戰中是被忽略的、被動的受害者。汪國玉在採訪中還無奈表示,在外賣大戰中,商家並無選擇權,只能被動參與,「受傷和買單的必然是商家」;他還認為:「悲觀來看,平臺大戰導致整個行業的客單價和利潤率持續往下,且會帶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負面影響」。
在這場捲入消費者和商家最多的史上最大價格戰中,平臺企業雖然賠錢,但是有的企業也賺得了全國人民的喝彩,消費者是吃瓜看熱鬧心態,不薅白不薅,餐飲商家則是那個出了血又被忽略的冤大頭。京東殺入外賣價格戰時,宣稱的此舉是爲了提高餐飲品質,維護商家利益,結果是背道而馳的。因此,這兩天中國烹飪協會、中國連鎖經營協會等國字頭餐飲行業組織,率先發布倡議要求價格戰止戰——餐飲商家拒絕讓自己淪為價格戰的焦土。
(7)外賣是一個利潤很薄,技術、商業體系護城河很深的行業,與其卷外賣,不如卷AI,卷前沿科技。外賣本質是互聯網外殼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最基礎的服務業,其利潤僅在3%左右,在互聯網細分行業中恐怕是墊底的。一個外賣平臺每日調度數百萬騎手,處理數千萬甚至上億訂單,讓騎手在數百萬商家和數億消費者之間產生最優化的連接,這其實需要很強的技術能力,如果某個環節偏差一點點,都可能虧錢。雖然流水看似誘人,其實賺的是辛苦錢。
所以,外賣這個生意根本沒有大家想象那麼美好。一個企業很難在幾十天或者半年內,就形成一個很高效優化的管理數百萬騎手、數百萬商家的網絡體系,諸位財大氣粗的平臺,與其卷一個充滿未知數、且利潤很薄的領域,不如卷新科技。
筆者再舉一下亞馬遜的例子,這家以網絡零售為主的平臺,根據Harrity Patent Analytics的人工智能排行榜,其專利數量全球第4,已經超過英特爾、甲骨文、蘋果,其自動駕駛專利數量位居美國第一,我們大概可以嗅出它未來的努力方向了吧。因此,中國最優秀的互聯網科技企業,如果還在卷騎手、卷免單,搞這種最初級玩法,打這種無意義的價格戰,其實是在消耗社會的寶貴資本資源,以及錯過發展前沿科技的窗口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