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廠向無效內捲開刀 會不會波及中小企業

清場式掃人、強制下班……打工人沒想到的一幕真實發生了。

3月10日晚，深圳大疆總部天空之城辦公室的燈光從9點開始逐漸昏暗。樓下，天空之城通往地鐵的道路和附近公園涌現明顯的人流，其中不少人佩戴着大疆白色工牌。人流中，有人在探討技術問題，有人在談論下班時間受外界關注一事。

兩名大疆員工告訴記者，最近辦公室到點還會有人在催促下班，包括HR和直屬領導。

而在廣東佛山順德區北滘的美的總部，3月11日18時40分左右，大樓的燈光已經暗了下來。「這是今年過完年后的變化，成為北滘居民茶余飯后熱議的話題。」一家順德企業人士向記者説。

大疆的舉動引發了同在深圳的騰訊員工們的關注，有人在騰訊內網展開了討論。順德一家中小家電企業副總裁張華告訴記者，上午公司內部已在開會討論美的強制18時20分下班的事，這種做法或將影響更多中小企業。

大疆強制下班

員工説幸福感提升了

21時28分，距離大疆強制下班時間半小時過去，陸續還有一些員工走出大門，但人流越來越少，車馬喧鬧聲變弱，附近的酒吧開始傳出歌聲。

「早點下班神清氣爽。」一名大疆研發崗員工向記者形容限制最晚下班時間后的感受。以往他下班時間不定，如果遇上項目緊急，他會在23點至隔天凌晨2點之間下班。

還有一名大疆研發崗員工也發現，工作節奏隨着下班時間變化而調整。「活永遠是干不完的，總要有個上班的截止時間，慢慢倒逼公司和個人去調整（工作節奏）就好了。」他告訴記者，員工的幸福感提升了。

多名大疆員工告訴記者，公司強制21點下班已有一周多了。

除了早下班可以坐地鐵，夜間加班打車補貼取消也可能是出租車減少的原因。多名大疆員工告訴記者，今年公司就取消了夜間加班打車報銷，這也是21點強制下班的先兆。

大疆官方並未對外解釋限制下班時間的原因。有大疆員工分析，限制最晚下班時間可能是公司希望增強人才吸引力。也有分析認為，大疆限制最晚下班時間可能與歐盟法規有關。大疆產品銷售立足全球。據大疆此前披露的數據，2017年，大疆海外收入佔總收入的80%，當時北美地區是第一大市場，歐洲是第二大市場。目前大疆銷售航拍無人機、農業無人機、運載無人機、手持攝影設備等產品，其中農業無人機出口量還在增長，2024年大疆農業無人機出口數量相比2017年增長了32倍，年增長率66%。

2024年上半年，海爾智家在海外市場實現收入708.24億元，佔其總收入的52.22%，其中在歐洲收入145.05億元；同期，美的集團國外收入910.76億元，佔其總收入的41.92%。「中國的頭部企業也將成為世界級企業，因此要順勢而為。」一家順德企業負責人説。

美的海爾跟進

員工為「減負」叫好

11日18時30分過后，美的各事業部內外銷人員辦公的「08空間」、主要樓層的大多數燈光已關閉。各職能部門所在的美的總部大廈，燈光也比以往明顯少了。

一天前，美的集團強制18時20分下班的話題上了熱搜。

同日，海爾集團雖然否認發文強制員工雙休，但也表示反對形式主義的加班。

今年1月22日，美的集團董事長兼總裁方洪波簽發內部文件，向中國境內員工提出簡化工作方式的六大要求，包括內部溝通嚴禁PPT，嚴禁他人代寫材料，嚴禁下班時間開會，嚴禁形式主義加班，嚴禁微信羣內喊口號，減少微信羣，嚴禁手工發日報，嚴禁內部送禮，嚴禁除規定團建活動以外的吃吃喝喝。

從實際執行效果來看，一位美的集團旗下機器人與自動化業務板塊的員工李晨告訴記者，美的集團有約20萬員工，經營範圍很廣，強制取消18時20分后加班制度的落地，還要看各單位的情況，「我們在‘反內卷’之前就沒有加班文化。」

「現在不做PPT、不做（匯報）材料，是一個大福利。」李晨説，以前做匯報材料很費勁，需要做一大堆報表，現在都沒有了，開會也減少了。

另一位做營銷工作的美的員工林蘭也告訴記者，美的已發文簡化工作方式，一切對業務工作無益的動作都要求取消，基本上不會存在下班回家還得工作干活的情況。「這也是一個信號，希望跳出行業內卷。」

除了美的，海爾、格力電器等大廠也在取消加班和反對無效加班。海爾集團相關人士也表示，海爾持續提升員工工作體驗，堅決抵制無效加班，反對「形式化出勤」。而格力電器2021年便發佈通知，將單雙休工作制調整為雙休工作制，取消所有加班，確有需要向部門申請。

「反內卷」不只是調整工時，此前PPT成為被不少美團、名創優品、小鵬汽車等大廠「拋棄」的工具。

在張華看來，大廠們反對形式主義的舉措迅速落實，對企業吸引人才、提升形象、提高效率、降低用工風險有利。「從取消加班，到對加班進行干涉，體現了對員工的關懷。」

從拼人力到拼效率

是企業人本管理意識的覺醒

當精美炫技的PPT取代深度思考，宂長的會議消耗創新活力，加班撐時長成為隱性KPI考覈的一部分……現在一系列反形式化的舉措直指「大公司病」。同時，形式主義帶來的不理想體驗也影響着職場人尤其是95后、00后等年輕人的跳槽意願。

「美的、海爾、格力、大疆等頭部大廠這樣做，以后中小企業挖人有更高門檻。」張華預計，這種不加班的文化下半年也會傳導到中型企業去。

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金融學教授鄭志剛告訴記者，科技大廠「反加班」現象的背景，是以員工幸福感（EWB）為核心指標的大廠競爭中，競爭方式正在改變和升級。「如果員工有高薪資但沒有時間享受生活，幸福感就不會很強。」他指出，系統性變革也拷問着企業的管理智慧：如何在調整工時、提升效率的同時，避免將員工推向「帶電腦回家加班」，如何讓「強制下班」不淪為作秀，而是真正推動效率提升與權益保障的雙重改變。

鄭志剛還表示，尤其是隨着中國企業國際化程度升高，企業越來越受全球相關產業政策的影響，中國企業進入公司戰略調整窗口期。

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教授、博導，東方管理研究院創始院長蘇勇向記者分析説，企業開始反對內卷式競爭，是以人為本的管理意識的覺醒。「在構建新質生產力的形勢下，越來越多的企業開始意識到，靠簡單的延長勞動時間並不能提升勞動效率，而只有從根本上加強企業和產品的科技含量，同時讓員工心情愉快地工作，纔有可能提升競爭力。」

穆勝諮詢創始人、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工商管理博士后穆勝也向記者表示，在當下的經濟環境里，大廠反對的是「無意義內卷」和「形式主義內卷」，如傳統的「卷」加班更多是表演性質，不能帶來企業的競爭力，企業自然不願意買單。「未來的趨勢是，企業認認真真做好組織管理，讓企業的錢真正能花在買核心競爭力上。」此外，企業需要建立更加成熟的績效考覈系統，以激活真正的奮鬥者，並引導健康的企業文化。（文中張華、李晨、林蘭為化名）據第一財經

鋭評

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 並不是要消除競爭

綜合整治「內卷式」競爭，並不是要消除競爭，而是要引導競爭走向更加健康、有序的方向。要從構建新發展格局、推動高質量發展、促進共同富裕的戰略高度出發，促進形成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為各類市場主體特別是中小企業創造廣闊的發展空間，更好保護消費者權益。惟其如此，才能讓紮紮實實推動高質量發展、踏踏實實進行現代化建設成為主旋律。據經濟日報

整治「內卷式」競爭 讓企業安心創新

全國政協委員、寧夏福思泰智能裝備有限公司總經理王小龍表示，「內卷式」競爭非常影響民營企業的發展信心。他對此感到焦慮。

全國政協委員、全國工商聯副主席、奇安信集團董事長齊向東説，「內卷式」惡性競爭非常具有破壞性。他在調研中瞭解到，不少行業都存在「卷價格」、跟風式「卷賽道」、圍剿式「卷人才」的情況，引發了很多負面的連鎖反應，如擠壓企業利潤空間、破壞產業鏈和市場環境穩定、阻礙產業高質量發展、低薪低待遇致使人才流失等。打價格戰是最顯著的一種「內卷」。

今年兩會期間，「內卷式」競爭會拖慢創新的腳步，是代表委員的一個共識。「企業不能僅靠國家政策支持，正常的利潤纔是企業健康、持續發展的基礎。」王小龍説。據中國青年報

「內卷式」競爭

是導致內需不足的主要原因

剛剛「出爐」的政府工作報告將今年經濟增長的預期目標定在5%左右。

經濟的平穩增長需要確保各項政策的落實。中國政策科學研究會經濟政策委員會副主任徐洪才説，當前經濟運行的突出矛盾是需求不足，外部環境變化可能對外需帶來新的衝擊，在這種情況下，需要把發展着力點更多地放在內需上。他認為，直接導致內需不足的主要原因就是國內產業的「內卷式」競爭。「‘內卷式’競爭導致物價持續低迷，PPI負增長。」

「‘內卷式’競爭本身是一種競爭，但是這個競爭是惡性的競爭。」徐洪才説，其最突出的一個表現就是價格戰。在當前面臨經濟下行壓力、外部環境兇險的背景下，「內卷式」競爭、重複性建設，導致資源的浪費和市場的無序混亂。據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