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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視美國科技創新背后的「舉國體制」

2025-02-20 18:31

2020年11月16日,美國SpaceX公司研製的「龍」飛船搭載4名航天員升空奔赴國際空間站,使得美國在航天飛機退役后再次擁有了往返太空的能力。這也是SpaceX公司首次正式商業載人發射,被NASA稱為「開啟載人航天新時代的一天」。

2023年,SpaceX公司發射火箭次數和載荷質量比重已佔全球當年的80%以上。從2002到2023年,SpaceX公司僅僅用了20年時間,就掌握了只有美國、俄羅斯、中國等少數幾個大國掌握的先進技術。

近年來,在美國,諸如SpaceX公司、帕蘭蒂爾公司、安杜里爾公司等一批新興企業迅速崛起。這些企業依靠耐心資本的支持,依託人工智能等最新技術,以極低的成本,掀起新一輪太空競賽,為美國防務等行業賦能。

筆者分析認為,這意味着美國在科技創新方面,特別是以先進技術培育新興產業方面,已經形成了「硅谷—華爾街—五角大樓」的美式「舉國體制」。

當前,中國把科技創新工作擺在前所未有的重要位置,把發力戰新產業作為優化國有經濟佈局的當務之急。在此背景下,對美國這樣長期在創新方面處於領先地位的國家「多看幾眼」「高看一眼」,對於我國具有重要意義。

「異想天開」的新公司加速涌現

這些年來,美國出現了一批之前只有在科幻小説、影視中才能看到的「黑科技」防務企業。兩股力量的快速聚合,造就了這些企業:一是在硅谷完成資本積累,並對新挑戰極具向往的硅谷科技「狂人」,例如,馬斯克、貝佐斯等;二是在航天飛機停飛、F-22等裝備停產時面臨失業,但又對宇航事業熱愛且極具獻身精神的工程師。

——敢於質疑權威的創業者。

2002年6月,埃隆·馬斯克在加州洛杉磯機場附近的舊倉庫創辦了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邀請了諸多曾在傳統宇航企業工作過的資深人士加盟,在經歷多次失敗后實現了火箭發射的重大突破。2014年,SpaceX公司開始了一個被廣泛認為「瘋狂」的「星鏈」項目,旨在通過在低地軌道部署大量(幾萬顆)通信衞星,構建一個全球性衞星通信網絡。

敢於試錯是硅谷企業創新成功的基本原則。SpaceX公司創立以來,馬斯克一直認為,要從物理學的角度看待世界,發現事物的本質;要堅持簡單可靠低成本的「第一性原理」。

傳統的航天系統工程主張在前期設計中儘可能多暴露風險,以此減少錯誤概率,因此在設計階段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資源。SpaceX則依靠迭代試驗方法來獲取經驗,不但成本明顯降低,而且研製速度大大加快。2023年4月到2024年3月,「星艦」三次發射試驗失敗,馬斯克和NASA局長依然發文祝賀,遵循的就是這個邏輯。

在美國,對太空探索「頭腦發熱」的不只有埃隆·馬斯克。

亞馬遜公司創始人傑夫·貝佐斯在2000年創辦了太空探索技術公司「藍色起源」。2024年5月,「藍色起源」公司發射的「新謝潑德」飛行器完成了第七次載人太空飛行,讓6個人進行了大約10分鍾的「太空遊」。

還有比馬斯克和貝佐斯更「離譜」的太空迷。2012年,航天科技富豪埃里克·安德森和硅谷奇點大學聯合創始人彼得·戴曼迪斯創辦了「行星資源公司」,宣稱要到太空挖礦。該公司已與NASA簽訂了合作協議。對於這一「異想天開」的公司,許多人嗤之以鼻。    

對此,激光發明者、諾貝爾獎獲得者查爾斯·湯斯曾説過,他就是受阿列克謝·托爾斯泰1926年的科幻小説《工程師加林的雙曲線體》啓發發明了激光。當年,湯斯曾將激光設想與「計算機之父」馮·諾依曼分享。諾依曼卻説:「這個想法根本不會成功。」湯斯由此認為:「如果要嘗試新的東西,就必須忽略批評,即使批評者是個偉大人物。」

——探索新型商業模式。

按照傳統,NASA招標時,一般採用「建造成本費用加一定比例的利潤」的方式簽訂合同,對承包商來説,一般可以「旱澇保收」。SpaceX等新型私人宇航公司與NASA建立了新的合作模式,即「固定成本法」。NASA在招標后支付這些公司一筆固定資金。項目完成后,余下的資金是利潤;如果費用超支,則由中標公司承擔。

在產品研製階段,這些新興企業也聯手美國軍方探索了新的合作模式。即軍方提供資金支持初期研發,相關企業則提供成本更低的全新產品。

2017年,帕爾默·勒基創辦了安杜里爾公司,專注於AI技術驅動開放操作系統研究,為軍方快速提供自動化解決方案。安杜里爾公司具有快速研發產品能力,一般9到12個月向客户提供演示產品,1到3年全面部署。

2024年4月,美國空軍宣佈安杜里爾公司和美國通用原子公司贏得協同作戰飛機(CCA)無人機項目,空軍將為兩家公司提供資金用於開發研製樣機。據悉,CCA將能夠在複雜環境中自主決策、執行多樣化任務,使美國空軍進入武器自主作戰時代。

協同作戰飛機(CCA)無人機項目中的安杜里爾公司產品

2024年6月,安杜里爾公司與其他三家創新公司被美國國防部選中研發低成本、可大規模部署的中遠程空射型巡航導彈。因為美軍在役的3種空射型巡航導彈製造和使用成本高昂,採購單價在100萬至400萬美元之間不等,五角大樓希望安杜里爾等公司能研製出採購單價為15萬美元的巡航導彈,最大射程926千米,並且可利用現有貨架部件實現大批量生產。

分析表明,以SpaceX、安杜里爾公司為代表的新興公司正在用AI技術打破傳統軍工巨頭壟斷軍方訂單的格局。

——探索新型成長路徑。

一般來説,創業公司對上市總是有着異常渴望,以便分散風險,但這幾家美國新興企業卻有着不同的想法。

2003年,斯坦福大學畢業的幾個年輕程序員創辦了數據挖掘公司帕蘭蒂爾。公司創始人用《指環王》「Palantir魔石」為公司命名,是希望能通過研發大數據挖掘技術,將那些來自完全不同系統各種形態的數據綜合在一起,分析發現其中有價值的規律,幫助客户作出判斷甚至「預測未來」。

曾擔任過伊拉克、阿富汗駐軍司令和中央情報局局長的戴維·彼得雷烏斯在接受《福布斯》採訪時説:「正當我們急需更好的捕鼠器時,帕蘭蒂爾出現了。」

雖然帕蘭蒂爾保持低調不願披露更多信息,但各種投資機構依然對其充滿信心。截至2020年6月,帕蘭蒂爾已經完成了19輪融資。

雖然資本市場看好帕蘭蒂爾,但公司管理層對進入華爾街一直態度模糊,多次向外界重複説「公司沒有上市計劃」。2020年9月30日,帕蘭蒂爾公司終於走進了華爾街,但採用的是「直接上市」(DPO)的方式,而不是通常的首次公開募股(IPO)。直接上市可以使企業省去高昂的承銷費用,還能在避免稀釋現有股東的所有權的同時提供流動性。

上市后,始終沒有盈利的帕蘭蒂爾公司得到熱烈追捧。帕蘭蒂爾公司發行價7.25美元,上市首日收盤價9.50美元,總市值206億美元;2024年12月13日,總市值已經達到1732億美元。

無獨有偶。SpaceX公司至今尚無明確的上市計劃。

探祕美國「看得見的手」

SpaceX公司「星鏈」項目的成功,美國軍方功不可沒。2015年5月,美國軍方向SpaceX頒發認證,允許其發射軍事衞星以及執行與國防安全相關的太空任務。2016年,美國空軍給予SpaceX公司8300萬美元的衞星發射合同。同時,美國空軍為SpaceX新一代液氧甲烷發動機「猛禽」的研製提供資助,總投資額6100萬美元。

近年來,類似這樣的新興企業背后,以美國國防部為代表的「看得見的手」無處不在。美國國防部既是戰爭部、新科技部,也是新經濟部,比任何國家的國防部管得都「寬」,發揮的作用更大。五角大樓在不同時期組建的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國防創新單元(DIU)、戰略資本辦公室(OSC),既是大國戰略競爭的需要,同時也促進了美國科技與經濟的快速發展。

DARPA成立於1958年,中間幾度更名。它並不以滿足軍方的現實需求為目標,而是以感知軍方的未來潛在需求,探索國防科技的新概念而著稱。

2015年,美國國防部在硅谷設立了DIUx。2018年,DIUx更名為DIU,成為國防部常設機構。DIU的任務是為美國軍方充當可為防務安全服務的民用技術的發現者、牽線人和投資者,搭建將民用技術快速引入軍方的橋樑。

DIU成立以來,美國政府不斷放寬之前屢被詬病的傳統規定。例如,DIU允許首次會面60天內授予合同;允許直接簽訂500萬美元以下的項目;允許完成樣機項目的承包商不經進一步投標即可獲得后續生產合同,實現技術的快速試驗和轉化。

按照五角大樓給DARPA和DIU的定位,DARPA負責推動0—1階段的技術突破、產品研發,資金主要來自政府預算或非營利組織。同時,DARPA也兼顧1—10階段的產品孵化,資金一般來自天使投資、風險投資等機構。但有些時候,當DARPA看到一些過於超前的產品不被理解,由於缺少「臨門一腳」資金的支持即將跌入「死亡之谷」時,也會迫不得已下場籌資。這樣做,確實有效提升了項目的成功率。但是,美國國會正是據此質疑DARPA的技術和產品是否足夠創新,是否具有顛覆性技術潛質。美國國會認為,DARPA應該減少投資活動,專注於發掘「奇思妙想」,加強0-1顛覆性技術研究。

DIU則負責遴選1—10階段的初創企業,這一階段的資金一般來自各軍兵種。同時,DIU也要幫助初創企業加快發展,為國防部提供高技術、低成本、大批量的成熟產品。這種情況下,資本市場就成為其資金的主要來源。但是,面對大量的資金需求,DIU已力不從心。

2022年12月1日,美國國防部長勞埃德·奧斯汀宣佈設立「戰略資本辦公室」(Office of Strategic Capital,以下簡稱OSC)。在OSC成立大會上,五角大樓發言人説,OSC的成立可以彌補DARPA和DIU的不足。

OSC首任主任傑森·拉傑説,該辦公室的使命是協調和擴大私人資本以支持國家安全利益。美國軍方一般主要依靠合同和撥款開展工作,OSC則將採用美國軍方通常不使用的貸款、擔保和其他金融工具來開展工作。

2023年3月,OSC和小企業管理局(SBA)所屬投資與創新辦公室簽署了合作備忘錄。雙方以2022年12月發佈的小企業投資公司(SBIC)關鍵技術為基礎開展合作,增加對半導體、先進材料和生物技術等關鍵技術領域的早期投資。

美國小企業管理局(SBA)的前身是20世紀30年代大蕭條時期建立的「重建金融公司」(RFC)。經過幾次調整后,RFC於1953年變為小企業管理局,1958年被國會確定為「永久性聯邦機構」,專門向小企業提供融資支持、技術援助、政府採購、緊急救助、市場開拓(包括國際市場)等全方位服務。

對此,OSC主任表示:「與SBA合作,能夠為早期科技公司和資本密集型小企業提供投資機會,以滿足當下最緊迫的防務安全供應鏈需求。」

遍地開花的美國「耐心資本」

1999年2月,美國中央情報局(CIA)打破政府部門不對具體風險投資基金扶持和不直接向具體基金注資的傳統,設立了高科技風險投資公司In-Q-Tel(以下簡稱IQT)。CIA每個財年向其提供3500萬美元資金,IQT則以風險投資形式支持CIA需要的項目,為CIA發現、培育和提供先進的信息技術。2024年,IQT的投資業務已經拓展至AI武器領域。

IQT投資的一些主營社交媒體挖掘和監控業務的公司

統計顯示,IQT每投資1美元,會拉動其他VC投資11到15美元。除了直接投資,IQT還與DARPA和DIU合作,從更早階段開始介入項目孵化。前文提到的帕蘭蒂爾公司堪稱IQT投資最成功的案例。

2005年6月,IQT風險投資基金公司首席執行官吉爾曼·路易接受採訪時説:「直到IQT出現,美國纔有了完完全全的政府風險投資。但現在IQT已經不是唯一的政府風險投資機構了,因為所有的人都在跟着我們學。」

從華爾街到硅谷,從中情局到國防部及各軍兵種,各類基金和投資公司不斷組建,它們耐心地幫助了一批以硅谷初創企業為代表的美國科技型小企業加速成長,其中不少已在烏克蘭戰場吸引了大家的關注。

比如,2012年成立的「杜立特協會」,早期主要為空軍提供技術轉移等服務。2015年,美國特種作戰司令部與「杜立特協會」聯合創建了「特種作戰工場」(SOFWERX),推動民用技術在特種作戰場景的應用。2017年,美國空軍與杜立特協會創建「空軍工場」(AFWERX),爲了配合這些創新組織開展工作,美國空軍、陸軍等軍種都成立了自己直屬的風險投資基金,開展各種形式的創業挑戰賽發現新項目,推動創新技術在軍方的快速應用。

美國傳統軍工巨頭感受到了來自硅谷新軍的壓力。洛馬、波音等軍工巨頭也都陸續成立了投資創新項目的風險基金或公司。2022年4月,生產「愛國者」防空導彈的雷神技術公司成立了風險投資基金RTX Ventures。成立不到一年,RTX Ventures已經投資了HawkEye360、Hermeus、Gastops三家非常有前景的創新公司。在烏克蘭戰場,HawkEye 360幫助美軍和情報機構執行了1000多次軍事任務;Hermeus製造的高超聲速飛機,能以5倍聲速速度飛行;Gastops的裝備維護服務已經被用於F-35戰鬥機,客户包括美國海軍、美國海岸警衞隊和以色列空軍。

美國中小型國防承包商也加入了創投生態圈。2022年6月,國防諮詢公司Booz Allen Hamilton宣佈成立Booz Allen Ventures風險投資基金,已投資了Latent AI、Synthetaic、Reveal Technology等公司。同年,國防顧問公司Pallas Advisors成立了Pallas Ventures風險投資基金,基金管理合夥人包括美國前陸軍部長雷恩·麥凱西和美國前海軍部長理查德·斯賓塞。

2022年6月,在美國政府支持下,美國首個非營利性戰略投資組織「美國前沿基金」(縮寫為AFF)成立。AFF基金的投資方向包括微電子、人工智能、新材料、量子科學、下一代網絡技術、先進製造、合成生物學等。

此外,有「幽靈金融」(Spooky Finance)之稱的投資機構也不斷涌現。「幽靈金融」最初是指那些聘用了前美軍、情報機構和執法單位的員工,以國防科技為主要投資領域的風險投資基金。代表基金有Lux Capital、Shield Capital、New North Ventures、Harpoon、Scout Ventures、Razor's Edge Ventures等。在大數據、AI技術等新技術快速發展推動下,「幽靈金融」投資範圍逐漸擴大。

2024年7月22日,美國非營利組織硅谷防務集團(SVDG)發佈了2024版美國國家安全百強初創企業排行榜。從投資上榜企業的機構類型看,主要有「使命」型基金公司、多元化私人基金公司、企業風險投資公司(CVC)以及傳統風險投資公司等。中情局投資機構IQT領跑「最佳投資人」榜單,投資了上榜企業的33%。企業風險投資(CVC)機構中,洛馬風投公司表現突出。同時,SVDG報告對美國政府投入不夠表達了不滿意見。

雖然美國社會對政府時有批評,但通過以上事實不難看到:通過建立「硅谷—華爾街—五角大樓」這樣的美式「舉國體制」,美國正在進一步增強創新鏈、資金鍊、產業鏈之間的連通融合。可以肯定的是,特朗普就任總統后,美式「舉國體制」將被強化——除馬斯克外,帕蘭蒂爾、安杜里爾等新型防務安全科技公司的創始人,大多是特朗普的支持者。新任NASA局長更是馬斯克太空計劃的鐵桿粉絲,是出巨資乘坐馬斯克飛船太空出艙活動的首位民間宇航員。在此背景下,美國如何通過美式「舉國體制」繼續加強科技創新、壯大耐心資本、培育新興產業,值得我們繼續關注和研究。

作者為中央企業專職外部董事,履職於中國船舶中國石化、招商局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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