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全：二次元遊戲助力上海成為二次元中心城市

轉自：上觀新聞

近年來，上海圍繞遊戲、二次元等主題，形成了卓具特色的數字文化產業發展模式，並煥新了迎合Z世代（1995年至2009年出生的一代人）和α世代（2010年以后出生的少年兒童）的城市流行文化。這一現象讓上海的遊戲產業和二次元氛圍走出了細分行業的範疇，引發了廣泛的社會關注。

在上海，政策話語一以貫之支持二次元產業發展，例如2018年，上海多部門聯合制定了《關於促進上海動漫遊戲產業發展的實施辦法》，2023年頒佈的《上海文化創意產業發展「十四五」規劃》明確提出，鼓勵二次元文化與科技、旅遊的深度融合。

2024年夏季以來，二次元活動、商業和文旅影響尤為引人注目，行業亟待合理的社會認識和評價。在此背景下，本文從二次元遊戲產業入手，逐一探討二次元興起賦予上海的經濟效益、活動氛圍、展會矩陣、文旅影響和鏈式效應。

二次元遊戲勃發：源自二次元、點燃二次元

上海的遊戲產業在世紀之交曾是國內行業高地。從境外公司引進成熟遊戲產品是那時的發展主模式，例如盛大網絡在2001年引進韓國遊戲《熱血傳奇》，並位居國內一線遊戲企業長達十數年，第九城市在2005年引進美國暴雪公司的《魔獸世界》，從而躋身國內頭部遊戲企業。這一發展時期見證了上海遊戲產業的十年輝煌，也造就了張江地區的數字文化版權運營產業集羣，以及上海數字文化產業中的遊戲基因。

2010年前后，上海遊戲產業在移動網絡時代迎來了新一輪輝煌。產業組織模式是以米哈遊為企業龍頭，加之莉莉絲、鷹角、疊紙、心動、沐瞳、悠星、波克、蠻啾、愷英、椰島、散爆、遊族等一系列本地企業，構成的遊戲產業銀河系，以及在漕河涇興起的高能級遊戲產業集羣。從細分行業角度來看，二次元遊戲賽道的開創和不斷成熟，推動了此輪上海遊戲產業的再次崛起，也成爲了與上海城市品牌密切相關的文化形式創新。

那麼二次元遊戲在上海的興起，究竟是更多根植於遊戲產業，還是更多基於上海已經頗具根基的二次元產業呢？當我們打開米哈遊、鷹角、疊紙、心動、悠星、蠻啾、散爆等二次元遊戲企業的創始人履歷，可以看到同人社、二次元玩家等標籤在其中「伏脈千里」。也就是説，上海二次元遊戲賽道更多興起於二次元城市氛圍，遊戲既是二次元的一種主要表現形式，當然也因其點燃了圈內圈外對二次元的熱情。

二次元產業繁榮：業態複合化、發展動力強

「二次元」如今已成為一個泛概念，以動漫和遊戲IP為內核，涵蓋了包括音樂、輕小説、影視、潮玩、周邊產品等多個領域，更多體現為一種社羣的歸屬。從動漫製作到遊戲研發，再到二次元相關衍生產業，上海一直在這一領域展現出了強勁的活力和競爭力。在上海的一些辦公區、商業區、展示區、生活區，滿眼所見皆是二次元業態：動漫展覽、主題市集、Cosplay、主題咖啡館餐廳、主題快閃、角色扮演攝影、VR遊戲體驗館、粉絲見面會、同人創作展、AR/VR/投影互動、卡牌店、谷子模玩店、「三坑店」、小説畫冊銷售等，與其他文化形式一道匯流成海納百川的上海城市新文化。

二次元、特別是二次元遊戲為城市的產值、就業、税收和品牌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上海擁有為數眾多的二次元相關企業，包括動畫製作公司、遊戲研發公司、衍生品設計和銷售企業等，構成城市服務業的重要組成部分。

以米哈遊為代表的漕河涇遊戲產業集羣，與以網易遊戲為代表的科韻路、以騰訊天美工作室為代表的天府軟件園等一道鏈接而成為中國遊戲產業的世界級集羣。由米哈遊開發的「原神」，在全球範圍內大獲成功，獲得App Store年度遊戲、TGA 最佳移動遊戲、Google Play年度最佳遊戲、GAME STAR主機遊戲金獎等國際殊榮。嗶哩嗶哩作為前沿的二次元文化社區，以其動漫新番、ACG氛圍和有創意的Up主，成為覆蓋多種形式內容的頭部平臺，並通過IP授權、電商推廣、商業合作等多種形式，充分賦能了實體經濟，特別是上海本地的商業品牌增值和城市空間更新。

2021年上海ChinaJoy動漫遊戲玩家盛典。

二次元活動火熱：儀式別開生面、面向全國受眾

從曾經的ChinaJoy一枝獨秀，到如今大型活動頻出，主要的二次元企業、品牌、商店基本都有自己專屬的活動盛會，第三方商業活動日程密集，嘉年華、玩賞大會、演唱會、主題展、快閃活動、卡博會、見面會層出不窮。上海二次元展會活動基本是「辦一場火一場」，熱度常常高到需要限購限流、門票發售秒罄的狀態。每年夏日，ChinaJoy、CCG EXPO2024（中國國際動漫遊戲博覽會）、BW（BilibiliWorld）、Comicup（魔都同人祭）等系列二次元盛典，吸引客流達百萬以上。

全國乃至全球重要的二次元企業，都不會缺席上海的旗艦活動。上海本地的二次元大廠，如米哈遊、嗶哩嗶哩、疊紙等，一方面是大型活動的積極參與者，另一方面也在不斷提升自身專屬的嘉年華活動。日本、韓國等的知名IP創作者和持有者，如索尼、萬代南夢宮等，都將上海的活動視為通向中國的重要文化交流渠道。國內的遊戲和二次元大廠也將上海的展會視為行業推廣的必爭之地。在需求方，從活動參與者的區域來源看，不僅包括長三角等上海傳統意義上的文化腹地，還有眾多來自北京、廣州、武漢等城市的玩家。上海的二次元活動真正體現了「聚齊國內外主流廠商，匯合各省市圈子玩家」的大型平臺城市的能級和量級。

二次元活動的密集舉辦，對上海的貢獻不僅僅限於一些現場消費，或者是產生的線下流量，抑或是城區娛樂休閒氛圍。全國二次元文化愛好者將上海視為「聖地」和「首都」，讓城市更具年輕態和創意氛圍，更有吸引青年才俊的都市軟環境。不論是多倫多大學羅特曼管理學院商業與創意教授理查德·佛羅里達對人才聚集的論述，還是上海中心城區的發展實踐，一再佐證這樣的潮流生活方式對包括硬核科技人才在內的國內外人才具有磁石般的吸引力。

第十八屆中國國際動漫遊戲博覽會（CCG EXPO 2023）

二次元商業興旺：商業體創新繞不開的必選項

在城市化進程已經開始轉向精雕細琢的階段，增量商業體仍不斷建成，存量商業體的改造也在陸續鋪開，以怎樣的產業業態引流、特別是吸引青年人成為空間競爭的核心考量因素。奢侈品、教培等引領業態陸續成為過去時，在當前的商業體建設和更新中，二次元成為業態選擇中繞不開的選項，乃至成為首要選項。

二次元商業體作為一種新型消費模式，在上海這座國際化大都市中迅速紮根和崛起。這些商業體將動漫、遊戲、虛擬偶像、周邊產品等元素與城市商業資源深度融合，將空間打造成為年輕人社交、娛樂、休閒友好型的場所，也使之成為全國二次元愛好者探尋好物和感受氛圍的理想空間。目前來看，雖然二次元商業體已然如火如荼，但二次元仍然是商業體最大的想象空間，擴張的邊界在哪里、商業飽和度有多高，還有多深的模式創新可行，仍然值得商業體不斷探索。

上海是中國二次元主題商業體最密集的城市。百聯ZX、迪美、第一百貨、新世界城、大悦城、百米香榭等皆是二次元愛好者打卡的必到之地。這些商業體不僅提供了豐富的二次元周邊產品，還通過動漫展覽、Cosplay、主題餐飲、互動體驗等活動，打造出沉浸式的消費場景。百聯ZX、第一百貨、靜安大悦城在二次元人流吸引方面位居前列。經過改造的百聯ZX再現了昔日商業中心摩肩接踵的繁榮場面；第一百貨綺麗次元街區融合了同人圈、設圈、谷圈、娃圈、「三坑」圈等興趣圈層，改造成為潮玩客羣聚集地；靜安大悦城近年來熱度與日俱增，這可以歸因於其二次元商業注重業態融合，並強化粉絲之間的互動與歸屬感。

在人民廣場周邊區域，從單體店到綜合商業空間，二次元商業體的規模和形式不斷發展，形成了一個比肩東京秋葉原的中國二次元氛圍區。加之城市外圍頗具特色的啦啦寶都、中庚漫遊城等等，上海二次元商業既有集中帶，又星羅棋佈。二次元成為苦尋出路的商業體的一劑良藥，當然不可否認，對某些區域來講也許只是安慰劑。

百聯ZX造趣場，盛裝而來的年輕人。

二次元文旅崛起：二次元「聖地」、探訪目的地

二次元成為上海的城市文化類型，相關的產業和商業也成為滬上旅遊的新目的地、新線路和新主題。核心IP從服務業符號轉化為旅遊目的地，對二次元愛好者和年輕人有着不同尋常的吸引力。對於探訪魔都的年輕一代而言，除了人民廣場周邊的二次元商店和熱門的漫展之外，探訪米哈遊、嗶哩嗶哩、鷹角、疊紙、TapTap，乃至更廣範圍的閲文、喜馬拉雅、得物、靈石路電競區等，是「酷」「潮」、有趣的文旅體驗，非常適宜在朋友圈分享。二次元企業符號往往調性突出，基於在線和線下社區，在年輕一代中號召力很強，極為符合魔都的魔幻氣質，是旅遊目的地的絕佳選擇。

企業和展示館也將這種互動視為提升自身品牌吸引力的機會，藉此創造和受益於有自己品牌烙印的文化社區。嗶哩嗶哩總部及主題空間作為中國二次元文化地標，不僅展示了二次元產業發展的成就，還定期舉辦主題展覽、粉絲見面會和文化交流活動。

二次元產業鏈條：炫酷ACGN融入城市產業和生活

二次元的產業鏈仍在不斷拉長，產業生態也仍在不斷豐富。二次元不再是一個未出圈的細分行業，而是隨着一代人的成長，從小眾圈子文化，出圈變為一種主流娛樂文化。二次元文化的核心受眾是年輕人，尤其是Z世代和α世代，他們成長於數字化和多元文化的環境中，對於動漫、遊戲、虛擬偶像等二次元元素有天然的接受度和偏愛。隨着這一消費羣體逐漸成為主流市場的主力，圍繞二次元的生活和時尚變得益發重要。

二次元IP與產品品牌乃至老字號品牌的互動，將流量和注意力引導到產品品牌，讓製造業和老品牌得到更多社會關注。以最新的ChinaJoy潮·生活展區為例，其內容涵蓋國潮文創產品、快消、健康、服飾、彩妝、家居、護膚生活等多品類內容，展區成為品牌產品的必爭之地。上海隨處可見二次元聯動，涉及奶茶、快餐、地鐵、展館、日用品等等，城市生活的「二次元濃度」在國內遙遙領先。上海還有眾多二次元特色餐廳、主題咖啡館和Cosplay攝影基地，如一些知名動漫IP主題餐廳，不僅提供動漫元素設計的菜品，還營造出沉浸式的用餐氛圍，成為粉絲社交和打卡的熱門場所。以《名偵探柯南》和初音未來為主題的餐廳，通過場景化設計和限定周邊銷售，顯著提升了餐廳的吸引力和經濟效益。

圍繞由二次元孵化而來的熱門IP或小眾IP，產業擴展到更為廣泛的融合生態，包括動漫、遊戲、電競、影視、音樂、衍生品、潮玩、周邊和主題空間等多個領域。同樣，由於其厚重的內容負載，也帶動了相應的產業鏈條，米哈遊的遊戲成為移動設備測試顯示技術的必選項，二次元遊戲也對遊戲引擎、雲遊戲等提出了更高的技術要求，成為推動從芯片到通訊到終端再到素材庫的重要產業拉動力量，是整個數字產業鏈和產業生態中具有提綱挈領作用的一環。

二次元氛圍獨具：商業都市、包容特質和魔都調性

與北京、深圳、廣州、杭州、成都等其他遊戲動漫產業發達的城市相比，上海明顯具有更高的二次元綜合「濃度」，上海也因此被大批擁躉們視為二次元中心城市、二次元大本營和二次元「聖地」。

在二次元活動方面，雖然北京、杭州等城市也有頗具歷史的中國（北京）動漫遊戲嘉年華、中國國際動漫節（杭州）等活動，但從活動頻次和影響來看，上海可以説是一座二次元活動不落幕的舞臺和不撤場的展廳，是高質量和高影響力二次元活動的平臺城市。在「谷子經濟」方面，雖然北京、廣州等城市在王府井、越秀等傳統商業區轉型中也瞄準了二次元，形成了區域性的「吃谷聖地」，但相較而言，上海以人民廣場為中心的二次元商業帶的谷子經濟規模和集聚度更高，品牌、產品、國際化、互動性更強，具有更寬的產業光譜和更深的行業根基。在行業主體方面，雖然北京、深圳、杭州、成都等城市都有強大的數字經濟和數字文化產業，但與二次元核心企業和探訪聖地眾多的上海相比，二次元辨識度明顯低於上海，米哈遊、嗶哩嗶哩等是全國二次元企業的旗艦，漕河涇等區域也是二次元業內人士尋求更大發展的不二選擇。

上海的高二次元「含量」至少可以歸於三個因素。第一，從城市腹地到全球網絡。富裕的廣域長三角地區是上海的第一層腹地，強烈的文化認同和便利的同城效應為上海二次元產業提供了為數眾多的受眾羣體，在此基礎上，上海還是全國的二次元中心城市，也是全球網絡中的重要節點，這些為上海的二次元產業發展提供了廣闊的市場。第二，從魔都調性到次元氛圍。上海的魔都調性支持二次元社區和數字文化社羣的蓬勃發展，商業大都市的定位和地位讓機會無處不在，科技、商業和文化的深度融合造就了活躍和具有護城河效應的二次元氛圍，也為城市氣質增添了新的主題。第三，從蓄勢待發到生機勃發。遊戲、動漫、電競、網文、商圈等各種長期堅實發展的要素，在二次元主題的爆發期實現了同頻共振，成就了上海「最二次元」城市的獨特定位。

「二次元聖地」之一的靜安大悦城

結語

二次元遊戲賽道的興起點燃了社會的二次元氛圍，上海因其長期積累的二次元產業和社羣，而成為平臺型城市的不二選擇。上海發達的二次元產業、高頻次的二次元活動、鱗次櫛比的二次元商業、清晰的二次元「朝聖」點線、無所不在的二次元生態，讓其成為無可爭議的二次元中心城市，為城市經濟帶來了巨大的貢獻，成為吸引全國乃至全球年輕人的一張靚麗的城市名片。

未來，上海的二次元應該在國際化方面繼續破壁，展示上海獨特的「海派文化」包容性特質，並進一步構建屬於城市原產地的文化類型。第一，當前活動中仍有大量國外IP佔據主導地位，而本土原創作品在質量和影響力上尚有差距，從進口替代到立足全球還有距離需要縮減。第二，加強國際化合作，更為積極地將本土優秀內容輸出到國際市場，進一步確立上海在全球二次元文化中的核心和超然地位。

（王興全，上海社會科學院信息所科技創新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