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馬來西亞與新加坡決心「再造一個深圳」

柔佛州，馬來半島的最南端，毗鄰新加坡。一彎淺淺的柔佛海峽上，短短一公里的新柔長堤，宛如一根臍帶，連接起馬來西亞與新加坡。新媒曾用「一水之隔的聯結，一公里路的守望」來形容柔佛這片新馬兩國聯繫最緊密的土地。而今，在新馬建交60周年之際，這片熱土鐫刻下了兩國發展史上的又一里程碑。

2025年1月7日，在新加坡總理黃循財和馬來西亞總理安瓦爾的見證下，兩國代表正式交換協定，將共同建立柔佛—新加坡經濟特區（柔新經濟特區）。

如果在一年前，我實在不會想到這樣一條「遠在天邊」的消息會這般牽動着我。但因為一次相交相識，這一紙協定背后凝結的千言萬語、百般滋味，彷彿「近在眼前」。

篤志前行

英國《經濟學人》雜誌曾對經濟特區有過這樣一句評價：「全世界有超過4000個經濟特區，頭號成功典範莫過於‘深圳奇蹟’」。

2024年3月，馬來西亞柔佛州州務大臣（州長）翁哈菲茲率團赴中國深圳考察，希望深入瞭解中國的特區發展經驗，將柔新經濟特區打造成為「東南亞的深圳」。

彼時，深圳廣電集團《直説中國》雙語節目正籌備深入馬來西亞拍攝，作為節目編導，我立刻被這則消息吸引住了。距離參訪團赴深只剩兩天時間，我們迅速通過馬來西亞合作媒體，與此次參訪團中承擔重任的李廷漢議員取得聯繫。身為主管柔佛州投資、商貿等事務的行政議員，同時也是柔新經濟特區籌建團隊的核心官員之一，李廷漢算得上是此行中最忙碌的官員之一。我本擔心臨時邀約會讓本已行程滿滿的他分身乏術，沒想到李廷漢表示對拍攝選擇的探訪地點很感興趣，並爽快答應了採訪邀約。兩天之后，我們在深圳第一次見到這位「90后」柔佛州官員。

李廷漢對中國並不陌生。大學期間，他曾兩度主動申請來華交流學習，親眼見證了中國的高速發展。他告訴我們，自己來過深圳四次，幾乎每一次來，這座城市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在籌劃柔新特區之初，他們對比了全世界各地的經濟特區，一致認為深圳是辦得最好的，因此當他們設想成立經濟特區的時候，首先就想到了深圳。

在深圳緊湊的拍攝行程中，我們先后前往深圳改革開放展覽館和前海深港青年夢工場，沿着特區脈絡探尋發展密碼。在改革開放展覽館參觀時，有一句話深深觸動了李廷漢——「不走回頭路」。李廷漢感慨，這句話充分地展現了改革的魄力和決心，他希望柔新特區只要宣佈成立了，也要「不走回頭路」。

時代背景不同，兩國國情不同，為什麼這句「不走回頭路」會讓這位馬來西亞年輕官員共情共鳴呢？帶着這樣的好奇，我和同事們來到馬來西亞柔佛州，再會李廷漢。

彼時，距離柔新特區正式成立只剩9個月，但需要釐清的事務還很多，李廷漢忙得日不暇給。在一天緊鑼密鼓的工作中，我們跟隨這位柔新特區籌建者的腳步，從州政府到港口再到產業園，看到了他因改革而面對的挑戰、因年輕而遭受的質疑。

事實上，這並不是柔佛第一次嘗試通過建立經濟特區來引領發展的前路。早在19年前，柔佛就曾躊躇滿志地成立依斯干達經濟特區。然而因為馬新兩國都沒有下定徹底改革的決心，依斯干達經濟特區的發展不盡如人意。李廷漢坦言，雖然馬來西亞和新加坡算是關係非常友好的國家，可是要想在特區內打通兩國的法律規制，勢必涉及到各自的國家利益，雙方在方方面面都會有不一樣的看法，都需要一步步協調。如何讓柔新經濟特區走出一條不同於依斯干達經濟特區的新路，是擺在李廷漢等年輕一代柔佛官員面前的難題。頂着改革路上的無數質疑和壓力，李廷漢腦海中迴盪着的，是他在深圳印象最深的那句「不走回頭路」。

破局蝶變

作為主管柔佛商貿、投資的官員，李廷漢還特別希望從深圳產業迭代的經驗中，尋得柔新特區發展的新路。去年3月在深參訪期間，柔佛代表團密集考察了通訊、數據、機器人、人工智能等行業的頭部企業。李廷漢對我們説，深圳從一個漁村發展爲勞動密集型的「世界工廠」，再轉型為技術密集型的「中國硅谷」，這不僅讓他們關注到「深圳速度」的快，更讓他們感受到「深圳速度」又快又好，走出了高質量、可持續的發展之路。

當前，柔佛的產業支柱主要集中於中低端製造業。如何藉着經濟特區的東風推動產業轉型升級，是李廷漢招商引資的「頭號任務」。憑藉毗鄰新加坡的區位優勢，柔佛把目光投向了數據領域，喊出打造「東南亞數據樞紐」的目標。起初，外界並不看好這個目標。李廷漢直言，數據被譽為數字經濟時代的「石油」，而數據中心對馬來西亞來説，無疑是一個相當新興的行業，若是在兩年前談到數據中心，根本沒有人會提起馬來西亞，更沒有人會提起柔佛州。

經過李廷漢等人多輪商談，中國企業萬國數據率先對柔佛投下信任票。2023年8月，萬國數據位於馬來西亞柔佛州的超大規模數據中心園區正式開園。同時，這也是這家中國最大的第三方IDC（互聯網數據中心）服務商首次揚帆「出海」。立足馬來西亞，激活企業的「海外引擎」，力求實現產業升級的柔佛和大力拓展海外市場的中企實現了共贏。

這家中企的數據中心落地之后，越來越多的數據中心企業看到了柔佛發展的「新藍海」。根據行業媒體統計，柔佛目前已建設13個數據中心設施，另有4個正在興建中。這片土地正迅速成為東南亞數據中心行業的重要參與者。李廷漢透露，未來，柔新經濟特區將以數據中心為基礎，進一步吸引科創型企業落地發展，讓特區實現智能化的同時，提升區域競爭力。

建設者和見證者

從馬來西亞回國之后，我習慣性地持續關注着柔新經濟特區籌建進度的訊息。

2025年1月，經過兩國長達一年半的協商，柔佛—新加坡經濟特區協定終於正式簽署。當看到協定終於落定的此刻，我忽而想起兩次對話李廷漢，採訪結束前我們聊的最后一句話。

在深圳，我們的主持人瀏芳最后説道，我們希望能夠成為柔新經濟特區的見證者，在未來的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里，見證它的發展。

在柔佛，我們最后問李廷漢，面對這麼大的壓力和挑戰，有信心嗎？他笑着回答，有的，不走回頭路！

是的。一紙協定背后，是篤志前行的吶喊，也是「不走回頭路」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