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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8 07:39
轉自:湖州日報
記者 吳建勛 陸曉芬
一部陶瓷史,半部在浙江,源頭是湖州。
沿着德清縣洛武線駛入阜溪街道龍勝村的江南之源文化遺址公園,視野瞬間開闊起來:羣山黛綠,延綿環伺,遠處的丘陵緩坡上,撲閃着原始的光亮。
亭子橋窯址,四周已被一片翠綠的竹林環繞。窯址發掘復原展示工程進入收尾,當年考古發掘領隊陳元甫再次來到現場:「Y1窯牀的指示牌可以再往北移一點點,那個位置應該還有幾塊碎瓷片……」爲了讓公眾看到最真實的場景,陳元甫不放過每一個細節。
這座聳立在中國陶瓷史高峰的古瓷窯址,陳元甫已貼着地面傾聽了近半個世紀,時間深處傳來的悦耳聲響,遙遠而精彩。
上世紀80年代以來,幾代考古人在以德清為中心的湖州東苕溪流域,撥開萋萋荒草,找到了青瓷的起源答案:東苕溪流域的夏商、西周至春秋戰國時期的古窯址羣,是國內燒造原始瓷時代最早、規模最大、延續時間最長的瓷業中心,是中國原始青瓷的發源地,被譽為「瓷之源」。
踱步遺址公園內的瓷之源展示館,回望3000年前的窯火,遙想當年:瓷窯林立,煙火相望,舟帆如雲,在上千年的歲月里,東苕溪無數次地目送載滿瓷器的航船飄然遠去……
此刻,記者隨手撿起一塊瓷片,窺探那段遙遠歲月的瑰麗與神奇。當置於手心,彷彿仍然能夠感受到當年窯火的余溫,觸摸到華夏曆史綿延不絕的脈動。
1.尋跡:實至名歸「瓷之源」
中國瓷器的源頭在哪里?大江南北出土的那些商周原始瓷又是在哪里生產的?
2003年,江蘇無錫鴻山邱承墩的一個特大型越國貴族墓羣震驚江南,500多件仿青銅的原始青瓷禮器和140多件原始青瓷樂器出土,數量驚人,器類豐富,成為近年來越文化考古的最大亮點。這批絕世青瓷器產自何處?尋找這些原始瓷禮樂器的產地和窯口,成為文物考古界苦苦追尋的答案。
已知最早的成熟瓷器,出現在東漢浙江上虞地區的小仙壇,而眼前的青瓷來源於更早的戰國時期。時任德清縣文保所所長朱建明第一眼看到這批青瓷器時,心里就「咯噔」一下,「似曾相似」的感覺將他帶回到20年前的那個夏天。
1983年,朱建明從德清越劇館調到剛成立的縣博物館工作,就趕上了第二次全國文物普查。雖是新手,但朱建明對陶瓷卻有着天生的洞察力。這年夏天,朱建明沿着東苕溪翻過東山,過河擺渡來到亭子橋,很遠他就看到土牆上亮閃閃一片,近看,果然是一些青瓷碎片,還帶有特殊的紋樣。伴隨這些奇特紋樣出土的,還有大量變形、扭曲的瓷器殘次品,朱建明相信,腳下就是一處古制瓷窯址。
朱建明通過對碎瓷片的修復,展示在他面前的是包括甬鍾、勾鑃、懸鈴在內的青瓷樂器,釉色豐潤,造型紋飾與戰國時期的青銅樂器一模一樣。
只是后來,這批身世不明的青瓷瓷片被塵封在縣博物館的儲存室里,一等就是20年。
寒來暑往,朱建明常騎着自行車,在德清中部丘陵山坡、田間溪畔奔波探尋,撿拾泥土中瓷的碎片,找尋窯爐遺存;採集標本、拍照記錄。餓了累了就靠在窯址堆積上,喝口水、啃個乾糧,暢想着幾千年前柴煙繚繞的窯場……
短短五六年間,朱建明和同事們新發現古窯址40余處,年代從西周晚期一直延續到戰國早期,這其中就包括后來轟動考古界的火燒山和亭子橋窯址。通過系統梳理和研究,1989年,朱建明在《考古》雜誌發表《浙江德清原始青瓷窯址調查》,從類型學上基本構建了德清區域原始瓷從西周到戰國的年代框架,引起國內文物考古界的關注。
無錫鴻山越墓的驚世發現,在朱建明的腦海里再次掀起波瀾:在亭子橋附近收集的碎瓷片上,不就有春秋戰國時期青銅器上的花紋嗎,德清和鴻山貴族大墓有無直接聯繫?
2007年,朱建明和他的同事終於等來了德清原始瓷窯址的首次正式發掘。當年,德清龍山村武洛公路西北500米處的掘步嶺水庫清淤加固,工程建設前,故宮博物院、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德清縣博物館組成聯合考古隊,對火燒山窯址開展搶救性發掘。「1958年修築的水庫大壩,直接疊壓在火燒山窯址之上,將窯址一分為三,這算是一次配合基建的發掘。」當年發掘的領隊、現復旦大學科技考古研究院院長鄭建明回憶。
一大批精美的原始青瓷重見天日是幸運的。出土器物器型巨大,胎釉質量上佳,其中最吸引目光的是一批仿青銅的青瓷禮器。「這説明在德清確實存在着用青瓷代替青銅的製造傳統。」考古人員還揭露出3條原始瓷龍窯牀遺蹟。鄭建明説:「南方從最早瓷器開始出現,都使用龍窯,這是一種依山而建的長條型窯爐。龍窯是青瓷的搖籃。」火燒山窯址燒造時間一直從西周晚期到春秋晚期,持續了三四百年時間。打破了學界之前認為德清窯只活躍於東晉到南北朝時期的認知。
火燒山窯址的發掘無意間打開了一道探尋青瓷起源的大門。文物考古專家幾乎是一鼓作氣,同年秋冬,時任浙江省文物考古所副所長陳元甫領隊,對亭子橋窯址展開主動性發掘,數以噸計的青瓷碎片被挖掘出土。
當親眼見到出土的高檔仿青銅禮樂器時,陳元甫仍感到興奮和震驚:「精美絕倫的鏤空瓶、肅穆莊嚴的編鍾、懸鈴,還有與鴻山越墓如出一轍的青瓷鼓座……規模巨大,製作精良,胎質潔白細膩,釉層更加瑩潤,足以和東漢成熟青瓷媲美。」考古人員在 700平方米的區域揭露出7條窯爐遺蹟,疊壓關係明顯,「説明當時生產時間很長,而且燒造比較頻繁。」陳元甫還在窯址內發現了一塊與衆不同的青瓷殘片,「青釉下有兩道規整的褐色條紋,這或許是青瓷釉下彩工藝的鼻祖,説明當時瓷器燒製技術有了極大提升。」
隨后,中科院上海硅酸鹽研究所進行了系統地理化指標測試比對,鴻山越墓出土的瓷釉料成分與亭子橋的幾乎一致。鴻山越墓的絕世青瓷器產地之謎終於解開。
2008年4月28日,春暖花開。東苕溪岸裸露的原始瓷窯址征服了近百位國內外考古和陶瓷專家。經過周密論證后,中國古陶瓷學會鄭重宣佈:以德清為中心的東苕溪流域原始瓷窯區,無論是生產時間、窯址規模、種類、數量,還是產品質量、裝燒工藝等方面,在全國獨一無二,是「中國陶瓷史上的第一座高峰」。
湖州「瓷之源」,實至名歸。
2.解碼:源頭意境中的文化密碼
清脆的瓷之聲,傳來悠遠的歷史迴響;厚重的塵之土,掩埋了曾經的輝煌源頭。
2009年,由鄭建明帶隊的「瓷之源」課題組成員,歷時三年多,用腳步丈量了吳興南部、德清中北部整個東苕溪中游低丘河谷的每一寸土地,發現窯址150多處。
驚喜也接踵而至。
2010年,在東苕溪中游首次發現大規模商代原始瓷窯址羣。同年11月,在吳興區青山發掘了南山窯址,揭露出3條龍窯窯牀遺蹟,出土了大量原始瓷豆。
2012年,考古人員對瓢山窯址的探望,更出乎意料,發現了我國最早的龍窯窯牀,碳14測年早於公元前1500年。北京大學考古學家李伯謙等專家推定,瓢山、北家山原始瓷窯址的年代已進入二里頭文化時期。
半個多世紀的追尋,終於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找到了中國原始瓷的發源地。靠近東苕溪沿岸的小山坡上,遍佈着從夏商時期開始,歷經西周、春秋、戰國各個時期大大小小的窯址,連綿不絕。
曲折的瓷紋,勾連起了一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史前文明的璀璨,化作一抹瓷韻流長。
商代末年,周人南下建立吳國,帶來中原先進的手工業技術。勾踐滅吳,北上稱霸,春秋晚期至戰國中期,正是越國崛起、興盛、衰亡的時期,原始瓷作為當時越國上層貴族的專用品,無疑見證了這段歷史起落。
「原始瓷是越文化最具特徵的文化因素之一。」鄭建明説,東苕溪流域原始瓷窯址羣是越國早期最大規模的制瓷中心。「用瓷器來仿造青銅器,是越人偉大的創舉。」
一整套仿青銅禮樂器的製作,工藝的複雜性和難度與東漢青瓷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堪稱制瓷技術上的重大飛躍。火燒山、亭子橋,這兩座古瓷高峰聳立在東方文明的源頭,散發着耀眼的光芒。
在越國勾踐立國以前,亭子橋周邊燒造禮樂器的窯場達到40多家,很顯然是宮廷定點燒造禮樂器的窯場,鄭建明乾脆稱之為「越國官窯」。「離亭子橋不遠就是小山漾,它連通着東苕溪和太湖,來自亭子橋的精美原始瓷禮樂器很可能就從這里通過便捷安全的水路,運往無錫鴻山的,乃至更遠的地方。」
值得探究的是,無論是器型還是紋飾,東苕溪流域原始瓷窯址燒製的瓷器與中原地區都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比如被譽為「最早的中國」的二里頭夏都遺址,就發現了許多精美的原始瓷器。
歷史,讓青銅器與原始瓷器有了短暫的相遇,也給了南北方文明交流互鑑的契機。
目前考古資料發現,殷墟等地出土的原始瓷罐、豆等器物,無論器型還是胎釉工藝,均與湖州南山窯址產品十分接近;鄭州商城出土的商代原始瓷尊與我省小古城採集到的原始瓷尊十分相似;山東邾國故城西崗墓地出土了與亭子橋窯址同樣的原始瓷碗;北方出土的西周原始瓷,幾乎都可以從江南的土墩墓中找到相同的器型。長江以北很少發現燒製原始瓷器的窯址。可以推測,至少北方地區多數原始瓷是從南方地區通過進貢或交換的方式輸入的,其產地基本可指認為湖州東苕溪中游地區。
距青山片區商代窯址北不到10公里,是當地最大的戰國城址下菰城。沿東苕溪再往北10余公里,正在發掘的晚商時期太湖流域最高等級中心聚落毘山遺址,出土了數量眾多的原始瓷。「周邊的土墩墓系列完整,東苕溪中游又有獨一無二的原始瓷手工業集聚區,我們可以大膽地猜想,這里曾經存在一個以下菰城、毘山為中心的規模宏大、社會組織複雜的部落酋邦或方國。」市博物館原館長潘林榮認為,「他們或許正是這些原始瓷的享用者。」
3000多年前,這些瓷器究竟是如何傳播的?如此規模龐大的窯址羣,生產出來的產品去了哪里?鄭建明如今正牽頭開展的一項國家社科基金項目——北方出土先秦時期原始瓷產地的科技考古研究,試圖撥開歷史的迷霧。
今天的我們已經很難想象,先民們是如何建窯、做胎、燒製原始瓷器,只能在考古發掘的歷史遺存中去追尋先民智慧演進的軌跡。
「吳國、越國均行勵精圖治之國策,將銅等稀有金屬節省下來,用於耕戰,很少用於鑄造禮器,體現了吳越先民精進務實的精神。」陳元甫認為,越國人將原始瓷技藝發揮到極致,「瓷之源」的誕生過程,實際上也是先民們在瓷器生產過程中體現出來的頑強拼搏、不斷進取的創新精神的佐證。
「瓷器起源的文化因子,是江南水鄉賦予的一種文化心理,一種瑩潤、柔和、唯美又堅韌如水的器物代表。」鄭建明説,中華文明從未間斷,隨着良渚文化這種瑩潤的玉質感消失,瓷器緊接着上場了,「依舊瑩潤,照樣光澤」。
江南水鄉講究的這種唯美、堅韌,在整個中華民族文明化進程中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這恰是陶瓷的終極意義所在。
3.煥新:千年窯火耀古爍今
千年窯火,生生不息,映照着瓷之源保護、傳承、發展的漫漫長路,充實豐盈着今人的生活。
杭州西溪濕地貴山窯陶瓷藝術館內,84歲的湖州籍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級越窯青瓷燒製技藝代表性傳承人嵇錫貴,每天都會手持刻刀在素坯上精雕、細琢、繪彩,甕坯上那片片銀杏、楓葉,逼真得彷彿一陣微風拂過,便會飄落。
終是無法忘懷亭子橋窯址的那塊「釉下彩」瓷片,這是先民最早的瓷器審美創造,嵇錫貴念茲在茲。上世紀80年代,尤擅釉下彩的嵇錫貴與丈夫郭琳山潛心於恢復停燒千年的越窯青瓷,發明現代越窯青瓷裝飾泥刻畫技藝,填補了越窯青瓷裝飾技法的空白,古韻今續,翠峰靈動。
作為G20國宴瓷的總設計師,嵇錫貴設計製作了《西湖韻》《國色天香》《繁華盛世》三套國宴瓷,把浙江故事融入中國國瓷,也把湖州原始瓷傳承和積累的技法完美展現在國宴之上。
青瓷,被譽為「母親瓷」。從瓷之源東苕溪中游到越窯青瓷發源地慈溪上林湖,往來踱步、找尋靈感的何止嵇錫貴一人。
今年國慶假期,位於莫干山庾街的德清窯王軍港藝術館正式對外開放。上千件現代陶瓷藝術作品,再現德清瓷的璀璨光芒。
這位來自麗水龍泉的青瓷匠人,曾輾轉各地,腳步最終停留在了德清龍山原始瓷窯址。12年前,王軍港帶領40多人的團隊,承擔起「中國指南針計劃」——恢復失傳千年的德清原始瓷製作工藝,重新點燃窯火。
這些年,王軍港始終在古與今之間尋找最佳平衡,讓原始瓷釉色和器具類型更貼近現代審美,創新開發了原始瓷咖啡杯、茶具擺件、文房四寶等,特別是代表德清歷史人文的灰釉「爭鳴杯」「愛神杯」,一度在年輕人中成為爆款。「只有不斷創新,才能讓原始瓷藝術走進現代生活。」王軍港説。
在傳承中創新,在創新中發展。今天,傳統與現代在這里交匯,時尚與藝術在這里碰撞,中外文化在這里交融互鑑,瓷之源正活力煥新。
「90后」陶藝師蔣可珺,放棄「北漂」,跟隨父親蔣華,在東苕溪畔南山商代窯址羣腳下的山谷,找尋自己的青瓷世界。她潛心原始瓷燒製技藝探索,打造「菰原新瓷」品牌,用陶瓷藝術賦能鄉村新業態。在今年上半年舉行的「璀璨千年·中國陶瓷藝術之美」課堂上,蔣可珺向來自埃及、希臘等國家的數十位外國文化官員展示她的陶瓷藝術,讓瓷之源走向世界。
今天,站在亭子橋窯址復原展示現場西望,滿目青山綠水。當年成片的窯場已在歲月中流逝,如今的東苕溪正以嶄新的面貌裝扮着太湖南岸、浙北大地,一幢幢獨具江南韻味的現代新農居依山而建,逐水而棲,在滿目蒼翠間和諧共存。
吳興區在道場梁希森林公園、妙西楂樹塢村興建了兩座瓷博物館,東林也在南山窯的窯址上再造一座原始瓷博物館。對德清龍勝村村民來説,原始瓷這個特殊的文化符號更是一份榮耀。「村里的鄉村博物館,陳列的30多件精美原始瓷器,都是村民們無償捐贈。」村黨總支書記、村委會主任王馳偉坦言,祖先發明創造承載的文化自信,已成為鄉村振興最持久的精神力量,去年龍勝村村集體經濟收入超過300萬元,村民安居樂業、精神富足。
2022年,德清縣在龍勝村啟動建設江南之源文化遺址公園,總投資20億元,佔地面積2.5平方公里,包含德清縣博物館、原始瓷遺址、考古科普館、江南地理人文館等主題館羣。目前,「瓷之源」板塊已面向遊客開放。在這座露天博物館,每走一步就像是踩踏在歷史之上,德清縣博物館館長陶淵旻説:「好學好看又好玩,推出的‘探祕瓷之源’研學課程,每個周末都爆滿,吸引一批批青少年沉浸體驗。」
「瓷之源」有着與生俱來的「瓷場」。今年11月19日,江南之源文化遺址公園揭牌,德清縣青年入鄉會客廳、新生代企業家創客中心、浙江生態文明干部學院莫干山分院現場教學基地落户於此。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中國美術學院手工藝術學院也在瓷之源設立教學科研實踐實習基地,校地共同開展古陶瓷科技考古、遺產保護、活化利用等領域合作。「我們計劃用3年時間,深入挖掘瓷文化等價值內涵,招引青年入鄉項目30個、引才新青年1000人。」德清縣文廣局黨委書記、局長沈羣濤介紹,隨着「源文化」項目落地生根,瓷之源將成為德清又一張文旅新名片。
目前,由德清縣牽頭,浙江省內7處古窯址組成「青瓷窯遺址(浙江)」,正在聯合申報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瓷之源」,猶如中華文明晨曦中一抹絢麗的霞光,觸動世界的情懷。
東苕溪畔,依舊如磁石般吸引着世人探尋的目光。透過復原展示,我們彷彿看到了當年的工匠們正在練泥、修坯、上釉……最終燒成的原始青瓷滋養了這一片湖山。
「瓷之源」的新故事,正在被書寫。
遺址名片
德清原始瓷窯址:湖州原始瓷窯址主要分佈在東苕溪中游的湖州青山與德清龍山兩個區域,這是我國首次發現的大規模商代至戰國原始瓷窯址羣。其中德清原始瓷窯址,地處德清龍勝村、龍山村的低山丘陵之上,集中分佈的區域面積約6平方千米,有百余處窯址組成。2013年,德清原始瓷窯址被國務院公佈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我和遺址的故事
此生情痴原始瓷
盧惠強(湖州市古陶瓷學會副會長)
我是土生土長的德清人,2007年開始接觸原始瓷。那時候,我在外跑運輸,一次路過火燒山原始瓷窯址發掘現場,甚是好奇,就站在考古工地的路邊,痴痴地看了一個下午。從那一刻開始,我才知道原始瓷、德清窯。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我購買了大量的古陶瓷資料書籍,對着資料圖片一點點學,慢慢走上了古陶瓷收藏之路。
那會兒,大家對原始瓷的瞭解並不多,我不時會碰到老百姓在地里挖出原始瓷,因為不認識,往往鋤頭一揮就把瓷器砸碎了。后來,我加入湖州市古陶瓷學會,有了更多學習交流機會。我常常和一些陶瓷愛好者,結伴徜徉在東苕溪沿岸的古窯址,尋訪、探究原始瓷的前世今生。
幾十年來,我一心一意撲在陶瓷上,賢淑的妻子,從未因此而抱怨過,並極力支持我為原始瓷存留一批珍貴的實物標本。至今,我已收藏了大大小小數百件原始瓷標本和德清窯藏品,許多人看了,都驚歎不已。我還把其中一些商代、戰國等時期保存較完好的古陶瓷,捐贈給了博物館和高校,用作展示和研究。
原始瓷是老祖宗留下來的瑰寶,是湖州和德清的驕傲,我們必須守住並傳承下去。我希望,我收藏的作品將來能有更好的舞臺可以展示,讓更多人領略到德清瓷器的魅力。
心有所歸,情有所寄,樂在其中,痴情不改。
匠心復燒德清窯
馮鐵海(德清窯傳統燒製技藝匠人)
我的老家在德清縣武康街道對河口村,記得童年時常與小夥伴在水庫邊上玩泥作器,只是不懂如何燒製。作為德清人,似乎骨子里就刻着對陶瓷的熱愛。
2008年,德清瓷之源的地位經專家得到確認,這一消息瞬間點燃了我內心的「制瓷情結」。於是,毅然辭職回到家鄉,在村六一古寺旁的山坳里,建了自己的「德清窯」工作室。武康舊城改建挖土過程中,我每天到各個工地撿拾陶瓷標本,並清洗整理歸類。收集德清窯從商周到北宋瓷片兩萬多件(片)。考察古代德清境內各個窯區,四處尋找適合燒瓷的泥土,試製比對收集復原資料。
德清窯瓷器,尤其是東晉黑釉精品,是德清瓷業的一座高峰。這些年,我隱居山林埋頭鑽研,千百次地燒製試驗。從尋土、練泥、揉泥、拉坯、修坯、刻印、上釉、燒製……我一心就想用德清土、德清釉,把各個時期德清窯有代表性的作品復燒出來。為此,我已投入了100多萬元的積蓄。現在,我的德清瓷燒製技藝有了很大提升,還得到了業內專家的認可。
如今,越來越多喜歡古陶瓷的人慕名來到我的工作室,在這里交流製作德清瓷。有中國美術學院、浙江樹人大學的老師學生,也有眾多民間陶瓷愛好者,大家以瓷會友、因瓷結緣。
堅守匠心,創新傳承好德清窯製作技藝,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目前,村里正打算將一座廢棄小學進行改造后,一起打造一個德清窯陶瓷藝術館,屆時,更多人可以參與到體驗研習中來,德清窯一定能煥發更絢爛的光彩。
(記者 倪晶 整理)
記者手記
領先世界的發明創造
瓷器,是東方文明的瑰寶,是中華文明的重要名片。
所謂原始瓷器,是陶器向瓷器過渡階段的產物,以瓷土作胎表面施高鈣釉,經高温燒成。今人觀之,是「原始」,但在當時,可謂最先進的「高科技」,是領先世界的發明創造。
在東苕溪中游,遍佈自夏商到戰國時期完整序列的原始瓷窯址羣。太湖南岸的湖州先民利用當地得天獨厚的瓷土資源優勢,不斷追求技術和藝術的進步,燒製出精美絕倫的仿青銅禮樂器。湖州,作為瓷之源,理直氣壯地承載着中國青瓷文明的起源和發展,見證了中華文明的連續性和創新性。
復旦大學文物與博物館學系教授、博導高蒙河接受記者採訪時稱,東苕溪流域就是一處寶藏之地。原始瓷的發現,就是原創的、首創的、獨創的發現。原始瓷不僅見證和參與了中華文明起源和中華文明多元一體的進程,甚至在某些方面還實現了引領。
近年來,德清縣當地政府通過文化遺產活化,持續給「瓷之源」這一文旅IP上新,千年窯口續寫傳奇,非遺匠人活態傳承,遺址公園驚艷亮相……「瓷之源」正不斷書寫新時代陶瓷文化新篇。
這份留給湖州的寶貴歷史文化遺產,正化作當下湖州人創造創新、實干爭先的鮮明底色。
題字:徐天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