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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士尼和工廠,救不了説唱

2024-09-10 20:21

乙女圈怎麼突然被哈圈盯上了?

八月末,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圈子燃起戰火,起因是半個月前,女説唱歌手乃萬在抖音發佈了一條《戀與深空》的公屏夢女內容,沒打tag,被乙女圈的玩家提醒。雙方開啟了半個多月的拉扯,雖偶冒火星,但都算是有問有答的交流。

直到8月26日,戰火全面升級。

乃萬所在廠牌的創始人派克特,發歌diss《戀與深空》。説它是「無良遊戲」「明目張膽」「毒害下一代」,歌曲背景使用大量《戀與深空》的素材,夾雜中英雙語髒話,以一己之力將整個説唱圈拖下水,幾小時后,哈圈前來蹭熱度的痞老闆也將矛頭對向了《時空中的繪旅人》。

事實證明,哈圈的diss文化也僅哈圈適用。當晚,《戀與深空》發佈律師函,回覆乾脆利落:「取證已完成,侵權、侮辱,無論是對遊戲、對角色、對玩家,都絕不容忍、絕不接受。網友直呼製作人「姚潤昊硬氣了」。

而《時空繪旅人》的「廠牌」網易證明了不只有哈圈人才會護短。「不慎聽到,太噁心了,下架了哈」,迅速結束戰鬥。

面對雷霆之勢,「學不會彎腰」的哈圈人打臉來的很快,有的刪diss微博,有的發投降書。

回看這次哈圈和乙圈的碰撞,本質上是不同圈層的話語權之爭。而哈圈「keep real」的屬性也袒露無遺。

今年暑期檔説唱綜藝高開低走、后勁不足,缺少流量和熱度,無意是引發這次爭端的原因之一。

藉此機會,kk想從近幾年的説唱綜藝來聊聊哈圈的發展,從地下走到地上的哈圈,隨着説唱綜藝熱潮慢慢冷退,未來又會何去何從?

01 綜藝時代 ,瘋狂生長季

內地觀眾*次接觸到説唱,大抵是從2017年愛奇藝播出《中國有嘻哈》開始,一句「你有freestly嗎?」風靡了整個夏季。

后來節目改名為《中國新説唱》,因為節目組發現用「嘻哈」代表「説唱」其實並不準確,説唱只是嘻哈文化其中一種形式。

嘻哈文化起源於20世紀60年代美國曼哈頓的布朗克斯區,這里聚集了眾多黑人和拉丁裔移民,受教育程度低,青年面臨輟學或失業的狀況。面對種族歧視和社會不公,產生叛逆心理的青年急需一種表達自我身份認同的藝術形式,它需要直白、耀眼又能發泄怒火,這就是嘻哈文化的基因。

嘻哈文化的藝術表現形式有四種——

塗鴉(Graffiti),起源於黑人民權畫家在牆上作畫,爭取權益,后成為幫派劃分片區的標誌;

街舞(Breaking),黑幫從比拼「比武」轉向比拼「比舞」,舞蹈動作完全自創,有許多挑釁的高難度肢體動作;

打碟(DJ),幫派的舞會需要震耳欲聾的播放設備來吸引舞迷,這也是採樣、混音和混響的起源;

説唱(Rap),將押韻、節奏和口技相結合,通過歌詞傳達個人情感和對社會議題的反思,從開始的街舞副產品逐漸成為嘻哈文化的核心。

因此,脱胎於嘻哈文化的説唱文化也是對主流文化的反叛,崇尚直白真實的自我表達,追求自由和個性,在創作中融合各種文化形式,有強烈的感官刺激。

和電影一樣,説唱也是「舶來品」。最早中文説唱都帶有disco的影子,1986年廣東音樂人林子祥的《AH LAM日記》是純正的old school粵語説唱,庾澄慶的《報告班長》被視為臺灣説唱乃至國語説唱的先河;崔健在1989年發專《新長征路上的搖滾》中收錄的《不是我不明白》被認為是*首説唱。

説唱文化在千禧年后野蠻生長,隱藏、竇唯、竹遊人、黃立行、大喜門、龍門陣等接手嘻哈產業並影響至今。

2003—2014年,內地出現了各種地域化的廠牌,方言説唱開始崛起。北京的龍膽紫、丹鎮北京;西安的亂戰門、NOUS和紅花會;南京的Free-Out、四川的成都集團CDC(原成都説唱會館)、湖南的‌C-BLOCK‌等。

rapper們通過Iron Mic、地下8英里等freestyle battle比賽來證明自己的實力,但是文化的輻射範圍有限。

直到2017年《中國有嘻哈》的播出,標誌着中文説唱進入了「元年」。節目爆火,單期節目播放量2.2億次、累計播放量29.9億,豆瓣評分7.2。最火熱時,包攬了微博話題榜前50的三分之一,話題閲讀量破50億。那一年,不管大大小小企業的年會都必然有説唱這個環節。

GAI的《苦行僧》、Jony J的《玩家》、VaVa的《我的新衣》、艾福傑尼的《after journey》等各具特色的説唱歌手和爆火的歌單,讓觀眾意識到説唱這一來自大洋彼岸的小眾文化正在大眾化了。

這檔綜藝踐行了音綜出圈的兩大標準:既產出了「hit song(熱門單曲)」,又有「造星」。

此后,愛奇藝帶來改版的《中國新説唱》系列,成爲了愛奇藝暑期檔前后的招牌音綜,延續至今《説唱*對決》和《新説唱2024》,以及探索新人培養系統的《少年説唱企劃》;芒果TV也推出了《説唱聽我的》;騰訊推出了為女性提供發聲場的《黑怕女孩》;B站更是在嚴敏的導演的加入下,創作出*一部超高分説唱綜藝,截至目前豆瓣評分還高達 9.1的《説唱新世代》。

説唱音樂的確具有強烈的包容性。歌手的創作議題也從「爽炸天」「哥們最牛」「江湖義氣」,轉向了更豐富的領域,正如《説唱新世代》的slogan:萬物皆可説唱。

風格上除了傳統的boombap、oldschool、Trap、G-Funk、melody,還融入了中國風、舞臺劇和歌劇。議題上有反男凝、女性力量、姐妹情、反校園暴力、學生煩惱、家鄉情;技術上,好聽的掛電(開auto-tone)也不再被鄙視。

説唱音樂人也逐漸受到重視。《中國新説唱2018》里,李佳隆和艾熱的《星球墜落》成為熱單,刷爆抖音,斬獲各項互聯網説唱音樂評選大獎;*屆有嘻哈冠軍之一的GAI周延給《刺殺小説家》《大人物》都唱過電影片尾曲。

説唱音樂也逐漸向主流靠攏。2019年,寶石老舅也帶着他的《野狼disco》登上春晚,成為*個上央視春晚的rapper;2024年的春晚,‌史無前例有三名rapper登臺表演,艾熱的《千里萬里》、派克特的《山河詩長安》、寶石老舅的《冬日暖陽》,分別在北京主會場、西安分會場和沈陽分會場進行,展示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

從地下走向地上,説唱音樂在中國主流文化舞臺上得到了認可和接受,讓更多rapper能上桌吃飯。

但隨着熱度而來的,是部分rapper不負盛名之下大量黑料和塌房,引發了輿論的滔天巨浪。

02 熱搜時代,黑料反噬季

在早期,殘酷生存條件中生長的説唱音樂充斥着暴力、毒品和犯罪。歌詞中不僅有很多挑釁的表達,也反映了創作者對享樂主義的崇拜。

比如:許多説唱 MV 中都充斥着燈紅酒綠的夜店、鑽石、豪車、美女等元素,經商業和媒體過度包裝營造出的享樂幻象,是物質貧乏時對 「有錢」 最直白膚淺的表達,也容易讓人忽略生活的真實價值。

這種價值取向起初被中文説唱無差別學習,也導致説唱歌手的路人緣不算很好。

一方面,他們部分作品的價值取向讓人感覺不適應,説唱作品里充斥着挑釁意味的諷刺和低俗的髒話。

如果説GAI的「老子吃火鍋,你吃火鍋底料」可以視為一種江湖氣;那麼PGOne的「全部撅起屁股cos聖誕小麋鹿」「純白色的粉末在板上走」就算是純粹的黃與毒明示,遭到了官媒下場點名,並蓋棺定論。

余波震盪,説唱歌手被「嚴控」,各大音樂平臺下架帶有違規歌詞的作品,歌手們也緊急修改可能違規的歌詞。

據網易雲音樂《中文説唱音樂報告2022》,中文説唱髒話比例從2016年的21%,下降到2021年的4%,5年共下降17%。

另一方面,説唱圈的beef火藥味和社會氣濃重,動輒吵架站臺出diss。

beef作為説唱圈的*生產力,客觀上催生了不少好作品。《有嘻哈》播出前后各廠牌間出diss頻繁,讓不少罕為人知的説唱歌手展示了自己,又在diss里解決了矛盾。比較出圈的有光光的《gay爺只打字》、Jony J的《陪你做個秀》,Buzzy的《不是很想寫一首通俗易懂的Diss》,和盛宇(當時叫大傻)結束了這場紛爭的《一挑五》。

這種劍拔弩張的diss文化並不能讓所有人接受,要是在路上遇到了,有種讓人豎着進橫着出「社會感」。

最重要的是,除了作品和beef,普通觀眾對説唱歌手的反感更多集中低素質、低文化水平上。

甚至不需要挖墳,説唱歌手的黑料如雨后春筍般隨處可查,以至於他們的標籤一度從「酷」、「瀟灑」、「keep real」,變成了「痞子、無賴、小混混」。

如果説2020年是説唱綜藝抱團開炸的一年,愛奇藝的《新説唱2020》、芒果的《説唱聽我的》、B站的《説唱新世代》相繼開播達到了一波説唱熱潮,那麼隨着到來的就是2021年中文説唱史上醜聞井噴。

「吳亦凡強姦未成年」、「TT草粉」、「光光出軌聊騷」、「小口酥家暴女友」、「JD出軌女粉絲」、「八英里gang gang多人運動」、「彈殼打人」、「陳令韜出軌孟美岐」、「孩子王詐捐」、「龍崎偷拍」、「李京澤出軌騙炮」等醜聞相繼被人爆出。

甚至在2023年8月份,曾提醒過男生要「保護女生,把別人的髒手踩在腳下」的TangoZ也被爆料疑似性騷擾《青春有你2》練習生杜紫怡,把女性當玩物,被隨意消遣侮辱踐踏。

如果説性醜聞、詐捐這些都算是道德問題,那麼種植大麻、販毒、非法擁槍*算是法制咖了。

北京「龍膽紫」的馮笑,2015年因販毒被抓上了《法治進行時》欄目,先后搜出大麻數百克,和仿真槍一把,在北京郊區隱藏了一個大麻種植基地。

同樣上了《法治進行時》的還有鈔票幫,因為販賣大麻餅乾被警方圍剿抓獲。在微博里他們似乎還把這當成一種「值得炫耀的榮譽」發標出來。

「個人行為不上升圈子」本來是粉絲慣用的反駁話術,但隨着爆出的黑料如山倒,見識到説唱圈黑暗面的粉絲也對他們徹底失望。

03 地上時代,蛋糕有多大

自2020 年説唱綜藝抱團開炸后,近年來唱綜藝近年來一直在走下坡路。

綜藝口碑一路下跌,但比口碑差更可怕的是:沒熱度。

一方面是説唱比賽同質化,重複的選拔思路和battle賽制讓節目相當無聊。

愛奇藝的《新説唱2024》至今豆瓣沒有開分。用的是老炮+新人的雙導師帶組制度,但自選拔賽就被選手吐槽「不公正」,有導師選人更偏向本地域,比如謝帝會偏愛選四川話,讓選手吐槽謝帝的標準是「成都社區」。

選手大多都是回鍋肉,炸場的也沒多炸了,走心的也走過很多遍。大浪淘沙后已經很難出金子,古早的 rapper 紛紛化身綜藝老油條,上去混一票賺錢,keep real 的精神早已成為説説。

「放狠話」環節沒有半點火藥味,成為 peace and love 的表演場。所謂「大魔王挑戰賽」這種高競技性的環節,作品很強的選手也是來撈金,甚至被導師直接半開玩笑地指出:放水。

最出圈的兩首歌,一首來自海選都沒過的諾米,那首《謝帝我要diss你》引爆社交圈,不僅讓成都迪士尼打卡成風,最搞笑的是謝帝粉絲的應援歌一度也成為這首。

另一首來自河南説唱之神的《工廠》,同樣是靠mv火遍網絡,很有《hello,樹先生》里王寶強的味道,歌詞里那句「我沒有熱愛這里,我只是出生在這個地方」引起了很多小鎮青年的共鳴。

另一方面是説唱綜藝商業化。

隔壁優酷的《説唱夢工廠》同樣沒開分,由於節目是優酷和種夢D.M.G共同打造的,導師有GAI周延、艾熱、早安、VaVa、盛宇,很多都是種夢簽約的藝人。

這種導師團隊的一致性表明,節目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為種夢音樂服務,而非面向更廣泛的説唱愛好者或音樂市場。

選手的知名度和實力也稍顯遜色,被網友吐槽「放到愛奇藝連海選都過不了」。

此外,節目主要拿周杰倫首上説唱綜藝做營銷噱頭,周杰倫出場后,每個組合都在「致敬」,這種不分致敬和跪舔程度的示好讓很多觀眾看得十分尷尬。但實際上,周董出場也沒幾分鍾,頂多算個吉祥物罷了。

早在2017年,樂評人耳帝就提出質疑,「一個沒有嘻哈文化的國家,你覺得嘻哈選秀經得住幾年挖?」

缺少「嘻哈文化根基」或許指的是缺少「街頭」「社區」的文化土壤,但這也是所有小眾的藝術形式從地下到地上的必經之路。

總得來説,中文説唱經由説唱綜藝從地下走到地上,經過了挖掘了天才的1.0階段,廠牌之爭的2.0階段,現在進入了商業化的3.0階段,但礙於説唱藝術的獨特性極度仰賴個人生活經歷和自我表達,造新血很難依靠一種練習生的培養體系。

回顧這次哈圈大戰乙圈事件,哈圈蹭熱度已然是司馬昭之心,但 diss 也麻煩拳拳到肉出好作品,不然就只能落得被資本圍剿再刪歌道歉的局面。愛分蛋糕,也不是所有的蛋糕都要碰吧。

在被綜藝過於娛樂化、商業化后,中文説唱如何在離開綜藝節目框限,尋找到一條重審內容表達、與主流接壤又保持恰當距離的道路,纔是要繼續思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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