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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王永利:年內人民幣匯率或難重回「7」以下

2024-04-30 16:39

本文來源:時代財經 作者:李益文

美聯儲於2022年開始激進加息以應對通貨膨脹,給世界經濟帶來了嚴重負面外溢效應。而美聯儲近期的多次「放鷹」,以及加息預期的升溫,都令諸多國家貨幣遭遇逆風。

其中,亞洲多國貨幣的急劇貶值引起了廣泛關注:日元匯率一度跌破160日元兑1美元的關口,刷新1990年以來新低;韓元等貨幣的匯率也不容樂觀,貶值幅度接近或超過2008年金融危機時期。

事實上,16年前,美聯儲同樣大放急收的貨幣政策,成為美國次貸危機導火索之一,進而又引發了全球金融海嘯。然而,引發金融危機的雖是美國,但美元兑其他貨幣的匯率,特別是亞洲貨幣的匯率卻在大幅上升。

「我們的貨幣,你們的麻煩。」美國前財政部長約翰·康納利的傲慢之言在數十年來不斷被驗證。

同樣是貨幣,是什麼決定了美元廣泛的影響力?亞洲貨幣集體承壓下,我國如何維持人民幣匯率的穩定?在時代更迭之際,藉助蓬勃興起的數字貨幣技術,人民幣國際化是否有彎道超車的機會?

對此,中國銀行原副行長、Swift首任中國大陸董事的王永利在最新著作《貨幣大裂變:顛覆認知的信用貨幣》一書中,從全球視角出發,對貨幣金融的本質進行了剖析。

《貨幣大裂變:顛覆認知的信用貨幣》 作者:王永利,出版社:中譯出版社

王永利認為,當前全球貨幣金融環境下,人民幣的數字化與國際化均較難在短期內取得突破性進展。年內,人民幣兑美元匯率很難重回「7」下。當下中國更應關注自身的經濟發展,保持一定的經濟增速。

王永利還提醒道,目前美國高額公共債務的再擴張以及粘性的通脹指數,已使得美國貨幣政策進退維谷,市場應對美國可能出現的信用危機有所警覺,持有鉅額美元外匯儲備的中國更應有所準備。

中國仍有降息需求

時代財經:當前亞洲多國貨幣集體承壓,但歐元、英鎊、加元等歐美貨幣則較為穩健,為何會出現如何反差?

王永利:一國貨幣匯率是其與他國貨幣購買力比較的結果,其變化受到經濟基本面走勢以及利率走勢、國際局勢變化等很多因素影響,是非常複雜的。

美元在2022年3月快速加息后,美國的基準利率始終維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儘管部分主要經濟體追隨美國加息,但相對而言,加息后的基準利率水平並未與美國拉開顯著差異。

從經濟發展勢頭來看,美國通脹雖然有着較為強勁的粘性,但是就業數據仍能保持相對穩定,GDP也有一定量的增長,結合其原有經濟體量,這為美元匯率的堅挺提供了一定的底層基礎。

當前貨幣集體承壓的亞洲諸國,其基準利率水平與英國、加拿大等歐美國家差距較大。且當前國際局勢動盪不安,地區間熱戰不斷的情況下,冷戰、經濟圍堵、軍事對峙等情況與日俱增。特別是以美國為首的部分歐美國家,在亞太地區製造區域間的緊張局勢,這也使得亞洲諸多國家境內的資金出現外逃避險需求激增。

此外,還需要注意到,歐元、英鎊、加元此前已出現過較大幅度的下跌,只是因其過往較為良好的經濟基礎,貨幣匯率下滑程度相對亞洲諸國而言,較為有限。

時代財經:目前我國國內經濟環境較為複雜,M2(廣義貨幣)高企的同時,CPI等數據卻出現低迷。在亞洲多國貨幣承壓的情況下,人民幣未來走勢如何?未來我國貨幣政策還能如何發揮作用?

王永利:我個人認為,在信用貨幣體系下,傳統的「貨幣數量論」(MV=PT,M為貨幣供應量,V即貨幣流通速度,P為物價水平,T為社會交易量)已不再適用。社會貨幣總量更多取決於社會的可交易財富價值。

我國貨幣總量M2擴張,不代表真正進入流通領域、用於交換交易的貨幣量也必然擴大,有部分貨幣量可能退出流通領域進入沉澱或睡眠狀態,所以,CPI或通脹率仍可能保持低迷。這種狀況出現,反映出人們對經濟增長、收入增強的預期轉弱,背后的原因非常複雜。

當前來看,中美兩國的貨幣政策在方向上存在較大差異。美國通貨膨脹率仍高居不下,年內降息遇到阻力,而中國目前仍有降息需求,受限於中美兩國的基準利率水平差距,年內人民幣兑美元很難回到「7」以下。

這種狀況下,為促進經濟增長,維護社會就業,中國應更注重自身經濟發展,宏觀政策需要逆周期調節,加大經濟刺激力度。其中,貨幣政策上降息降準、降低社會融資成本,甚至協助財政擴大債券發行和公共開支等,仍有很多工具和方式及空間。

王永利(圖源:受訪者提供)

歷史慣性推動「購金熱」

時代財經:出於對經濟金融風險等因素的擔憂,當前一股購金熱潮在全球範圍內掀起,有聲音認為應重回金本位制,增強社會抗風險能力。但也有人認為黃金是「不下蛋的雞」,根本無法抗風險。你如何看待此類現象?

王永利:首先,世界範圍內,黃金是充當貨幣時間最久、覆蓋範圍最廣的一種材質。不管是直接使用黃金作為貨幣也好,還是以黃金為基礎的「金本位制」下的紙幣也好,包括佈雷頓森林體系在內,很大程度上也是一個全球性的金本位制。所以人們依然對黃金可能充當貨幣,或者是類似貨幣的印象非常根深蒂固。

但貨幣的本質是價值尺度,核心功能是交換媒介。

從價值尺度而言,包含黃金在內的任何自然存在的實物貨幣,它的地球儲量終將有限,作為貨幣的供應就更加有限了。但全球可交易財富的價值,在理論上是可無限增長的,用有限儲備的物品去充當貨幣,對應無限性增長的全球可以交易財富價值,這在邏輯上是講不通的。

其次,美元作為國際中心貨幣,一方面,美國國內政黨紛爭不斷,國債規模已接近35萬億美元,利息支出額與美國GDP之比達到了2.45%。另一方面,美國就業數據仍保持較好,經濟也有一定量的增長,其經濟、文化、軍事實力仍在短期內不見超越者。因此,不同市場主體會根據自身所獲信息與立場,做出不同的判斷。

需要指出的是,在市場對現有主權信用貨幣不信任時,出於歷史慣性,市場主體會選擇購入黃金作為價值儲備物,對衝相應風險。這在歷史上曾多次出現,目前,這個歷史慣性尚未見被打破跡象。

此外,儘管黃金並不生息,會給持有者帶來一定的機會成本,但對於個人而言,任何資產配置都無法百分百保證能抗風險。對於央行而言,大手筆購入黃金還存在通過大額的黃金交易,加大外匯處置、控制貨幣總量等考量。

不過,需要再三強調,當前作為特殊商品的黃金有諸多可取之處,但世界貨幣體系絕無可能重回「金本位制」。

圖源:圖蟲創意

時代財經:當前,除了實體黃金飆升的價格引發關注外,被稱為「數字黃金」的比特幣也在近期大漲大落。你如何看待比特幣等這類加密數字貨幣的前景?

王永利:從貨幣的歷史演變階段來看,世界貨幣從最初貝殼、羽毛等「自然實物貨幣」,發展到金、銀等「規制化金屬貨幣」,再到以金銀等實體金屬貨幣為支撐的金本位制貨幣,最后到徹底脱離實物到信用貨幣。貨幣在演變過程中,不斷去除其不必要的物理載體和外在形態,突破由此帶來的貨幣供應、運行效率、成本風險等方面的自我束縛。

而電子貨幣、數字貨幣相對於當前的信用貨幣,更能充分發揮貨幣作為「價值尺度」與「交換媒介」的核心功能,是貨幣未來進一步發展的方向。但需要注意,比特幣等去中心化的數字加密「貨幣」並不會成為真正的貨幣。

比特幣採取了總量鎖定,分階段且每四年減半的供應方式。理論上,到2140年,2100萬枚比特幣將全部發放完畢。因此與黃金一樣,以有限儲備的物品去充當貨幣,註定無法應對無限性增長的全球可以交易財富價值。

其他設想脱離國家主權,推動「貨幣的非國家化」、去中心化、超主權化的加密貨幣也難以成功。實際上,沒有國家主權和法律對貨幣與財富最高級別的充分保護和監督,完全依靠建立在加密算法和分佈式技術提供信用保護,必然會形成多種多樣的分叉幣與山寨幣。

因此,比特幣等去中心化的加密貨幣,更多是建立在部分人的投資信仰之上。

數字人民幣仍存爭議

時代財經:比特幣的火爆曾帶動區塊鏈、數字貨幣等技術的發展。今年3月,曾被歐美用作金融制裁武器的SWIFT(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表示,將在未來1-2年推出全球央行數字貨幣互聯平臺。作為Swift首任中國大陸董事,你認為此舉會給我國貨幣金融帶來哪些影響?

王永利:此舉更多的是SWIFT為維持自身領先地位的提前佈局,不宜過度解讀。

SWIFT是全球最主要的國際支付通訊渠道,也是跨境貿易最重要的金融基礎設施,但它並非是全球唯一。當前,世界各國央行均已「轉身」研發數字化、智能化的數字貨幣,SWIFT也必須緊跟時代,快速轉型,否則將有被其他新型數字化貨幣國際支付通訊平臺取代的可能。

僅從技術而言,我國早已經掌握與SWIFT類似的相關技術,完全有把握能在短時間內搭建一套可行的國際支付通訊渠道。但重點在於如何取得國外金融機構的信任,在地區間流行使用。而且交易成本與效率,也是重要競爭項。

此外,鑑於我國當前龐大的經濟體量與頻繁的對外貨幣金融交流,如果SWIFT將我國剝離,那它將是自斷生路。實際上,SWIFT所謂的踢出俄羅斯,也只是將俄羅斯的部分金融機構踢出,並非將整個俄羅斯排除在外。不過,在SWIFT對我國相對中立的當下,我國仍需注意做好最新技術與相應人才的儲備。

圖源:圖蟲創意

時代財經:你提到當前各國央行均已「轉身」研發數字化智能化的數字貨幣,我國數字人民幣也已經試點多時,能否介紹下我國數字人民幣的最新進展?數字人民幣對我國貨幣的國際化有何影響?

王永利:儘管數字人民幣推出試點已有4年之久,但目前仍在試點階段。一國貨幣體系的變化,關係到整個社會運行的方方面面,一點細微變化也會造成巨大影響,因此不容有任何閃失。有關層面的慎重,也應理解。

不過,從前的試點情況來看,學界對數字人民幣的內在邏輯與定位仍存在討論。

當前數字人民幣定於M0(流通中的現金),但我個人認為,這一定位仍有待商榷。目前,隨着記賬清算和移動支付的廣泛使用,流通中的現金在貨幣總量中的佔比不斷降低,2019年春節過后已低於4%。現金支付在整個支付總額中的佔比就更低了。

因此,如果投入巨大資源創造出的數字人民幣只能用於替代現金(實際上短期內也難以全部替代完),並在很小範圍內使用,其規模和作用將非常有限,更難以滿足國際支付流通的需求,其實際價值和生命力就有可能會存在問題。

至於,數字人民幣對人民幣國際化的影響方面,在我看來,數字人民幣很難快速推動人民幣的國際化。實際上,任何一種貨幣的任何形式,其國際化程度均取決於國家的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當前,中國無論從經濟、文化、軍事上均與世界第一強國的美國存在差異。人民幣的國際化急不得,需要穩慎紮實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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