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11年的iPhone充電接口，怎麼就要換了？

·歐盟最小國家的一次選舉，參與影響了全球數十億人的生活。幾乎整個科技行業將有史以來第一次能夠使用相同類別的傳輸線和充電器。

·無論是「閃電」還是USB-C接口，都可能只是中轉站。隨着無線傳輸和無線充電方式的改進和普及，也許充電接口問題，將永遠成為一個歷史。

來自馬耳他的歐洲議員亞歷克斯·阿吉烏斯·薩利巴在歐洲議會發表演講，拿出一堆亂七八糟的電線，並用另一隻手拿着一根USB-C充電線説：「今天，我們要用這個來取代這堆充電線。」

「我不會讓蘋果爲所欲爲！」

去年，來自歐盟最小國家馬耳他的年輕官員亞歷克斯·阿吉烏斯·薩利巴（Alex Agius Saliba）在社交媒體上這麼説。他最終實現了自己的目標。當地時間9月12日，蘋果公司發佈iPhone 15系列手機，將終結iPhone使用11年的「閃電（Lightning）」接口，改用消費者所熟悉的USB-C接口。這意味着人們在外出時不必為蘋果手機攜帶專門的充電線，幾乎整個科技行業將有史以來第一次能夠使用相同種類的傳輸線和充電器。

然而，統一充電接口給消費者帶來便利的同時，USB-C生態系統的複雜性又會導致新的問題，讓消費者感到混亂。隨着無線傳輸和無線充電方式的改進和普及，也許充電接口問題，將永遠成為一個歷史。

蘋果：我們別無選擇

長期以來，數碼產品特別是手機充電接口的不兼容，給用户帶來了極大不便，也造成了不必要的浪費。早在2009年，歐盟就要求業界自願承諾解決這一問題。

「幾乎每個家庭都有一堆充電器，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些充電器會變得多余。目前，舊充電器每年產生了數千噸廢物。」歐盟委員會在2009年6月的一份新聞稿中表示，「在今天提交給委員會的諒解備忘錄中，業界承諾提供基於Micro-USB連接器的充電器兼容性。此外，還將制定新的歐盟標準，以確保充電器的持續安全使用，促進諒解備忘錄的實施。第一代新型可兼容充電的手機將於2010年起進入歐盟市場。」

當時，簽署這份諒解備忘錄的公司包括：蘋果、LG、摩托羅拉、NEC、諾基亞、高通、RIM（黑莓手機生產商）、三星、索尼愛立信和德州儀器。

在接下來的十年里，市場上銷售的充電設備種類從30種減少到了3種，而非1種：Micro-USB、USB-C和「閃電」。

早期的Micro-USB插頭使用不太方便，因為插入前還要檢查哪面朝上。

「閃電」連接器系統由蘋果公司發明，於2012年9月與iPhone 5一起推出，取代其前身的30針底座連接器，並用於iPad等設備。蘋果高管多次稱讚「閃電」插頭的體積有多小，但 「閃電」插頭對於用户最大的好處是對稱，正反都能插。

左為「閃電」插頭，右為USB-C插頭。

同樣具有對稱好處的還有USB-C（也被稱為USB Type-C）連接器系統，甚至比「閃電」更方便：不僅插頭上下對稱，線纜兩端的插頭還可以相同，隨意互換。其帶來的傳輸速度也比「閃電」快。

USB Type-C規範1.0由「USB實施者論壇（USB Implementers Forum）」組織發佈，並於2014年8月最終確定。該組織擁有超過700家公司會員，包括蘋果、戴爾、惠普、英特爾、微軟和三星。如今，USB-C已經被安卓手機和蘋果的平板電腦與筆記本電腦採用。

但從這3種接口系統變成1種並不容易。蘋果表示，統一充電接口將扼殺創新，並給目前依賴「閃電」接口的超過10億消費者帶來不便。如果現有的「閃電」配件不符合通用標準，就會被消費者扔掉，從而製造更多的電子垃圾。

更換接口會使蘋果失去銷售「閃電」電源線的相關收入，以及基於iPhone硬件的控制權。蘋果的MFi認證程序意味着，如果想把包括充電器、電源適配器等配件插到iPhone上，都必須通過蘋果認證，而蘋果會從每一款通過認證的外設中抽成。從技術上來講，蘋果要在USB-C接口處加一顆芯片來驗證也並不難。但分析普遍認為，蘋果不太會冒着招用户不滿的風險，去強行維持自己的充電「閉環生態」。

2018年，歐洲監管機構指出蘋果等公司在統一充電接口上沒有取得足夠進展，並威脅要採取行動。2020年初，阿吉烏斯·薩利巴和歐盟議會的其他成員要求立法，以應對歐盟消費者在財務成本和電子垃圾方面的壓力。2022年4月，歐洲議會通過一項法律，要求到2024年底，USB-C成為消費電子產品的強制標準。

「顯然，我們必須遵守。」蘋果現任營銷主管格雷格·喬斯維亞克（Greg Joswiak）去年表示，「我們別無選擇。」

一個馬耳他人改用妻子姓氏

在歐盟制定這一法律並將其付諸實踐的過程中，阿吉烏斯·薩利巴發揮了重要作用。

去年，阿吉烏斯·薩利巴曾站在歐洲議會的議員面前，把手伸進一個從馬耳他家里搬來的盒子里，拿出一堆亂七八糟的電線。他的另一隻手拿着一根USB-C充電線。「今天，」他説，「我們要用……這個來取代這堆充電線。」

阿吉烏斯·薩利巴對統一充電器的使命滿懷熱情，因而被任命為報告人，其工作是領導談判並引導決議進入最終立法，與各個政治派別的代表一起努力達成共識。

阿吉烏斯·薩利巴在馬耳他的農村長大，在進入政界之前是一名記者兼律師。馬耳他是地中海上的一個島國，總人口為52萬。在距離馬耳他歐洲議員選舉還有幾個月時，作為候選人的亞歷克斯·薩利巴將自己的姓氏與妻子的姓氏合併，改為阿吉烏斯·薩利巴（Agius Saliba），妻子名為薩拉·阿吉烏斯（Sarah Agius）。因為選民總是根據候選人在選票上出現的字母順序投票，而A開頭的姓氏會排在前面，更容易被選上。在馬耳他，男性採用妻子的姓氏是一種非常新的現象，直到2017年通過《婚姻平等法》才得以實現。

亞歷克斯·阿吉烏斯·薩利巴和妻子薩拉·阿吉烏斯。

當選歐洲議員后，阿吉烏斯·薩利巴做的第一件事是，針對突尼斯船隻非法捕撈本屬馬耳他艦隊的魚類表達擔憂，然后就把注意力轉向了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公司——蘋果。

儘管馬耳他沒有一家蘋果專賣店，但阿吉烏斯·薩利巴熱愛蘋果產品，擁有iPhone、MacBook、iPad和Apple Watch。上周，他表示不會立即購買帶有USB-C端口的iPhone，更願意等到需要一臺新手機時再購買。他還説會觀看iPhone 15的發佈會：「在大多數情況下，我不看直播。下周會的。」

「我不想與蘋果發生爭執。」阿吉烏斯·薩利巴在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説，「但與此同時，我從不認為當我們市場上有其他更通用的解決方案時，大公司應該強迫我們購買它們專有的充電配件。」

在歐洲議會通過這項立法的當晚，阿吉烏斯·薩利巴喝了一杯啤酒慶祝。在新聞發佈會上，他站在歐盟內部市場專員蒂埃里·布雷頓（Thierry Breton）旁邊，布雷頓表示該法律將保護消費者和環境，並向硅谷傳達了一個信息。

「我們是為我們的人民工作，而不是為你們自己的利益。」阿吉烏斯·薩利巴在接受採訪時説，「事情就是這樣。事情應該如此。事情將是這樣。」

阿吉烏斯·薩利巴取得勝利的原因之一，是歐盟作為全球最大單一市場的地位。蘋果四分之一的收入來自歐洲，使得歐盟監管機構在其決策中擁有很大的發言權。

哥倫比亞法學院教授阿努·布拉德福德（Anu Bradford）創造了名詞「布魯塞爾效應」，用來描述歐盟法規如何影響全球市場。事實證明，歐洲人對硅谷的確擁有影響力。歐盟的《數字服務法》和《數字市場法》已在2022年7月通過，具有全球首創意義的《人工智能法案》正處於立法程序中，微軟、谷歌、Meta等硅谷巨頭都要受這些法規監管。

未來，扔掉所有傳輸線

然而，USB-C有其美妙之處，也有「黑暗面」。

USB-C理論上是一個通用標準，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儘管其物理意義上的外觀規格一致，但數據和電力傳輸速度可以不同。用户必須記住自己特定的電力需求再去購買充電設備，甚至有的接口只傳輸電力不傳輸數據。更糟糕的是，許多試圖削減成本並更快交付產品的設備製造商都跳過了「USB實施者論壇」提供的認證流程，與「雷電（Thunderbolt）」接口不同，它不需要通過測試。

「雷電」由英特爾與蘋果公司合作開發，於2011年推出。有傳言稱，iPhone 15將配備「雷電」接口，而不是標準的USB-C接口。雖然使用相同的形狀，但「雷電」是一種更昂貴且更適合不同速度和USB版本的接口。這可能有助於緩解一些混亂，至少對iPhone用户來説是這樣。有爆料稱，在iPhone 15 Pro系列的尾插附近發現了Retimer芯片，其主要作用是雷電 4、USB 4等高速協議的信號重構，以及減輕信號抖動和增長傳輸距離。

蘋果分析師郭明錤認為，iPhone 15普通版將配備USB 2.0標準的接口，數據傳輸速度僅為每秒480兆字節，與「閃電」相同。高端版的Pro將支持高速數據傳輸，至少是USB 3.2級別。這個規格，相比現在在快充上激烈競爭的安卓手機，簡直是上古時代的速度。

但好消息是，在移動網絡、Wi-Fi和AirDrop等無線傳輸方式更受歡迎的當下，除了專業的內容創意和製作人員，大多數消費者不會太在意數據線的傳輸速度。

早在2012年iPhone 5的發佈會上，時任蘋果公司營銷主管菲爾·席勒（Phil Schiller ）在展示「閃電」接口時就説過，「我們過去通過有線方式完成的許多事情現在都可以通過無線方式完成。」他説，藍牙音頻已經取代了很多人的AUX線；人們通過Wi-Fi同步設備和文件，而不是通過將手機插入iTunes。

但是，席勒當時對無線充電的想法嗤之以鼻。直到2017年發佈iPhone 8，蘋果手機才首次配備無線充電功能，到那時席勒的態度就大大改變了。「言語無法形容，當您想充電時只需將其放下並拿起，而無需再次插入電纜，這是多麼美好的事情。」他説，你的臥室里可能有一個無線充電器，咖啡館可能會把無線充電器嵌入到每張桌子上。

從iPhone 12系列開始，蘋果大力推銷MagSafe無線充電系統。

此后，關於蘋果將打造一款零端口iPhone的傳言就開始流傳，尤其是在歐盟制定上述立法后。iPhone已經取消了耳機插孔，正在推進eSIM（虛擬SIM卡）。從iPhone 12系列開始，蘋果又大力推銷MagSafe無線充電系統。

無論是「閃電」還是USB-C，都可能只是歷史上的一箇中轉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