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恐怖、宇宙猜想……請慢慢打開《無限旅程》這個萬花筒

人都做夢，不管白日夢還是晚上噩夢，夢里，有時你會一直向下落，也會一直向上爬，有時還會從身體里逃出一直飛昇向上，看着自己的肉身逐漸渺小直至消失。這種類似在谷歌地圖上的無限縮小放大，與「無限」貼近的感覺，普通人都經歷過吧。

紀錄片《無限旅程》（A Trip to Infinity）就是一場尋找「無限」的旅程，是老題新作，也是一場關於「無限」的激情演講。

片中，傑出的數學家、粒子物理學家和宇宙學家們深入探討「無限」，從無限與普遍意義的概念關係（比如大和小，快與慢，永遠等等）來講述這個概念對宇宙產生的令人費解的影響。

值得高興的是，它把每位受訪科學家拍得頗為生動。他們現身説法，啥叫滿滿的求知慾，啥叫職業瓶頸，甚至還頻頻自嘲，有位科學家答不上來問題還調侃説：「這超出我的工資範圍了！」

不過這樣的態度還蠻有趣的，也會讓普通人有不錯的代入感。

《無限旅程》豆瓣評分8.2，和同類題材相比，它更偏重於邏輯討論，畫面有着小清新文藝片的基調，缺少了些詩性的表達和大片的質感。此外，Netflix出品的紀錄片一直保持着神祕懸疑的氛圍感，無論罪案題材亦或是科學題材。從視聽感官上，要的就是各種憋死人的小問號，號稱能堅持看完《無限旅程》的人智商超過130。

倒也沒那麼誇張，觀感其實很直觀，內核依然是老梗：氣喘吁吁爬上山頂的物理學家和早在山頂的神學家四目相對，一半是金木水火土，一半是塔羅牌上仙，戲劇性和情緒感會把乾巴巴的科普紀錄片打扮得「神」採奕奕。

夢里尋她千百度，那「無限」就在燈火闌珊處。宇宙，亦或就在你孩子玩的小球最深處。

「我第一次思考無限，在一個夜晚，我仰望天空，當時我大概10歲，我還很小，還沒上學，我坐在餐桌旁數啊數，后來我意識到永遠也數不完，夜里躺在海邊，心里想着外太空的廣袤無垠，是永無止境。」

開篇抒情沒多一會兒，導演就碰了一鼻子灰，一位受訪科學家用半嘲諷的語氣説：「我並不認為所有人都在尋找無限……」

當我們心碎時會永遠痛苦嗎？

如果你愛上一個人，你會永遠愛對方嗎？

愛當然是無限的，因為當我們被愛吞沒時，我們不斷地想去突破限制和界限。

這種破題方式彷彿來到了《非誠勿擾》。

那，「無限存在嗎？」

有點意思了。

科學家們都是實誠人。

「我們沒辦法給出準確的答案，或許我們只有對它的感覺，情緒以及無限接近的答案。再者，我們對無限的思考，或許只是我們思維的產物。」

老話正解，知道得越多越覺得自己無知。於筆者而言，后面這段解釋令人愉悦了……

「我們對於無限的事物有各種不同的看法，通常很恐怖，比如無底洞，比如時間永恆的概念，如果你相信存在地獄，如果你相信存在永遠的折磨，如果你相信有永遠醒不來的噩夢，所以我理解，許多人認為思考無限很恐怖或者令人噁心，至少是非常令人不適的一件事，但是對於我們之中的有些人來説，這是最深的愉悦之一，我們如此渺小，但我們卻能觸及如此巨大的東西，因為我知道自己如此渺小，因此我變得更強大了，我一輩子都在追逐這種感覺。」

老實講，這段話是可以治療你的暫時emo的，但……是不是也很像在和你討論一個文科男和一個理工男到底有什麼區別？

片中還有一個採訪片段很有趣。

「在數學上，我認為……」

數學家Moon Duchin在黑夜里，坐在類似麥田地里接受採訪，她的身后是一塊寫滿公式的黑板，遠處的列車駛進畫面，導演叫停，「能不能等列車先過去？」

「OK！」

列車馳騁而過，雖駛出畫面，聲音還在綿延。

科學家陷入沉思、列車還在行駛，我們的生活中的無限無時不在，這種刻意的剪輯鏡頭還是令筆者心中一顫。

接下來，聽一聽無限在數學上存在的含義：在數學中，我們與存在事物的關係很有趣。如果能夠想像一樣東西，如果能創造處理它的規則，那它就存在，那無限如何融入這一切呢，無限會導致許多令人驚訝的悖論、矛盾、困境流沙，可以總結出一個名叫「無限酒店」的故事。

相信我，這是一個既令人頭暈又讓人心碎也很恐怖的故事，祝福你看得懂。

想象一家酒店有無限數量的房間。這家酒店很受歡迎，總是預訂充足，每個房間都有人，於是一天夜里來了一位客人按下響鈴，「我要一間房。」經理點點頭，通過廣播通知所有人，「請收拾好你的物品準備搬到你后面的房間！」

也就是1號房的人搬入了2號房，2號房的人搬入3號房，以此類推。即便住着100萬位客人也這麼折騰，之后就意味着1號房空出來了，新來的客人就可以入住房間了。

怎麼不讓所有人都不動，直接讓客人住到最后一個房間？！

當然不行，因為無限酒店沒有最后一個房間。

無限並不是這樣的，得從頭開始，而不是從結尾開始。

可一位客人不是挑戰，第二天夜里突然來了一客車大汗淋漓脾氣暴躁的客人。一車人同時入住怎麼辦？

經理對着廣播説，「所有人請在幾分鍾內做好準備搬去您當前房間號雙倍的房間號。」

她的意思是1號房的人搬到2號房，2號房的人搬到4號房，對於100萬號房間的人來説很麻煩，他得搬去200萬號房，離自己原來的房間那是相當遠。

可以説，只要村里來新人，無限酒店相當於一場春運。

於是所有單數房間都空出來了，新客人都入住了無限酒店。

這還沒完，這位經理職業素養很高，每天總會非常認真地檢查房間。經理速度很快，她可以在1分鍾內完成這項工作。

她花半分鍾確認1號房一切正常，花四分之一分鍾計時5秒在2號房，然后再減半計劃7.5秒在3號上以此類推檢查完畢，整個無限酒店二分之一加四分之一加八分之一，加十六分之一……

此時，當科學家説得正嗨的時候，這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導演又語不驚人死不休了。

「那這位經理檢查完無限數量的房間，她怎麼回來呢？」

「問得好，這種謎題很有意思，最后她在哪里呢，別問我……我整個職業生涯都在思考無限，連我都想不出來，她怎麼回來……她在無限長的走廊盡頭，我想不出她怎麼才能從那里回來，我早跟你說了，這是一家奇怪的酒店……」

你看看，科學盡頭總會站着一個怨懟的、語無倫次的、想通了又沒想通的科學家。

《無限酒店》這個故事的寓意是，我們習慣於思考有限數量的事物，我們習慣於小數或者大數，但無論多大與無限相比，都小得可憐，我們對無限的運行方式並沒有很好的直覺。

是不是很sad！讓人立刻帶入了《三體》中的雞場理論。

接下來的篇章，毫無疑問，順勢來到了「一切皆是一個圓」。

《無限旅程》利用這種即時談話的方式，時而發問，時而幽默的回懟，清晰的2D動態圖表，準確的視覺呈現，打開了觀者的好奇心和同步思考能力，章節排布也流暢自然，非常適合親子時光，基本不用在旁邊一驚一乍的同聲翻譯科學小常識了。

比如，在「♾是一個蟲洞」這一章，科學家們小心描述了我們掉入黑洞之后發生的情景。

「我們對黑洞內部一無所知，但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説，一旦你穿過了事件視界，最終如果你不斷地下墜，你會到達‘奇點’。這個區域時空曲率無限大，黑洞所有的質量都集中在這里，密度無限大，完全是災難！會發生的事非常可怕！是在有限的時間里，以微秒計，你會到達距離無限大密度無限大的區域，然后消失，就好像你不再是自然世界的一部分，物理停止。這確實違反了理解自然的整體連續性。」

衆所周知，黑洞有一個入口，通往新的領域，也許是通往新的宇宙，這就是蟲洞。

科學家強調説：「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受限於對於空間和時間的通常理解，認為一個東西里面的東西會更小，但其實更大的東西在里面。」

看到這里，你大概率會想到：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

科學家曾設想，在盒子中放進一個蘋果關上盒子，然后用無限的概念去看蘋果，那它會從一個蘋果變成熱量，再經過演變它終將變回那隻蘋果。並且盒子中可能存在的每一種東西都會存在，每種都會存在無數次。

科學家稱：我們為什麼關心這件事呢？因為我們可能在盒子中。當然，我們也有很多的副本存在在外面，無限數量的副本在那里，我們完全相同，可能在那邊，希拉里·克林頓贏得了選舉。如果我們的與宇宙是無限的，會有無數個愛因斯坦……

在片尾，科學家輪流拿着導演遞過去的小球，追問感受，一位笑着説，從數學上能理解（它里面的東西會更大），但我就這麼看着它，鬼知道它是為什麼會這樣？

於是他們興趣盎然的開始談論維度空間，平行宇宙，還有平行空間的另一個你在做些什麼……

「彷彿幾乎無法想象，我們是有限的生物，能接觸的東西是有限的，一輩子只能做這些事……」對於一部科普紀錄片，它強調了參與性和生活感，看到科學家主動去調侃自己，這樣的方式更容易共情和理解事實。

邏輯磕兒嘮完了，結果沒想到導演前后對照筆鋒一轉。

「人類就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無足輕重，那我們還為什麼浪費時間去工作？」一位科學家笑着説，「后來我陷入了愛河，這改變了一切，這非常重要，即便我倆都是宇宙中的塵埃。」

從科學家嘴里說出一眼萬年，還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