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文出征，「寸草不生」

壹

幾年前，網絡上盛行一個段子，説是中國的修仙小説讓一位外國小夥成功戒掉了毒癮。

據媒體報道，段子屬實。這名小夥來自美國，名叫凱文·卡扎德，是一名軟件工程師，因為失戀凱文染上了毒癮。如果把地區轉換一下，變成中國的海淀，大致就能推算出失戀的程序員宅男會靠什麼打發寂寞的夜晚了——當然是刷網文啊！凱文也不例外，他在一個叫「Wuxia-world」（武俠世界）的國外網文站點上，讀到了一部叫《盤龍》的網絡小説。

這部小説是中國作家「我吃西紅柿」的作品。怎麼評價這部作品呢？只能説這是繼《紅樓夢》和《百年孤獨》之后，第三本我需要對照着人物關係圖才能懂的小説。全文330多萬字，書中的角色多達上百位，故事集玄幻、武俠、修仙與一體，複雜程度遠勝於《魔戒三部曲》。追這部網文，凱文花費了長達半年的時間，半年后每天干瞪着眼熬夜等更新的他，甚至忘記了對毒品的慾望。

這個故事發生在2014年底。這一年也通常被視為網文翻譯出海的元年。據報道在此之前，中國的網文出海通常採用實體版權出售的模式，出海的地區也多集中在與中國地緣相近、文化相通的東南亞國家。比如《滅秦》、《霸漢》、《鬼吹燈》、《誅仙》等作品，就是通過這一銷售模式，輸出到越南和泰國的。

仙俠小説《花千骨》，是出海較早的網文作品。這部作品2008年在晉江文學城發佈，2010年完結，2011年晉江文學城簽訂第一份越南出版合同，2013年又在泰國出版，一度引發購買熱潮。

2015年，《花千骨》在國內改編為電視劇熱播，隨后劇版視頻出現在越南最大視頻網站的首頁，幾個月內就達到千萬級的點擊量。2016年，泰版《花千骨》上映，成為中國網文以多種媒介形式出海的突出例子。

圖片為電視劇《花千骨》劇照

再由版權出海説回網文翻譯出海。2014年12月22日，美籍華人賴靜平創立了網站Wuxia-world（武俠世界），在上面連載自己已經翻譯了一部分的中國網絡小説《盤龍》。

賴靜平彼時是美國駐越南大使館的一名三等祕書，同時也是中國武俠文化的狂熱粉絲，曾在論壇上翻譯過金庸、古龍等作家的武俠小説，他的網名「RWX」就取自《笑傲江湖》的角色任我行。

創立這個網站之后的11個半月里，他以平均每周15章的速度翻譯《盤龍》。全文翻譯結束后，2015年12月，武俠世界已獲得百萬級的英文讀者。之后，他辭去大使館的工作，全職進行小説翻譯和網站運營。到2016年年中時，擁有2部完結作品、18部連載作品的武俠世界成為全球排名前1500的大型網站。

圖片為Wuxia-world（武俠世界）網站截圖

在賴靜平的推動下，廢柴逆襲成大佬、跨越階級打神仙的劇情，簡直爽翻了一眾國外網友。在武俠世界的網站上，隨便點開一部小説的評論區，都有一堆金發碧眼的外籍友人，滿口中國道家的「練氣」、「築基」，發誓要成為叱吒六界的得道大帝。像是最熱門的《仙逆》的評論區，甚至有人將這部作品讀了4遍。

貳

儘管賴靜平在北美玩的轟轟烈烈，但彼時的國內網文巨頭正忙於國內市場的廝殺，並無暇顧及這塊海外的「蒼蠅肉」。

據報道，最初起點中文網只是與賴靜平的武俠世界進行了版權合作。甚至到了2016年末，閲文集團CEO吳文輝還是持保留態度，在《南方周末》的一篇報道中，他提到，「目前海外這幾個網站加起來，收入只佔我們的1%，我覺得不如讓子彈再飛一下。」

到了2017年4月，武俠世界的日均獨立訪問量已經達到了97.92 萬，其中約 1/3 的訪問用户來自美國，並覆蓋了東南亞和歐洲的近百個國家，在全球 Alexa 排名中位列 954，遠超起點中文網的16128名時，閲文才終於決定改變。

當年的5月份，閲文集團旗下起點國際正式上線。隨后，中文在線在美國推出「視覺小説平臺」Chapters，旗下作品《流浪地球》和《鄉村教師》等廣受歡迎。縱橫文學於2018年在美國成立子公司Tapread，積極開拓北美和東南亞電子閲讀市場，並於2019年上線海外平臺TapRead。掌閲科技的閲讀出海業務開啟的更早，於2015年就推出掌閲iReader國際版。

一時間，國內的數字閲讀巨頭紛紛佈局海外業務。網文出海的過程，自此由愛好者的「野玩法」，進入到行業巨頭鏖戰的階段。

對於網文出海，各大巨頭高舉着「文化輸出」的大旗。其中，中文在線董事長童之磊把數字化傳播和張騫行駛西域、鄭和下西洋相提並論；閲文的掌舵人吳文輝，則乾脆將中國網文和美國好萊塢大片、日本動漫、韓國偶像劇並稱為「世界四大文化奇觀」。

從出海的作品數量，以及這幾家公司的財務報表分析，海外網文市場確實是在高速增長之中。

據中國作協網絡文學中心2021年9月發佈的《中國網絡文學國際傳播發展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中國共向海外輸出網文作品10000余部。其中，實體書授權超4000部，上線翻譯作品3000余部。網站訂閲和閲讀APP用户1億多，覆蓋世界大部分國家和地區。

據中文在線發佈2021年業績報告顯示，報告期內中文在線實現營收11.89億元，其中海外業務營收近6億元，同比增長19%，貢獻過半。

閲文集團的成績也不錯，其2022年中期業績報告顯示，截至2022年6月30日，海外閲讀品牌WebNovel向海外用户提供了約2600部中文翻譯作品和約42萬部當地原創作品，相較去年年底分別增長500部和5萬部。

掌閲科技2021年半年度報告披露，報告期內，閲讀海外業務持續保持高增長，新增付費用户過百萬，收入達到人民幣1.48億元，較2020年同期增長100%。

叁

儘管網文出海，為國內數字閲讀巨頭貢獻了不少來自海外的讀者和營收，但文化輸出的大旗並不好扛。

首先是讀者消費意願的問題。據統計，內容付費是目前海外網文平臺最主要的收入手段，佔比達到了80%。

以網文出海的鼻祖武俠世界為例，其讀者羣體1/3為北美人羣，近2/3來自經濟欠發達東南亞國家，截至2020年，每年付費少於30美元的輕度用户佔比達到了73%。

而國內讀者經過多年市場培育，付費意願是遠遠高於這個數據的。以閲文集團為例，2021年上半年，閲文在國內的930萬付費用户的人均月付費為36.4元，折算為美元，換算下來大概是60美元/年，是武俠世界的兩倍。

另外，這一賽道的競爭也日漸激烈。除了閲文、掌閲等老牌網文廠商以外，一些其它大廠也紛紛殺入。2021年，字節跳動和小米都在積極佈局網文出海的市場，分別推出了應用Fictum和Wonderfic。今年3月，映客互娛也在業績發佈會上宣佈進軍海外網文。

國內的公司「內鬥」之余，國外的本土巨頭也紛紛下場。去年7月，亞馬遜推出了自家的網文平臺 kindle-vella，這是一個可讓用户自行上傳小説故事的新平臺，引發廣泛討論。

日韓試水海外網文市場力度不小。拿韓國來説，先是其最大漫畫平臺Kakao以4.5億美金的價格，收購了美國的小説閲讀平臺Radish，其后另一大漫畫平臺Naver又斥6億美元巨資，收購了北美最大的小説閲讀平臺wattpad。

不過慶幸的是，中國網文的存量是個不可磨滅的優勢。從搞笑的角度來説，以中國流行的總裁文和贅婿文為例，似乎並無國界和文化的障礙，男女主分分合合的狗血愛恨糾葛，不僅在國內經久不衰，還讓許多外國人看得如痴如醉。像是《Her Bossy Yet Naive CEO》（中文原名《溺愛鮮妻：隱婚老公放肆寵》）、《A Dish Best Served Cold》（中文原名《一世豪婿》），在國外也十分流行。

閲文旗下出海產品Webnovel頁面/Google Play 截圖

從客觀的角度來看，即便海外本土影響力巨大，但來自中國這樣極具「異域風情」的文學產品，天然具卑神祕吸引力，這一點從《盤龍》、《仙逆》等小説一經出海就受到熱捧，可以看出。至於，全球都有影響力的劉慈欣的《三體》，目前也已由網飛進行投拍。換句話説，只要有高質量的精品，向海外輸出網文或是網文改編的影視劇，還是大有可為的。

更殘酷直接一點，從這些網文出海企業的國內市場基本盤來看，經過二十多年的廝殺，國內網文市場早已觸碰到了行業天花板，海外市場其實是消解競爭壓力的最佳渠道。如同手機企業爭相造車一樣，即便不知具體啥時候才能獲取巨大收益，但這個長投項目早就成為大勢所趨，不得不做。

參考資料：

1.《中國網文出海20年得與失》，瞭望新聞周刊

2.《新時代中國網文出海之路》，中國藝術報

3.《中國網絡小説走紅國外：「為什麼我才知道還有這樣的小説！」》，南方周末

4.《2021中國網絡文學發展研究報告》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商業人物」（ID:biz-leaders），作者：楊梅，36氪經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