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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敏洪對話李國慶:「你也太小氣了吧,女朋友出國,你借錢給她還要寫借條啊?」

2022-09-11 12:37

  老俞閒話丨激盪的人生從不畏懼一無所有

  來源:老俞閒話

  作者:俞敏洪 

  (本文內容來源於抖音直播「俞敏洪對話李國慶」)

  俞敏洪:大家好,今天和我對談的是李國慶。大家可能都知道李國慶,他是噹噹網的創始人,也是個讀書人,他這輩子也一直和書打交道,在北大沒有畢業的時候他就開始做書,后來做噹噹網也跟他在北大做書的創業項目有關,現在他又做了一個‘早晚讀書’。

  很多人都覺得李國慶是一個有個性的人,但剝開李國慶所有不靠譜的外衣,摔杯子、跟老婆打架、公開吵架等等,他實際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個人覺得他算是一個性情中人,沒有壞心,腦子有時候「缺根弦」,很特立獨行,行動和行為都比較隨性瀟灑、自由,我蠻欣賞他的性格優秀的一面,自愧不如。他性格中有時候也會暴露一些弱點,摔杯子等等也是率性的表現。

  今天剛好也是讀書日,李國慶今天一直直播賣書,他之前也讓我選了我的四本書,稍后他會在對話過程中賣。但我其實更期待和他談出點思想、談出點感覺。

  對談環節 

  「

  01. 一直特立獨行,

  一直《一無所有》

  」

  李國慶:俞老師好,謝謝你光臨我的直播間。

  俞敏洪:國慶好,你在北大當學生的時候就開始賣書了,到現在30年了,還沒有賣夠啊?

  李國慶:我看了俞老師的《我的成長觀》,里面有30多處提到讀書,我才知道你在大學一年就要讀100本書,現在讀得更多了。

  俞敏洪:前兩天崔健做了一場線上演唱會,崔健對我們來説記憶深刻。當初崔健在北大的第一場演唱會上唱了《一無所有》,而后一炮而紅,這場演唱會背后的主導者是你吧?

  李國慶:當時是1987年,我們發起了北大首屆文化藝術節,還得拉贊助,我們拉了1萬5,很不容易,結果過了20年,我創辦噹噹的時候,當時贊助演唱會的企業家的女兒歸國來給我當祕書,變成了噹噹創始人之一。

  俞敏洪:那時候是一筆鉅款啊,相當於現在的150萬。

  李國慶:當時北京文化局不讓崔健演出,我們學生會的文化部找到我説,北大能不能請崔健來搞演唱會?我覺得我們是校內,不是社會,甭管文化局怎麼想,我能做主,在北大辦不辦我說了算。結果當時我們請了北京市副市長來支持我們,給我們當顧問,人家這麼大力支持,他分管文化系統,我卻請了崔健來搞演唱會。

  那時賣門票還賺了錢,我不賺錢,學生會不賺錢,主辦方賺錢。我找路子從全國總工會弄了一套特別好的音響,花了800塊錢,崔健他們來了以后就先看了音響。晚上我請他們吃包子,他就説,國慶他們找的這個音響在北京也是數一數二的,哥幾個今天晚上演出一定要賣命啊!結果那天晚上一炮走紅。

  俞敏洪:那時候崔健確實一無所有,一個唱搖滾的小年輕,名聲還不大,你在北大舉辦他的演唱會,加上北大學生的狂熱和激動,讓他一炮而紅了。

  李國慶:但我挨團委批評了,校領導批評我,説你們是天之驕子,怎麼會是一無所有的心態呢?我説我們就是一無所有。

  俞敏洪:我看這首歌把你的命都給定了,你現在好像還是一無所有。

  李國慶:對對對,你在崩潰的邊緣,我在崩潰的核心。

  俞敏洪:你剛纔説崔健是在北大演出,又不是在社會上,所以你說了算。你當時也不是頂級的官僚或者校領導,我覺得這話特別符合你的個性。你好像一直都比較獨立自主,有一種我說了算的精神,既不畏人言,也不畏社會反響,完全按照自己的個性甚至是衝動在做事情。

  李國慶:不是亂衝動,我有策略。崔健唱的歌詞,我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我覺得沒毛病。而且我也和校領導打了預防針,他説不合適,我説您就裝不知道,我也絕不説您知道,出了事能幫我扛就扛,不能扛您就批評我。我還是做了很多前期工作的,要不然真給我開除了怎麼辦?開除了倒好,我也辦英語培訓去。

  俞敏洪:英語培訓你就算了,你的英語比我還是差遠了。

  李國慶:我數學比你強多了。

  俞敏洪:對,你是學社會學的,數學底子好一點。你這種特立獨行的個性,是在小時候養成的,還是到了北大養成的?跟家庭背景有關嗎?

  李國慶:我小時候很乖,都是別人家的孩子,門門優秀。初三的時候遇到我一個同學的爸爸,他的逆向思維啓發了我,但當時也還好。到了高中也不敢叛逆,都在專注於學習成績,從入學時45個人里的倒數第5名,學到了高考時班上第3名。那時候我們學校閉着眼睛都能有50個上北大、50個上清華,全年級五個班,250人,我就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每學期排名提高5個名次,到最后高考,我是文科班第3名。后來到了北大,可能我青春期來得比較晚,突然就爆發了。

  俞敏洪:所以你的青春期叛逆是到了北大以后纔開始的嗎?

  李國慶:是的,之前都是老老實實「做別人家的孩子」。

  俞敏洪:是什麼觸發了你在北大特立獨行、主動參加學生活動、組織活動的興趣?

  李國慶:像我們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上了北大,人生就到了巔峰,所以我不怕失去任何。初三的時候,我讀了《約翰·克利斯朵夫》,高中又讀了一遍,上了北大又讀第三遍,結果這書直接讓我搖滾到今天,到現在,我又「一無所有」了。

  「

  02. 找尋人生追求的核心點

  」

  李國慶:和敏洪大哥聊天勾起了我的心路歷程。我這個人真有毛病,在一個領域一定要追求成功,就像約翰·克利斯朵夫,還有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羅曼·羅蘭。我還非得取得成功,然后又拋棄這個領域,換個賽道再爬到頂層,接着又要批判……按理説我就是既得利益者,但我還總批判資本家的無序擴張。 

  俞敏洪:我覺得你一生追求的核心點就不是財富。

  李國慶:對,噹噹網上市前三天,我開了微博,那時候你已經如日中天了。當時我心想,我這種意識那麼強、道德底線那麼高的人,還能取得世俗意義上的商業成功,已經非常滿足了。結果我發的第一條微博底下就有人罵我,至今還在,説這傻X是誰啊?那時候大家都不知道噹噹,也不知道李國慶,把我給罵一頓,我還自我感覺良好。

  你在幾年前,還沒出現這次危機的時候,説過一段話,你説你對做生意,把企業再進一步做大沒興趣,你下一步的興趣不是賺錢。

  俞敏洪:對,我十幾年前就説過這樣的話,不過我還是澄清一下,一個人想把生意做大,想賺更多錢,沒有任何錯。但如果一個人鑽到了錢眼中,只是想賺錢、賺錢、賺錢,賺了錢之后都不知道想干什麼,以至於爲了賺錢而消耗生命、時間、精力,到最后依然一無所獲,精神上沒得到滿足,心靈上也沒得到充實,在回顧自己一生的時候,發現自己除了錢什麼都沒有,我堅決不想成為這樣的人。

  當然我們最好又有錢,又知道能用錢為社會做什麼,而且自己還能獲得心靈的滿足,回頭看時也能獲得成就感和幸福感,這纔是一個人應該追求的比較高的境界。我個人感覺,人生可以有很多種道路,有些人可能擁有很多錢,但沒有心靈的充實,這就有點可惜。有些人雖然沒有很多錢,但能達到心靈和精神上的充實,非常喜歡自己做的事,回顧起來的時候能有成就感和幸福感,這是最合適的狀態。

  對你來説,你現在就算什麼都不做,也能有比較優裕的生活,你為什麼還要出來做讀書APP,還要直播賣書呢?我覺得實際上你是在追求一種心靈上的充實和成功,同時也要再次向大家證明,一個50多歲的人也可以再次創業,這樣的創業精神、突破能力,跟年齡沒有關係。剛纔你誇自己底線很高,這個先不評價,但我覺得你內心的確在追求某種超越金錢的東西,你爲了噹噹的股份打架也很厲害,但我覺得你打架本身並不是爲了錢,是爲了自己的尊嚴或者是面子。

  李國慶:是爲了錢。我早就想捐款10億做公益,我這麼有公益心的人,又這麼高調,也得到了這麼多人無私的厚愛。我羨慕死你了,你早就開始做公益了,我就想拿出10個億捐款。

  俞敏洪:你這話有點虛偽,噹噹網2010年上市,上市以后你就是有錢人了,那時候就可以開始做公益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捐10億?

  李國慶:我在噹噹省吃儉用,工資十幾年沒變過,就20萬美金,從創辦噹噹一直到現在,20年沒漲過,這點錢就夠給人結婚隨個份子了,哪有錢做公益啊?有一天我跟我老婆説,我們掙錢是爲了什麼?你總得給我點支配權,我還得跟你和兒子商量,才能乾點公益的事兒。后來上市以后,一年有500萬可以讓我做公益,但500萬哪夠啊?也不夠。再后來經濟又不景氣,噹噹股價跌了,變成了200萬,200萬能做什麼事啊?

  俞敏洪:不過我挺希望你做讀書會,能夠像噹噹那樣再次取得成功,能在事業上向世人證明一下,一個50多歲的人從頭創業依然能成功,褚時健早就證明過這點,創業成功跟年齡沒關係。但更重要的是,我真心希望你能實現你的理想,當你有了錢,我真想看看你會怎麼花,來證明我對你的判斷是對還是錯。

  李國慶:我打那個官司的初衷是我需要錢來實現我的公益理想。我上個月和周全吃飯還在聊,十年前他説過一句話,一個人換個賽道還能取得成功,是真牛,我就給自己定下了這個目標。

  剛纔説有時候做公益不需要錢,的確,如果我一無所有,你讓我去掃地做公益,我都去,但我想做的公益比你們想的大多了,所以我需要10個億。

  俞敏洪:你現在賣書、介紹書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公益。公益有兩個概念,一個是你做生意,生意本身可能就是一個公益,公益和商業並不矛盾,比如你做的這個事情,能夠對社會的進步、對別人的知識結構發展帶來好處,它就是一個公益,能促進社會的貿易、商業的發展和流通也是一個公益。

  當然我知道,你説的公益更多是指有錢之后去支持農村中小學,像比爾·蓋茨、巴菲特那樣做公益,這是另一個維度的公益,這個我現在每年也在做,有錢就多做點,沒錢就少做點,也不要給自己多大負擔。這種公益本身就具備了更重要的意義,因為你是抱着真誠的心在幫助別人,想要推動他人的進步,讓他們享受到你的公益所帶來的發展和好處。

  「

  03. 做社會的貢獻者,

  而非攫取者

  」

  俞敏洪:我在北大自卑了整整三年,那時候我周圍都是特別能干的人,比如王強、徐小平,還有我寫詩的西川、真名叫劉軍,還有不太熟悉的海子等等。我是農村來的,也沒讀過幾本書,一直到大三以后,我覺得我讀的書也夠了,和同學差不多了,英語水平也上來了,年齡也變大了,纔有了一點自信。

  我在大三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組織過活動,我當時包下了每周五晚上的北大學三還是學五食堂用作辦舞會,我去請樂隊、賣票,辦了半年左右。大四的時候,我又做了大學生詩刊,只出了三期就因為沒錢停刊了。同樣是進入大學,你進了北大就開始自信,開始突破,開始參加活動,最后做得風生水起,而我經過三年自卑的煎熬,后來才慢慢獲得自信。

  現在的大學生和我們當時不一樣,他們有兩種狀態,一種是進了大學以后沒自信,還有一種是由於現在大學生自娛自樂的方式比較多,比如打遊戲、看手機、刷抖音,他就乾脆懶得和同學打交道。面對當今大學生這兩種現狀,你有什麼建議?

  李國慶:我的建議可能有點不合實際,因為我沒在農村生活過,我是整天趾高氣揚抬着頭,一直在名校后來進了北大。我覺得最重要的是人生目標,我要當社會的貢獻者,而不是攫取者。這個目標可以不那麼有名,可能在世俗意義上不那麼成功,但我就是要當貢獻者,而不是躺平者。我是奮鬥派,不管是對社會,還是對家庭。

  此外,我也有迷茫的時候,那怎麼辦?我這人務實,爭取每天有點滴進步。我就到北大圖書館,每個學期讀一個閲覽室,我還跑到朱光潛家找他給我推薦書單,找心理學教授給我推薦心理學書,我每天讀書、做卡片,每天進步一點點,有時候這其實是在麻痺自己,在某種意義上缺乏大格局,但最后的結果總不會辜負自己每天的點滴努力。

  俞敏洪:大學四年,北大對你影響最大的事情是什麼? 

  李國慶:到了北大以后,我真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子,這里有這麼多高人、同學,我覺得我們一起可以改變社會,我把大學當作改變社會的試驗田,社會流行的風潮都先在北大實驗一遍。那時候我們嘗試了戈爾巴喬夫的公開化、校園民主,我基本就認為我是北大副校長,因為在南斯拉夫學生代表大會,主席就是副校長,參加重大討論,什麼都關心,所以我當時在北大變得很張揚。

  如果要説事件,確實有一件事對我影響很大。大一入學的時候,趕上海淀區選舉人大代表,當時有很多大三、大四一心從政的人競選,但我最后成了候選人,為什麼?我那時候陪我姐姐和她兩歲的孩子到兒童醫院看病,我救助了一個8歲的農村孩子,他得了結核性腦炎、結核性胸膜炎、結核性肺炎,沒錢治,醫院倒也在給他打針輸液,但他媽媽説孩子爸爸已經回村里籌錢去了,就是缺500塊押金。我心里特別難受,第二天早上我跟我媽媽説,能不能借給人家500塊,當時一個月工資才30多,所以500塊是很大的事,我媽同意了,我第二天中午就把500塊錢帶過去給那個媽媽,説好兩周還。剛好我那時候參加中央機關一個活動,到農村考察去了,結果我兩周都沒回來,又過了十幾天纔回來。但沒想到人家真心想還這錢,他們回村里籌到了500塊,但找不到我,就找了北京日報的記者,記者就告訴護士長,我一出現就得把我留住,他好採訪我,我就這樣出了一次名。當時北大的學生里,農村學生佔了30%左右,結果這些同學雖然不認識我,但看了北京日報的報道就很喜歡我,所以大一我就被選舉成了海淀區人大代表候選人,這件事情對我影響很大。

  俞敏洪:你比我醒悟早太多了,我到今天都沒成為什麼候選人。你那麼努力在北大參加各種活動,組織崔健演唱會,是你原本的規劃嗎?耽誤你在北大的學習嗎?

  李國慶:好問題。大學生規劃,我一説這就犯狂,遭大家討厭。我有日記為證,我大一一入學就先參加了學代會外聯部,那個部長很欣賞我,馬上想提我為副部長,學生會主席説哪有大一的人當副部長?干了一個月,沒提我當副部長,哥們兒我就走了。我就在五四操場跟我高中同學説,我再也不參加學生活動了,浪費時間,我大一大二就拼命讀書,大三再開始參加學生活動,也能一下當上副主席。所以大一大二我沒有參加活動,都在使勁讀書,到了大三參加學生會,趕上了學代會選舉,我就成了學生會主席、學代會會長。 

  俞敏洪:我倒想問問你,你那麼積極參加學校活動,是不是目的不純,是不是爲了找女朋友?

  李國慶:我大學沒談戀愛,我們那時候有個大學生守則,不讓談戀愛,我嫌麻煩,就沒談戀愛,我就滑冰的時候拉過一次女孩的手。

  俞敏洪:我比你早三年進北大,我們都允許談戀愛,北大什麼時候出過不允許談戀愛的規則啊?

  李國慶:大學生守則,我大一的時候出臺的,不許談戀愛。

  俞敏洪:大學生守則不許談戀愛,你就執行了?我估計就是女生沒看上你,覺得你當時比較浮躁。

  李國慶:你真説錯了,暗戀我的很多,尤其是你們英語系的女生,都在日記里寫我、暗戀我。

  俞敏洪:至少我在北大的時候,我們外語系好像沒幾個女生提起你。

  李國慶:謬也,她們認為我太趾高氣揚,盛氣凌人。

  俞敏洪:你在北大一、二年級的時候開始讀書,每年讀100本以上,你讀書的愛好是從小學、初中、高中就開始的?還是進了北大才開始的?

  李國慶:我們家我比較特立獨行,我從小就愛讀書。我哥哥比我大一歲半,他喜歡鳥,養鴿子,我有時候跟他去天壇公園,我就坐在樹下讀書。我四個姐姐愛跳皮筋,讓我幫忙望風,我坐那看書,忘了望風,我爸爸回來就把他們罵一頓。

  俞敏洪:你有四個姐姐、一個哥哥,結果偏偏你特別愛讀書,這也是你后來考上北大的一個基礎吧?

  李國慶:我看了你的書,我跟你正好相反,從小大家都認為我出類拔萃,愛讀書,是好學生,這個虛名一直鼓舞激勵着我,我覺得不能讓大家失望。

  「

  04. 新東方的本質:幫助更多人

  」

  俞敏洪:你一直在北京長大,北京人考北大相對容易一些,當時北大英語系英語專業在整個江蘇省只錄取了兩個人,但在北京錄取了十幾個,我們考的分數比北京高很多,但錄取率比北京差很多。

  李國慶:當然。你是哪科考砸了?

  俞敏洪:哪科都考砸了。我們在農村教育水平根本不行,我第一年高考,除了語文及格了,其他都沒及格,連大專分數線都沒上,第二年也一樣。

  李國慶:什麼鼓勵你一定要上大學?

  俞敏洪:兩個原因。我跟你一樣,儘管我在農村長大,但我喜歡讀書,我讀的書都是亂七八糟的、那個時期非常淺薄的書,但我依然喜歡讀。讀着讀着,世界就比我面對的現實世界更廣闊了,心中就會有別的想法,比如我也會讀到書中的工農兵學員在大學里的故事,所以上學對我一直有吸引力。另一個原因是,我知道我在農村待着,一輩子就是面朝黃土背朝天,沒有出路。

  李國慶:你父母不是老師嗎?

  俞敏洪:我父母是文盲,標準的農民,祖孫三代都是標準的農民和文盲。

  李國慶:你連續復讀三年,最后一年發力就能考上北大?

  俞敏洪:當年高中上兩年就畢業,所以我16歲就高中畢業了。第一次高考結束就回農村種地,第二年又考了一次,沒考上,18歲我就跟我母親説,讓我再考一年,我母親允許我考,説這是你最后一年。我提出一個要求,這一年無論如何不要讓我干農活,在農村干農活從早干到晚,如果一邊干農活一邊考,晚上連學習的力氣都沒有,我母親就答應不讓我干農活。

  同時也有另一個命運的轉折,當時縣里有個老師在前一年培養出一個考上北大的學生,他就成了我們當地的名人,這個老師就和縣文教局商量,就開了一個高考補習班。我進了這個高考補習班,在優秀老師的指導下,沒日沒夜地學習,所以學到第三年,快高考的時候,我就知道原則上我應該能進重點大學了,因為我每次考試都能拿第一名。但當時我從沒想過能進北大,只是分數線出來以后,我的英語單項分、總分都超過了北大英語專業的錄取分數線,我老師就鼓勵我填北京大學,結果就被錄取了,就是這樣一個過程。這個老師一直是我的恩師,到現在我跟他的關係都還很密切。

  李國慶:老師是教學方法好,還是激勵你?

  俞敏洪:主要是激勵,這個老師善於和同學打成一片,總鼓勵我們。我們班同學也比較團結,都是農村來的高考復讀生,都是最后一次機會,有點背水一戰的味道。我這輩子唯一當過的班干部,就是補習班班長。

  李國慶:我懂了。十幾年前我看你一本書,我就跟噹噹的人説,我特別佩服俞敏洪,新東方立足信心教育、快樂教育,新東方老師果然都是讓學生有信心,讓學生快樂地學習。新東方出很多網紅老師是有道理的,包括你的大班課那麼成功,就是因為老師讓孩子有信心,讓孩子可以快樂學習。

  俞敏洪:這和我中學老師有點關係,跟北大的老師也有一定關係。我們在北大通常會碰到三種老師,第一種老師學術水平很高,講課很嚴謹,這樣的老師我們也比較喜歡。第二種老師學術水平還可以,但上課極其幽默、生動,這種老師最受學生歡迎。本科的時候,學生不會追求學問的深刻,而是追求好玩,北大有一些老師,比如許淵衝老師,學術功底深厚,上課又充滿激情、很幽默,這樣的老師對我們影響很大。還有一種老師,水平不行,上課也枯燥,只知道讀教科書,這種在大學不在少數,大家最好別碰上。我特別希望大學生們能碰到前面兩種老師,要麼學術功底深厚、做學問嚴謹,要麼學問還可以、講課又幽默、又充滿激情。所以我后來自己形成的教學風格以及我對新東方老師教學風格的要求,或多或少都和這些老師的影響有點關係。

  李國慶:説點俗的,這次新東方股價暴跌,現在你的身價好像只值兩億美金了。

  俞敏洪:不知道。我不在乎新東方的股價,不在乎自己本身還值多少錢。因為這些和我現實生活、現實理想沒什麼關係,也和新東方的未來沒什麼關係,所以你要是問我新東方今天或者這周的股價是多少,我還真不知道。

  李國慶:那新東方未來的發展呢?在你們股價暴跌后,我好幾個朋友還買了你們股票,他們覺得新東方這個品牌太棒了,想做什麼都有可能,你怎麼看?

  俞敏洪:也不是什麼都會做,未來我更多還是專注於教育和教育產品相關領域。現在也做了一個賣農產品的平臺,東方甄選,萬一教育做不好或者做不下去,也有一條退路。不管是做教育還是做農業,背后的目的就是爲了能幫到更多的人,做教育是幫助更多的家庭,做農業是幫助那些最基層的農民。

  李國慶:新東方原來有那麼多優秀的老師,你們轉戰素質教育、藝術教育、體育教育,賽道會太窄嗎?

  俞敏洪:我做事有一個特點,不希望爲了活命被動地找事做。當然現在新東方的素質教育、研學遊學、素養教育也做得非常不錯,之所以要做這些東西主要是因為,對於中國現在中小學生的情緒、個性、耐力、專注力、抗打擊能力的培養,包括他們理想能力或者發展能力的培養,或多或少有好處。但未來我還是希望能夠作為學生或者成年人的自我成長帶來更多好處的事情。

  李國慶:你説你的文科思維把新東方搞得亂七八糟,現在你還是這個觀點嗎?用文科思維管理企業不對嗎?

  俞敏洪:有一點調侃的味道,但我確實在瞭解某種新業務體系,尤其是和高科技相關的業務體系時,他們給我講模型,包括數學模型或者定理,或者用某個化學、物理定律做比喻的時候,我完全聽不懂,因為我數理化功底非常差。我現在在利用業余時間學數學,這肯定對我的管理能力有好處。我是典型的發散性思維和形象性思維,而且非常敏感,對於有關情感或者直覺的東西我都非常敏感,我現在可以稍微學點數學知識、科學思維,這樣會有好處。

  我學數學還有一個比較功利的目的,做數學題可能能延緩老年痴呆。我媽媽85歲得了老年癡呆症,這是有遺傳的,我不希望自己太快得老年癡呆症。我前兩天和尹燁對談,他還建議我學一件樂器,説樂器也能延緩老年痴呆,但我音樂實在太差,肯定沒能力學樂器。我現在主要做兩件事,第一,我會做些數學題,遇到不會的我還可以請輔導老師教我;第二,我在背一些中學、大學的內容,背一些詩歌文章,這對大腦也有好處。所以,這是個半嚴肅、半不嚴肅的事,當然我也不認為數學好,新東方就能管理好,只是我希望多一些數學知識。我高考的時候數學只考了4分,還好那年錄取外語專業,數學不計入總分。

  李國慶:我高考那年數學就特別簡單。你們在大學打撲克嗎?

  俞敏洪:打啊,在大學當然要打撲克,我比較笨,不會算,打撲克常常輸,每次打升級或者打三仙,我臉上都被貼滿紙條。

  李國慶:你相信命運嗎?你覺得成功到底是七分靠運氣三分靠努力,還是反過來?

  俞敏洪:人的運氣或者機會,會在人生前進的道路上偶然散落,但如果你不在這條路上走,你就永遠拿不到機會。當然走在這條路上,我們也不一定能發現金幣,可能會被走在前面的人撿走,或者我們自己沒看到。這些運氣和機會可能會在,可能你能找到,也可能找不到,但有一個前提條件,走在這條人生路上的時候,你要努力往前走,你還得鍛鍊自己的能力,比如讀書多了眼光就好了,你勤奮了走得就快了,你判斷力好了就大概能知道金幣在什麼地方了。所以,有人説人的一生就看命,我覺得命是一部分,比如基因決定了你的體質和智商,這是命。但命只能決定人生道路的10%到20%,剩下的兩個要素,第一,是大時代,如果你生在機會特別多的大時代,你成功的機會就多。如果我們沒有生在改革開放的時代,我們倆就不可能有今天這樣的交流。第二,要靠個人的勤奮、努力和眼光,沿着人生道路尋找相應的機會。當然可能你會運氣不好,找一輩子也沒找到,這就叫懷才不遇,但也有可能你運氣好,一下就碰到了。

  李國慶:你覺得是七分努力、三分運氣。

  俞敏洪:兩分是天命,四分是大環境、大時代,四分是個人努力和能力。

  「

  05. 噹噹網創業故事

  」

  俞敏洪:你好像從來沒有朝九晚五地上班工作過,大學畢業就已經開始做書了。

  李國慶:我畢業前就在做了。但我第一份工作是在書記處農村政策研究室,工作了兩年,我當時要了一個特殊條件,我説我是北大畢業的,你不讓我坐班我就去。他們説不行,得副研究員以上纔可以不坐班,我就要求不坐班,每周集中上兩個半天班,也經常跑到無錫農村,一住住15天,研究問題。

  俞敏洪:在機關單位工作兩年,給你的個性帶來了什麼好處?你好像從來沒有在機關工作過的那種個性,你很獨立、無所顧忌。

  李國慶:既是運氣,也是侷限。我在發展所,周其仁、林毅夫、陳錫文他們,非常包容開放,他們説,來咱們這,你自己奮鬥的目標是什麼?想不想出國留學?那時候有留學熱,他們説你自己提計劃,我們都願意支持你。

  俞敏洪:這批人對中國的經濟改革開放起了很大作用,尤其是理論上的指導。你后來為什麼沒有堅持在那里做下去,變成一個理論專家,而是自己跑出來做生意?

  李國慶:我覺得我們平民百姓離從政太遠,那里面都是二代,所以1989年我決定徹底下海做生意。

  俞敏洪:你做書順利嗎?

  李國慶:不順利,我當時揹着兩百萬的債,從大學四年級開始到畢業第二年,我編了套書,當時欠印刷廠、造紙廠160萬,還積壓了90萬冊書。

  俞敏洪:你當時怎麼受得了這麼大的壓力?這麼多錢,完全是三座大山。

  李國慶:本來有一個大書商想包銷那90萬冊書,還給了我5%的定金,結果他拿了15萬冊試銷,發現不靈光,剩下的85萬冊都不要了。當時幾個大書商勸我,國慶,你這輩子也還不上這個錢了,趕緊跑,去美國吧。但我不捨得去,我爸生我的時候都46歲了,我畢業他都67歲了,我是很孝敬的,父母在不遠游,我得陪着他,結果這一陪不要緊,他95歲纔去世。

  俞敏洪:老人家高壽,你也是長壽基因啊。

  李國慶:但願吧,我跟我爸一樣,天生樂觀派,我認為我有辦法把這90萬冊書賣出去,別人都不信,新華書店也不看好,結果哥們沒一年,扭虧為盈,我一年賣了45萬冊。我就找各部委組織讀書會、發文、推薦,賣出了45萬冊,持平了。

  俞敏洪:我得問你個敏感問題了,你在什麼時候碰到俞渝?怎麼想到做噹噹網呢?

  李國慶:我有土鼈的自卑心,不愛回憶這段。我們那個年代有出國熱,我六任女朋友都把我當出國中轉站,都出國了,最少的也出國了半年。我從23歲大學畢業到31歲結婚,談了六任不過分,全出國了,我就是出國中轉站,所以我有自卑心。

  俞敏洪:你自己都沒出國,為什麼女孩子要把你當作出國中轉站?

  李國慶:有點小錢。你別說女生都真挺不錯,她們跟我藉機票費,往返1500美金,都還了。反而坑我的都是哥們兒,天天問我打借條,從來不還,我40歲生日的時候把這些借條都燒了,來了很多朋友。

  俞敏洪:你也太小氣了吧,女朋友出國,你借錢給她還要寫借條啊?

  李國慶:那時候1500美金也不是小錢,我那小破公司一年利潤才50萬、80萬,賬上現金緊缺。我就覺得我是土鼈,我得娶一個在美國讀過書、工作過、開過眼界的人。我1995年就去美國,從波士頓、紐約到洛杉磯,找女朋友去了。

  俞敏洪:結果也沒找到?

  李國慶:找到了,還撞車了,波士頓找了一個,紐約找了一個,決定該是誰的時候,俞渝出現了。當時俞渝想在國內投資雜誌,有人就説,你們想在國內做傳媒,不諮詢李國慶哪兒行?她就託音樂家譚盾的夫人黃靜潔來找我,我説這問題很專業,我給你找更專業的人,我就約了個晚飯,把新聞出版署法規司副司長請來給他們提了提意見。結果黃靜傑覺得這麼好?幫我免費諮詢,還請客。我説我下個月要去美國找女朋友,她回去就跟四個股東説,李國慶下個月要去美國,你們誰出面接待?最后就是俞渝接待了我,請我在曼哈頓吃了頓飯。

  俞敏洪:那時俞渝在做什麼?

  李國慶:她在華爾街…怎麼説上這個了?我去的時候沒地方住,就住在哈佛大學一個社會學教授家,我們一起做過課題,教授還跟我説,你請教別人問題,不用給他們錢。我説為什麼?他説他們也關心中國的問題,你們構成了平等交換。所以俞渝請我吃飯,我就説光吃飯不行,我在北京給你免費諮詢了,我也有問題諮詢你,我的出版服務公司正好要賣30%的股份,我對估值一竅不通。吃完飯,俞渝就找了一個咖啡館,跟我聊了一個小時,問了我四五個問題,至今都記憶猶新。她問別人為什麼要買我,我説美國資本家就想讓我成為百萬富翁,就是為我好,她説怎麼可能?這是第一次見面。

  過了一個月我回國了,結果一個月后她到中國給世行當顧問,考察中國的鍋爐環保項目,我們就在北京見了第二次。人家那時候一天的顧問費就1500美金,我這人就不裝,我們就是一個小公司,在地下室,我就到人民大學對面那條小街,找了個普通餐館請她吃飯,她喜歡咸鴨蛋,我就跟餐館大媽説,大媽説沒咸鴨蛋,我説大媽,我今晚成不成全靠你了,我「啪」一個眼色,北京大媽説,得了小子,我到旁邊餐館給你走一盤,她就到旁邊餐館給我搞了一盤咸鴨蛋。這就是第二次見面,你還想知道什麼啊?

  俞敏洪:我想知道你們倆誰先看上誰?

  李國慶:一周后,她工作結束了,想再玩一周,我説我給你出錢,去更好的酒店,新世紀飯店。第二天晚上吃完飯,她説到我房間坐一會兒,就沒走了。我説哎呦,我們這是非法同居,派出所抓到了,我名聲就完了。説完了。

  俞敏洪:要是沒有俞渝,你一直做圖書也沒有問題,后來怎麼想起來要做噹噹網?要是沒有俞渝,你覺得當當網能做起來嗎?

  李國慶:人家俞渝有俞渝的本事,俞渝的本事就是能搞定我。俞渝的原話,「沒有李國慶就沒有當當,沒有俞渝可以有當當」。在1995、1996年,我們認識前,我們就年年盯着Yahoo store和Amazon研究,那時候Amazon還是個小人物。我們覺得這個網上書店不得了,比編個小冊子成本低廉,品種無限大,我就盯上這事,我説現在網民才240萬,等過了1000萬,我們就做網上書店。

  后來1999年,俞渝已經回來了,在公司也沒有自己的辦公室,有時候幫我看看合同。這時候周全來了,説國慶,什麼時候搞?我説現在才800萬,還不夠1000萬網民。他説8848已經搞起來了,説趕緊干。那是1999年3月,我感謝周全,熊曉鴿介紹我認識的,什麼都沒簽,7月1號就打了680萬美金,11月9號我們就開張了,就是這麼回事。我個人也出錢了,這次離婚一理才發現,噹噹早期我出錢了,但我沒計較。我得給你提問了。

  俞敏洪:彆着急,還沒完呢,我保證幫你賣很多書,先把你的話題聊完了。

  李國慶:我賣書我向你們保證,我要是掙一分錢,我就是孫子!我第三次創業,有的是人拉我干各種更發財的事,我不! 

  俞敏洪:大家別看李國慶這麼張牙舞爪的,他實際是一個蠻單純的人。

  李國慶:傻白甜吧?傻、白,不見得甜。

  俞敏洪:你和俞渝一起創業噹噹網,肯定還是美好的回憶,不管你們現在關係怎麼樣。你們這種共創噹噹網的甜蜜期延續了多久?

  李國慶:我一直挺甜蜜的,但把她氣哭過,現在不甜蜜了。我覺得俞渝的價值不是給我融資,三次融資都是我主導的,關係都是我的。所以有人説我是依託俞渝的海歸背景融的資,否則哪有當當?這真的是誤解。但和投資人「掰腕」的事上,俞渝當然是保護我,否則像我這麼傻,肯定被投資人算計。上周我去找了個投資人,被算計的一上市就只佔4%股權,也沒有超級投票權。所以在這點上她保護了我,但她不是爲了我而保護我,她背后設計好了,不讓我被投資人算計,結果她又把我算計走了。客觀地説,人家拿走的就該是人家的。

  俞敏洪:你也不想想你倆還有個孩子,你們拉倒了,不都是兒子的嗎?你有什麼想不通的?

  李國慶:東方人關注家族傳承,我不這樣想,如果孩子對這個沒興趣,這對他而言是負擔和壓力。 

  俞敏洪:后來你兒子怎麼又跟你和俞渝一起打官司,讓你們倆承認他有繼承權,這是怎麼回事?

  李國慶:我不知道,沒弄清楚。昨天兒子要跟我語音通話,我錯過了。我説這些心情很平靜,對別人沒有怨恨,我自己內心不夠強大,不會處理親密關係,老以為當舔狗就好,其實不是這樣,越有完整的自我,倆人的親密關係才能更和諧,否則總有一天會爆炸,舔和被舔都會爆炸。

  俞敏洪:你和孩子關係怎麼樣?

  李國慶:逢年過節都得包紅包,一叫爸爸,我就知道缺零花錢了,趕緊發紅包。我上次拍短視頻腿磕破了,給他心疼壞了,他説你這麼大腕兒,怎麼MCN公司還讓你從一米五、兩米高的石凳上往下跳啊?我説人家工作也不容易。

  俞敏洪:你現在對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已經完全可以心平氣和地看待了嗎?已經不再計較誰對誰錯了?

  李國慶:有人在網上這麼潑髒水,我當天晚上還睡了8小時呢。有一次你不説咱們這些企業家誰能睡超過6個小時?我當時就舉手,我説我每天都睡8小時。

  俞敏洪:對,我發現你身體還可以,真的是拿得起放得下,很厲害。

  李國慶:現在被兒子督促,每周游泳,還得給他打卡,又恢復了肌肉。

  俞敏洪:現在有新的女朋友了嗎?

  李國慶:不能有,我二審離婚還沒判下來呢,分居四年零三個月了,得二審完才能叫正式離婚。但我有想法了,不能找商人,企業高管都不能找,不然還得被騙,我就找大學老師。

  俞敏洪:大學老師萬一騙你,你可能也弄不過。

  李國慶:別找學法律的。另外我不找年齡小的,沒有共同的精神世界,彼此沒有迴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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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新東方合夥人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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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國慶:你當時為什麼一定要拉徐小平、王強從美國回來和你合夥?也是土鼈的自卑心理?

  俞敏洪:當時我找不到你,你自己還欠100多萬,我找你不是幫你還債了嗎?所以只能找不欠債的人啊。

  李國慶:我1990年就還完債了!

  俞敏洪:一個人孤獨創業要找創業合作者的時候,我沒你這樣的能力去國外拐一個老婆回來,我只能找自己的大學同學、朋友。我當時在北大比較熟悉的就是王強、徐小平,我最初到美國、加拿大的時候,也不是一心一意要把他們找回來,沒有這樣明確的想法,只是去了以后和他們聊天喝酒,大家説老俞你當初在北大那麼落魄,出來以后也不風光,怎麼現在突然變得有錢了?他們就羨慕我,我當時靈機一動,要是他們回去,新東方不就能做得更大?他們能力那麼強,學問也不錯,我就鼓動他們。

  李國慶:請問他們回來后,你給他們物質承諾了嗎?

  俞敏洪:我沒有想到他們會回來,我想他們在美國、加拿大待着為什麼要回來?所以當時是説點酒話而已,但沒想到徐小平當時在加拿大身無分文非常落魄,一聽説我能讓他回來跟我一起干,立刻就答應了。

  徐小平一回來,王強就跟着回來了,他們回來以后,新東方先是擺脫了家族影響,然后同學之間又形成了另外一種家族。同學之間沒大沒小,也沒有崗位服從性,后來就開始同學之間打架,打得一塌糊塗,最后打成了一個上市公司。某種意義上,王強、徐小平畢竟在國外待過這麼多年,他們很多方面都比我強,我的優勢是比較瞭解中國本土。另外,在他們回來之前,我已經做新東方做了五年了,我原則上是名正言順的老闆,儘管他們在北大的時候都是班長、團支部書記,但畢竟我是第一個做新東方的。

  李國慶:北大人因為太思辨,沒有團隊意識。

  俞敏洪:我覺得你身上挺體現北大人的特點,到現在都還挺自戀。

  李國慶:新東方上市的時候,你佔20%的股份,這是公開資料,請問徐小平、王強呢?

  俞敏洪:各10%。

  李國慶:那不少了,你這是大格局。噹噹要有這個格局,生意是現在的10倍。

  俞敏洪:這就是我比你厲害的地方,我願意把股權讓出去,構成聯合,你和俞渝倆人守着股份,結果變成夫妻打架。

  李國慶:我們倆分歧最大的就是這件事…別提這個了,你別藉機給我挖坑!你在新東方有退休的打算嗎?

  俞敏洪: 我現在已經開始做計劃了,如果沒有這次政策的影響,新東方的日常事務我估計已經完全不管了。但因為政策影響,新東方處在生死交叉口,我作為手里擁有資源、和新東方品牌聯繫比較密切的人,自然要努力再跟新東方一起同行一段時間。但現在我在新東方主要是定大政方針,把人才配置到位,小事情我基本不管。我現在一半時間在閲讀、寫東西,包括跟你這樣聊天、對談。疫情好了以后,我會到全中國、全世界旅行,寫旅行日記。后面更多的時間會用在讀書、思考、旅行、記錄、傳播上。

  李國慶:新東方走出去了很多優秀的人,為什麼你沒找個機制,把他們攏在新東方呢?

  俞敏洪:時代的變革讓每個人都有了創業的機會,當這種變革出現的時候,原有的傳統平臺沒辦法同時考慮變革,就算考慮進去,成本也會特別高。

  每個公司都有一個既定的、原有的商業模式,面對新時代,想百分之百推翻這個商業模式是不可能的。當有創業思想願意出去創業的時候,我覺得不能不支持他們,更沒有必要阻止他們,所以新東方在培訓領域里有黃埔軍校的稱號。新東方出去的副總陳向東做了一個上市公司,沙雲龍做了個上市公司,李峰做了一個著名的投資公司,宜信的唐寧也是原來新東方的老師,一起作業網的老總劉暢也是新東方的管理者。新東方的人很有創業精神,我也很開心,這些人在新東方是優秀老師、優秀管理者,出去以后做成非常優秀的創業公司或者上市公司,當然也有很多失敗的。

  李國慶:他們在的時候你看好他們嗎?

  俞敏洪:當然看好他們的能力,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在新東方做。但當他們的能力達到一定程度,就可能沒法在新東方的體系內發揮出來,或者發揮不夠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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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薦書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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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老俞系列

  李國慶:咱們介紹介紹圖書吧,我先介紹下《我的成長觀》。

  俞敏洪:我的書我自己介紹吧。第一本是《我的成長觀》,將我過去兩年做的20場左右教育、學習相關主題的講座編成了這樣一本合集,喜歡我講座的朋友可以買回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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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本是《我曾走在崩潰邊緣》,寫的是我對新東方創業25年的回顧,從我怎麼做新東方,到后來遇到困難怎麼解決。但出這本書的時候「雙減」還沒出現,所以估計未來得再接着這本書往后寫第二本了。本來我覺得新東方沒什麼好寫的,一帆風順往前走,但人生和事業永遠像爬山一樣起起伏伏,這一年來我個人和新東方都遇到了很多考驗,但我相信最終我們能走出這樣的考驗,即使最后失敗了,也可以拿出來寫。只要整個過程有東西可以感悟,或者有東西值得紀念就行。

  李國慶:我説一句讀后感,有些企業家寫完以后非要找教授給他們裝套理論進去。但俞老師這本書里都是他的初心和新東方發展過程中的一個個事件,所以大家能從這本書看見他是如何走過這一個個坎兒,看見俞老師背后的初心。

  俞敏洪:第三本是《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是對各種教育現象、教育理念的概述,其中不少也是我教育相關的演講文本,如果有想要對教育或者教育思想進行了解的朋友,可以買來看一看。

  第四本是《彼岸風景》,是我過去五年在全世界旅行寫的旅行筆記,每一篇文字都是獨立的。如果大家讀了我的旅行筆記,可能未來到那個地方旅行的時候,就會想起來我寫的東西,或者大家可能會根據我的旅行筆記,去打卡這些地方,也是對人生的一種豐富。我對我寫旅行筆記的文筆還是比較自信,一般都可以寫得比較輕松、比較美。

  李國慶:關鍵俞老師有豐富的閱歷、開闊的眼界,在旅行中也寫出了自己的人生感悟,確實非常值得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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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王小波雜文》

  俞敏洪:我覺得你還有兩套書值得推薦。一個是王小波雜文套裝,一個希望獨立思考的人,如果沒有讀過王小波,這是不可想象的。王小波1997年去世,當時我聽到這個消息特別悲傷,我很喜歡他的書,而且他是心臟病發作,自己在郊區的家里過周末的時候,身邊沒有任何人,死之前也很痛苦,據說牆上都是手指印。他寫的文字為我們留下了一片真正獨立思考的精神世界,一是他的文筆比較輕松,都能讀懂;二是讀完他的文字大家會有所感悟,慢慢學會相對獨立地判斷和思考,《沉默的大多數》《我的精神家園》《一隻特立獨行的豬》,《愛你就像愛生命》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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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國慶:《一隻特立獨行的豬》我看了四遍,反覆看。

  俞敏洪:這四本雜文,除了《愛你就像愛生命》是他和李銀河的愛情書信,相對顯得比較温和,其他三本書或多或少都有比較犀利的文字,對我們打開腦洞、帶來思考能力是相當不錯的。所以有想學會獨立思考的人,讀王小波的雜文是相當不錯的選擇,他比我大10歲,是我們這代人年輕時候閲讀得比較多的一位作者。

  王小波的雜文初中生就能看,當然有些思想需要和大人一起探討。小説可以到高中以后再看,因為他寫的是那個時代的一些奇怪現象和心理狀態。王小波是思想家,他不能寫長篇小説,最多是中篇和短篇,《黃金時代》是他中篇小説的代表作,寫了青春時代在鄉下的愛情、情感和時代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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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褚時健傳》

  俞敏洪:第二套書是《褚時健傳》。説到褚時健,這到今天為止也仍然是我內心最大的遺憾。我好幾次有機會可以到雲南哀牢山,還有幾次企業家團體去拜訪他的時候,都邀請過我,但我當時工作比較忙,又沒有預先安排,就沒有去。當時我覺得褚老身體還很健康,過一段時間去也沒事,沒想到后來他就去世了,留下了很深的遺憾。他在我心中是很不錯的企業家,是值得大家學習的人物,所以我一直想去見見他,跟他聊聊天、聽聽他的教誨,但這個機會就這麼丟了。所以,我給大家一個建議,當大家心中有想見的人的時候,不管是自己的親戚還是朋友,只要你想見就儘快去見,因為你真的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到底哪個先來。

  人生中常常會留下不少遺憾,我也有很多這樣的遺憾,比如我母親去世那天,我剛好在海南出差,早上我姐夫打電話給我,説老太太身體有點不好,我問他怎麼不好?他説問題也不大,你今天回來就行。我提早了兩個小時的飛機,還是沒有趕上看最后一眼。我母親是老年痴呆,已經完全認不出人了,我回到家,她的身體仍然有温度,我難受了好長時間。

  所以,大家想見誰,想做什麼事情,如果這件事情不會讓你付出太多的投入,就要儘快。人生中有太多事情要去做,往往回頭看才發現,哎呀,來不及了,那就真的來不及了。當然,我和褚老以前也沒見過,也沒有那麼深刻一定要見的願望,但這依然是一個遺憾,因為他畢竟是一個標杆。后來爲了彌補這個遺憾,新東方每年都要買褚橙分給員工和管理者。褚橙很貴,但我們依然買,作為一種紀念,同時,褚橙也一直是東方甄選架上的產品。 

  我只希望褚時健從谷底反彈的精神,或者「在絕望中尋找希望」的精神,能夠對那些在苦難、困苦中奮鬥的人有一份啓發和啟示作用。現在因為疫情影響,中國很多企業都陷入了很大的困境之中,但在艱難的過程中,褚時健精神就是值得大家學習的精神,褚時健本人也是值得大家學習的榜樣。

  李國慶:褚老好人得好報,二次到哀牢山創業又取得了成功,而且也是長壽,91歲高齡去世,真是傳奇。我覺這本書把他歷經的70年,整個動盪、變革和人生的周期非常傳奇地寫成了傳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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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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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敏洪:時間不早了,我們聊點輕松的吧。你還打算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嗎?到這個年齡。

  李國慶:好問題。我當然想過,雖然我受到創傷,但我依然相信愛情,相信家庭,而且是兩性,不是同性。愛情和家庭依然是我相信和向往的。

  俞敏洪:你現在在‘早晚讀書’和平臺上除了賣書還在賣別的東西,你未來五年之內準備把這個事業做到什麼程度?這個事業的目的和意義是什麼?

  李國慶:我在噹噹也是折騰了十幾年百貨,屢戰屢敗,現在等於把我在噹噹的各種品類一類一類再撿起來,只不過是用抖音的模式做。現在面臨的挑戰也很多,不能靠我一個主播,就像俞老師一個人講課講得再好,也成就不了新東方,這是一個硬bug,還在找模式。但我仍然想再做一個百億銷售的公司。

  俞敏洪:你覺得靠抖音賣貨,能完成百億銷售夢想嗎?尤其是你現在人老色衰的狀態。

  李國慶:我覺得百億並不是高不可攀,而且如果只是爲了百億,我也可以不做,我不如認真做好一個億的圖書。不過我自己也迷茫,我又不缺錢,又不指望這個掙錢。

  俞敏洪:未來假如實現了你的百億銷售夢想,你會是一個什麼狀態?假如未來你連十億銷售都沒有實現,你會是一個怎樣的狀態?

  李國慶:我更大的夢想是公益夢。我現在帶着團隊堅持八年,沒有八年成不了氣候,咱又不是燒錢、砸錢的模式,要八年才能看出來是十億還是百億。然后我要做專職的公益人,最好別去掃地、擦桌子、當老師,最好帶着10億人民幣,我現在在物色發展好的公益人士,有善心、初心、章法的好的公益組織,八年后我要專職做公益,再做20年。

  俞敏洪:有錢做公益當然再好不過,但我覺得做公益更多的是把你的善心、精力和時間真的用到公益上,我特別希望未來我們兩個年紀大了,玩商業玩不動了,可以一起實實在在地到農村的小學、中學講講課,親力親為地做一點公益。Mother Teresa算是我的榜樣之一,她去印度做瀕死病人的安撫工作,一開始也身無分文,但后來成為全世界做公益做得最好的人。所以做公益有錢更好,但沒有必要有這個執念,非要有10億纔去做公益,我覺得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可以聯手起來,比如每年向農村地區的孩子捐幾千、幾萬本書,這也算是公益的一部分。

  我覺得有兩條線把我們連在一起,一是北大這條線,二是我們現在剛好都喜歡讀書,都在賣書,都在介紹書。我希望這兩件事情能把我們聯合得更緊,讓我們一起共同做點好玩的事情,其次再做點有意義的事情。

  李國慶:我們還有更多共同點,都是白手起家,還都曾經一次又一次崩潰。我前一段不敢打攪你,今天看你心情依然那麼好,哪天我們一起喝個酒,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俞敏洪:好,時間關係今天我們就聊到這里。

  李國慶:謝謝俞老師。

  對談結束 

  大家好,跟國慶聊天,又好玩又累。他是北大社會學系畢業的,比較活躍,他在北大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他當時把崔健請到北大唱《一無所有》,從此一炮而紅。他身上有一種率真、單純,這是北大人的特點。今天也和他聊得很開心,他從噹噹網出來,現在重新創業,看到他創業的熱情,我還挺有感懷的,我覺得他有這樣的精神就好。

  今天是周末,我就準備下線了,明天還要繼續干活,祝大家周末愉快!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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