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壓垮的「貓德學院」：教得了貓德，救不了人性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鋭見Neweekly （ID：app-neweekly），作者：牧羊，原文標題：《「貓德學院」，教了貓德，映照了人性》，題圖來自：張一然

「又來綁架小貓了！」

B站百萬粉絲Up主@本喵叫兔兔 以「綁架」（即誘捕和救助）流浪貓的視頻成名。

今年5月，他與幾名寵物醫院醫生共同在山東開了一家「貓德動物醫院」，在網絡平臺上不斷更新他們救助流浪貓、為流浪貓找領養人的視頻。

這本是一件好事，粉絲們也紛紛到店支持，隨着視頻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引來了許多丟貓的人。

前不久，@本喵叫兔兔 發出視頻正式宣佈，因為自家寵物醫院門口被遺棄的貓明顯增多，他「無力全部救助」。

他説：「以后被遺棄在門口的貓，我不管、不接、不負責、放門口，讓貓‘自行尋找領養人’。」

消息一出，有人質疑這樣讓貓「自生自滅「太過殘忍，更多的人則持支持態度。

自開業來，貓德動物醫院已經為100多條生命帶來了新生活。但當愛心和善意被濫用后，還會有人願意給沒有家的毛孩子們一個港灣嗎？

我們總在期待寵物們聽話，守「貓德」 「狗德」，但是遺棄寵物之人的「德」，由誰來規訓？

1. 要有貓德，纔不會被遺棄？

@本喵叫兔兔 在視頻中自稱「兔兔爹」，口號是「綁架代替購買」（現捉現領養）。

每條視頻里，他都用幽默的方式講述救助流浪貓的經歷。

比如，因為捉到的小貓長得很漂亮，旁邊的阿姨很喜歡，所以他給它取名為「阿姨喜歡」；

因為捉貓的時候走神玩了下手機，反而讓小貓自動進了網兜，所以給它取名為「玩手機」。

兔兔爹對每隻小貓都進行了「貓德教育」，即「不兇不鬧不拆家，給擼給抱給親親」，希望讓聽話的小貓們更容易被領養，也希望減少它們再次被遺棄的機率。

爲了給流浪貓救助事業一個醫療基地，也爲了給領養人提供一個保障，兔兔爹開了這家「貓德動物醫院」。

然而，僅3個月之后，貓德動物醫院就不堪重負了。越來越多的人聯繫兔兔爹去救助小貓，寵物醫院的籠子一直爆滿。

原本兔兔爹還會定期到周邊小區救助流浪貓，但因為已經沒有多余籠位，他已經很久沒有出去「綁架」小貓了——

光是應對被遺棄在門口的小貓，就足夠讓他們手忙腳亂。

除他以外，許多寵物機構都被當作寵物救助的「退路」，被動地背上了不少的負擔。

2019年，江蘇泰州的「浦江王阿姨愛心領養基地」前，某經營不善倒閉的寵物店遺棄了兩卡車的寵物狗，她不得不求助於上海的義工，分擔這幾百只寵物犬的救助任務。

同樣是寵物類博主的@百花街萌鼠屋 ，也曾「被迫養貓」。

看名字就知道，博主是賣倉鼠的，卻總有小貓被遺棄在他的店門前，且數量已經達到了驚人的80只。

一開始出於好心，他自己救助了幾隻，后來被遺棄的小貓越來越多，連養倉鼠的倉庫里面都住進了6只貓。博主不得不發視頻表示「頂不住了」，希望大家快來領養。

更有寵物醫院表示，常常有人在營業時間內把自己家的寵物放在醫院門口，什麼都不説，關上門就跑。

無論是批量扔犬、給倉鼠店扔貓，還是光明正大地遺棄，所有的「奇葩」行為都來源於對生命的漠視。

2. 雲養寵背后，看不見的糟心事

中國寵物線上市場，正在高速增長。

《2021快手寵物生態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上半年，快手已吸引5000萬寵物創作者，寵物內容單日播放量峰值超12億，單日觀看總時長峰值超4億分鍾。

「雲養寵」大為流行，只要打開視頻，就能看到乾淨可愛的小貓小狗，對着鏡頭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然而，觀眾們看不見被撓爛的沙發、長長的賬單，還有被拆家后的一地狼藉。

「雲養寵」的流行讓很多人向往寵物，但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背后需要多少付出。

事實上，寵物博主們也提醒過大家養寵的成本問題。「領養代替購買」「不要衝動養寵」這些標語説得口水都干了，也會經常向觀眾科普養寵所需的花費。

但相比「雲養寵」，真正去照顧一隻寵物所需要的精力和成本，不是人人都負擔得起。

兔兔爹在兩個月前接受媒體採訪時説，自己不差錢，沒有太大的經濟壓力，但不斷接收「老弱病殘」的貓，不是長久之計。

錢，是導致飼主遺棄寵物的一個主要因素之一。糧食、寵物用具、寵物的健康管理加起來，一個月最少要花300元。

而有了物質基礎，寵物也不一定能滿足你的所有期待。

和視頻上温馴可愛的寵物們不同，現實中寵物的性格是隨機的，如果期待所有的寵物都是乖寶寶，事實必然會讓你失望。

——你不能強制要求一隻智商相當於人類幾歲小孩的動物「完全聽話」。

貓德學院中的「學員們」，並非全都受教成功，比如「三號樓」，它是「反貓德聯盟」的盟主，兔兔爹多日教育無果，它仍然見人就咬。

養寵帶來的麻煩也是導致遺棄的重要因素：房東往往不願意把房子租給帶着寵物的人；有人覺得家中有了牽掛就無法隨時出門，還得防着毛孩子們在家中各種「拆家」……

曾經的「雲爹媽」們或許沒有享受過視頻里讓人羨慕的和諧共處，反而被瑣碎的養寵麻煩事填滿了生活。現實與預期不符，自然想要甩掉這個「包袱」。

這不禁讓人想到了QQ寵物。

沒有任何成本就可以領養到的胖企鵝，是不少90后的第一隻寵物，它能不時與你對話，陪你遊戲。

后來我們長大了，覺得它影響電腦操作，便紛紛去搜索「殺掉」它的方法。

小時候尚且會因為怕麻煩而「殺死QQ企鵝」，長大了也會因為怕麻煩而扔掉陪伴自己許久的寵物。

只不過這一次，隨意丟棄的不只是一串代碼，而是一條生命。

3. 「我扔掉你，與你何干？」

棄養寵物，對有些人來説，幾乎沒有任何成本。

我與遺棄寵物距離最近的一次，是小時候看見朋友棄養的經歷。

朋友邀請我到家里，和親戚送來的小貓玩耍，我們度過了一個開心的下午。回家后我卻聽説，朋友的爸媽要求他把小貓扔掉。

現在回想起來覺得真的很殘忍：朋友雖有不捨，但還是拗不過爸媽，把小貓放到了垃圾站旁……

除了情緒上的不捨，我們似乎真的沒有付出任何的代價。

因為動物遺棄帶來的大部分后果，都由社會替我們承擔了。

中國培森動保公益研究院發佈的《中國流浪動物現狀及成因》一文顯示，中國有超過4000萬的流浪動物，而棄養就是導致流浪動物出現、引發系列問題的首要因素。

2022年8月，河南汝州公園湖中的鱷雀鱔，讓當地決定將20多萬立方米的湖水排干進行圍捕。

鱷雀鱔是外來物種，一旦繁殖會導致食物鏈斷鏈。央視新聞記者調查發現，不少商家都會在花鳥魚蟲市場和電商平臺售賣鱷雀鱔。

多地出現的鱷雀鱔，很有可能就是不負責任的買家隨意放生或丟棄導致的。

新周刊的「社寵」、橘貓姜哥也曾是流浪貓，現在已經成爲了「鎮刊之寶」，但很多小動物不像它這樣幸運。

流浪動物救助情感類真人秀節目《百分之二的愛》，開篇就介紹了一個殘酷的現實：世界範圍內，只有2%的流浪動物能夠有幸被領養。

其他的流浪動物，部分會被社會救助機構收容，更多的則會被「無害化處理」，或是默默死去。

長期在自然保護區一線工作、守護白馬雪山3年的肖林，在《守山》一書中説道：「動物本無美醜高下之分，只因人類看待它們的眼光不同，而導致了它們命運的不同。」

愛護動物的人，會用盡全力為寵物打造一個快樂的世界；但那些對動物無感的人，覺得自己可以任意決定寵物的生死去留。

如果寵物的行為無法達到預期，那就是可以被懲罰，可以被丟棄——從根源上改變這種「救世主」想法，真正將寵物當作伴侶和家人，或許正是減少動物遺棄的關鍵一步。

寵物感激你，因為你給了它一個家，給了它真摯的愛；而我們也該感激寵物，因為它陪伴我們度過快樂的時光……

陪伴永遠是相互的。這或許就是「貓德學院」所遭遇的困境，給我們的啟示。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鋭見Neweekly （ID：app-neweekly），作者：牧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