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賭，怎麼辦！

　　原標題：不賭，怎麼辦！

　　此刻的澳門，瀰漫着一股蕭瑟的情緒。

　　作為我國唯一的合法博彩地區，澳門向來是燈火通明的不夜城。然而，受疫情影響，澳門的遊客數量大跌，賭場的生意也隨之變得蕭條。許多賭場爲了節省成本，關掉了不少景觀燈。澳門的夜晚，也因此平靜了許多。

　　爲了招攬客人，許多澳門五星級酒店大幅降低房費，諸如JW萬豪、威尼斯人、麗思卡爾頓等酒店，住店價格從三四千一晚下調至百元級別，即便如此，也難以吸引到遊客前來。

　　澳門JW萬豪酒店

　　許多賭場縮減了賭廳規模，甚至暫停營業，等待形勢轉好。不久前，甚至有傳言一家賭場有意以20億港幣的價格轉讓。對於向來穩賺不賠的賭場生意來説，這是難以想象的鉅變。

　　一場可能重塑澳門博彩業格局的變化，正在醖釀之中。

　　格局生變

　　自1847年奧葡政府將博彩業合法化后，澳門便與博彩業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

　　開賭場是一個躺着賺錢的生意，由於賭廳並不直接參與賭博，而是通過抽傭賺錢，因此只要賭博遊戲在繼續，那麼賭場就可以源源不斷地賺錢。

　　這塊肥肉自然是人人都想來吃一口。不過，在澳門，賭場不是誰都能開的，在2002年以前，澳門的博彩業經營權長期被澳門旅遊娛樂有限公司壟斷，在當時，只有何鴻燊才能開設賭場。

　　年輕時的賭王何鴻燊

　　2002年以后，澳門政府爲了打破博彩業壟斷的局面，引進了博彩經營牌照制度（俗稱賭牌），在當時，澳門特區政府將賭牌一分為三，批給了澳門博彩股份有限公司、永利渡假村（澳門）股份有限公司以及銀河娛樂場股份有限公司。

　　后來，這三張賭牌又通過「轉批給」的形式拆分出3張副牌，副牌與主牌沒有權限上的區別，從而形成了現在銀河娛樂、金沙中國、永利澳門、新濠博亞、奧博、美高梅中國六大牌主競爭的格局，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3張賭牌歸屬何鴻燊家族名下。

　　此外，澳門還有一些衞星賭場，這些賭場並非六大牌主投資運營，而是一些企業通過租借牌照的方式，獲得賭場經營權包括英皇賭場、總統賭場等，都屬此列，這樣的衞星賭場，在澳門約有20家。

　　澳門的賭場內部（圖源：搜狐網）

　　這樣的穩定格局，維持了很長的時間，並且給澳門的博彩業帶來了繁榮。在競爭機制的刺激下，澳門博彩規模不斷上升，收入也在逐年上升。2006年，是澳門博彩業最輝煌的一年，當年，澳門賭場的總營業額超過美國拉斯維加斯，成為全球最大的賭城。

　　不過，情況正在發生變化。

　　而且，此前澳門特區政府對《娛樂場幸運博彩經營法律制度》進行了修訂，增添了諸多經營限制條件：博企註冊資金從2億澳門元大幅提高至50億澳門元、賭牌年限從原來的20年縮減為10年、取消了副牌、不得設立衞星賭場、博彩中介也只能為一家博企提供服務，而且只能通過收取佣金獲利。

　　今年一月澳門特區政府修訂博彩法草案新聞發佈會

　　這個月底，六張博彩經營牌照（俗稱賭牌）即將到期，屆時，澳門賭場的經營權將重新招標，新《博彩法》嚴苛的經營限制，加上不明朗的市場形勢，讓一些企業開始考慮退出博彩行業。英皇娛樂酒店已決定於6月26日賭牌期滿日，停止集團的博彩業務。

　　那些留下來的，將面臨更激烈的競爭。過去兩年，老賭王何鴻燊以及金沙中國前主席兼行政總裁謝爾頓·阿德爾森的相繼離世，整個澳門博彩業的勢力格局發生了很大變化，誰會入局、誰又要退出，新的賭牌將會花落誰家，一切都尚未可知。

　　慘淡經營

　　澳門賭場大體上可分為兩類，一類叫中場博彩，一類叫貴賓博彩。

　　中場博彩簡單來説就是散客賭場，在這里遊客只能用現金下注，是最普遍、受眾面最廣的博彩場所。

　　貴賓博彩單間

　　貴賓博彩則「高端」許多，除了服務更好，賭注更大以外，貴賓博彩最大的特點，是會為客户提供信貸服務，讓賭客們可以不顧現金流的限制，過癮地豪賭一番。

　　一旦涉及信貸，就會遇到收債問題。在賭場這種魚龍混雜之地，僅靠賭場的力量，是難以完成收債任務的。由此衍生出了中介貴賓制度，簡單來説，就是由中介人通過私人關係，為賭廳招攬客户，並負責給客户放貸和收貸。

　　在很長一段時間里，賭注龐大的貴賓博彩，是賭場收入的絕對大頭。但這也帶來了許多監管問題，因此在新的《博彩法》中，貴賓博彩成爲規範對象，未來中介人將只承擔引客職責，並抽取佣金作為收入，而不能從事其他業務。

　　在「洗米華事件」之后，各大賭場陸續關閉了中介人貴賓廳，只保留了自己的貴賓廳。中場博彩，成為各大賭場營收的重要來源。

　　洗米華（右一）

　　然而，疫情的出現，對中場博彩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中場博彩有着「薄利多銷」的特點，沒有貴賓博彩一擲千金的豪氣，更多的是靠涓涓細流聚沙成塔。

　　對於面積只有33平方公里，人口不到70萬的澳門來説，本地居民支撐不起澳門博彩業的客流需求。澳門博彩業的繁榮，嚴重依賴於遊客數量。

　　2019年，訪澳旅客達到了巔峰的3940萬人次，而在2020年和2021年，只接待了589萬與770萬人次的遊客。疫情初現時的2020年2月，澳門博彩業收入便已出現斷崖式下跌，相較一月，下滑幅度高達85.97%。這種慘淡的形勢反覆至今。

　　2019年澳門遊客畫像（圖源：攜程旅遊）

　　根據澳門博彩監察協調局公佈的5月數據顯示，澳門5月的博彩收入為33.4億澳門元，同比下跌68%。今年以來，澳門博彩的毛收入總額為237.92億澳門元，同比下降了44%。

　　澳門的博彩業，在一夜之間，從繁榮走向衰敗。

　　澳門加速「去賭化」

　　2013年，澳門博彩業的毛收入達到了歷史記錄的3607.5億澳門元，隨后開始逐漸萎縮。萎縮的原因有很多，但這某種程度上，是一個主動的結果。

　　事實上，澳門人對博彩業的態度十分複雜，澳門的發展既依賴於它，又想要遠離它。在1998-2017年這20年間，澳門博彩業的從業人員佔澳門總就業人口，從23.4%上升至45.6%。博彩業已經成為澳門人賴以為生的支柱產業。

　　博彩業豐厚的利潤，給從業人員帶來了超出平均值的回報。據澳門統計暨普查局數據顯示，2018年12月，澳門博彩業全職僱員的平均薪酬為23740澳門元，其中荷官的平均薪酬為20450澳門元。當年，澳門的平均薪酬僅為13413澳門元。

　　2018澳門本地居民收入相關數據

　　更重要的是，博彩業是一個典型的高薪酬、低技術含量的行業，這個行業中的大部分崗位只要求高中及以下學歷，從而吸引了大量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年輕人進入博彩業。這不可避免地造成了許多問題。最關鍵的是，博彩業的繁榮，擠壓了其他行業的發展空間。

　　在2002年博彩業尚未進一步發展以前，澳門曾有着較為繁榮的製造業，紡織工業一度是澳門的支柱產業之一。在1998年的時候，澳門製造業吸納的勞動力人口約為22.9%，隨着博彩業的繁榮，製造業開始不斷萎縮，到2017年時，其吸納的勞動力人口只剩不到2%。

　　2010——2020年澳門入境遊客人次（圖源：搜狐網）

　　在博彩業生意興隆的時候，這一切都不是問題，但是博彩業的發展一旦受阻，對澳門的影響是巨大的。由於賭場生意變差，澳門的失業率開始上升，其中大部分都是博彩行業的失業者。

　　博彩業的不景氣，甚至於影響到了政府的收入，澳門特區政府於2020年經歷了自迴歸以來的第一個赤字財政預算年度。

　　所以，特區政府不斷地試圖降低博彩業在澳門經濟中的比重。早在2013年，澳門特區政府已着手限制博彩業的規模，規定澳門博彩桌的數量不能超過5500張，且年增長率不得超過3%。

　　在多種措施的限制下，博彩業的經濟佔比已從巔峰時的63%下降至50%，但這還是不夠。有專業人士測算，如能將澳門博彩業所佔據的比重降低至30%左右，將是一個比較健康的狀態。

　　此次新《博彩法》的修改，也是爲了從制度層面擺脫對博彩業的依賴。可以説，澳門的去賭博化，已經是一個定局。

　　空空蕩蕩的賭場

　　在這樣的既定預期下，賭場老闆們也在紛紛轉型，發展非博彩業務。以美高梅中國為例，在何超瓊的操盤下，美高梅中國在澳門大力發展藝術項目，希望藉此吸引遊客。而其他博彩公司，也在大力發展地產、旅遊等非博彩項目，藉此進行業務上的平衡。

　　博彩業整體的蕭條，更是加速了澳門「去賭博化」的進程。不過，這也讓澳門的發展，有了新的可能性。

　　澳門的未來，也許不再以賭為生。

　　作者為《鹽財經》記者|寇大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