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路人》：掩映在星条旗下的暗角

转自：北京日报客户端

《美国路人》 刘骁骞 新星出版社

如果读懂了美国人对印第安人的黑历史，大抵可以明白，今天的美国为什么会如此坚定地支持以色列对加沙惨无人道的蹂躏。作为美洲大陆原住民的印第安人，在胡萝卜加大棒的威逼利诱下，早就被分割成多个分支，散落各地。

在当驻外记者的第二个十年，刘骁骞凭借一双“铁脚板”，行走美国几十个州，深入美国社会腹地，用自己的视角冷静观察，试图看清那些被笼罩的真相。他前往南达科他州（那里的拉什莫尔山上矗立着华盛顿、杰斐逊、罗斯福和林肯四位总统的石像），在那里他看到，一边是“美国优先”歇斯底里式的喊叫，一边则是消除种族歧视的微弱呼声；在明尼苏达州黑人弗洛伊德被警察跪压致死后，他前往当地，了解警察对有色人种长期滥施暴力的真相；他前往印第安居民寄宿学校，揭开无数印第安儿童是如何被带走，在学校期间又遭遇怎样的磨难……

拉什莫尔的总统山被白人奉为“圣山”，刘骁骞借用当地印第安人的话指出，总统山是“偷来的圣山”。拉什莫尔山原名黑山，1868年美国联邦政府与原住民签订《拉勒米堡条约》明确规定，黑山被划分为“大苏族保留地”。然而，这一条约在黑山发现黄金后被迅速推翻。为获得黄金，白人对印第安人的重要食物来源美洲野牛展开大肆杀戮。随着食物的日益紧缺，饥饿的苏族人被迫在条约上再一次签字，尽管此时离《拉勒米堡条约》签订不过十年。

被掠夺打压的不只有印第安人，当初被运往美洲大陆的非洲黑奴同样是重灾区。刘骁骞以讽刺的笔触写道，“当美国人再次抬头仰望总统山时，看见的不再单纯是伟大的美国总统，而是带有种族主义斑迹的历史人物”。石像中的华盛顿一生拥有过数百名黑奴，他还签署了《逃亡奴隶追缉法》。而以反蓄奴著称的杰斐逊，曾拥有黑奴六百多名。当一些人在总统山下虔诚地挥舞着“美国至上”的大旗时，另一侧的印第安人和非裔则希望自己不被歧视。

在受到种族歧视的问题上，非裔有着惨痛的经历。2020年5月“弗洛伊德事件”发生后，很快爆发了席卷全美的抗议。刘骁骞发现，美国包庇警察的现象司空见惯，警察工会对“问题警察”常采取的所谓惩罚仅仅是“接受行政休假，薪酬并不受影响”。直接导致弗洛伊德窒息死亡的警察肖万，“从警的十余年间曾经面临至少十七宗投诉”，其中，“至少六次在执法过程中跪压嫌疑人的脖子或胸口，而将近七成的施暴对象为有色人种”。进一步看，肖万供职的明尼阿波利斯第三警局一直被当地居民认为是违纪警察的“乐土”。社会学家维塔莱2017年出版的《警治的终结》一书指出，“美国警察的存在并没有解决社会病态，反而加剧了社会中的阶级、性别中的不平等”。

白人对有色人种的歧视由来已久，无处不在。很难想象，二十世纪初的一张明信片正面写着“这是我们昨晚办的一场烧烤”，背面则写着“绞架上是一具已经烧焦的黑人尸体”。百年前泛滥的私刑导致社会严重扭曲，“拍摄私刑照片已经变成了一门极其抢手的生意”。非裔黑奴常常是私刑的主要对象。当摆脱奴隶身份的非裔温弗雷德用画笔追忆自己的过往经历时，带来的却是无尽的噩梦，他“开始失眠，每完成一幅画，病情就更严重”。不是每一个被私刑虐待者都有能力如温弗雷德这样用画笔记录过往，更多人的惨痛经历早被历史尘埃掩埋，还会遭到一些白人的否认。

刘骁骞对印第安原住民寄宿学校的关注，源自加拿大的一则新闻。2021年，在加拿大一所原住民寄宿学校旧址发现了215具印第安儿童遗骸。而加拿大原住民寄宿学校制度师从美国。据美国内政部2022年发布的“联邦印第安人寄宿学校真相倡议”项目调查报告，从1819年至1969年，美国共有37个州建立了408所原住民寄宿学校。有专家研究估计，美国印第安人学校死亡学生可能突破4万人。

随着刘骁骞在内布拉斯加州的寻访脚步，关于印第安原住民寄宿学校的历史碎片渐渐完成拼图。1920年，美国通过《文明开化基金法》修正案，为强制带走印第安儿童大开绿灯。为了把印第安儿童带往寄宿学校，联邦政府不惜动用军队和警察，并以“粮食配给制度”和“部落土地”要挟，迫使部落妥协。那些被带到学校的儿童，不让说土语，必须信仰基督教，印第安儿童残存的民族文化信息被人为剪断。那些被带到寄宿学校的儿童会遭到体罚甚至是性骚扰。虽然专家估计死亡学生或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但没有任何历史记录信息能作证。更为吊诡的是，当学校关闭时，联邦政府仅凭脑袋一热，将热内亚的印第安学生档案分散在美国各地，很多都没有归档。如果说那些只是过去，那么在加拿大印第安儿童遗骸被发现后，美国内政部为平息舆情召开的几次听证会，在这个互联网高度发达的国度，网上居然没有公开信息，每次开会也只是草草了事。

刘骁骞自称是生活在美国的一位“路人”。俗话讲，旁观者清，刘骁骞的文字时常带有强烈的隐喻。如出于防火考虑，总统山周边原本禁止燃放烟花，当特朗普决定去当地燃放烟花后，禁令又很快变成了绿灯；用画笔回忆私刑历史的非裔温弗雷德虽然小有成就，其家人依然只能蜗居在贫穷混乱的社区，而与社区相隔不远的街区，却是象征美国文化精髓的耶鲁大学；内布拉斯加州的印第安校友会，居然会莫名其妙地停电，当地人也习以为常；搜寻人员用最先进的仪器扩大了范围，依然未能找到儿童遗骸……文字落笔之处，意味隽永，细嚼百味丛生。

来源：北京晚报

作者: 陈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