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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种小说|那些未被满足,甚至未被意识到的渴望

2025-03-05 10:04

本文已经得到“群岛图书”授权,同步刊发于小鸟文学。

从《魔术师》到《长岛》,托宾是无可置疑的当代大师。在他的笔下,身处希特勒时代的托马斯·曼,和困在长岛与恩尼斯科西之间的艾丽丝与吉姆,有一种同样不能顺从却又无法抵抗的困境。风暴就在那里,无论是来自时代,还是我们内心,带来的都是相似的东西,忠诚,自由,背叛,放弃却又难以放弃,风暴之中的人们都明白,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否则你就会失去。

我们节选了这部长篇小说的结尾,发布如下:

吉姆把车停在修道院广场,故意不经过集市广场。他不想撞见南希。他想,他会冲个澡,换件衣服,吃点东西,然后给南希打电话,约她见面。

他决定,明日一早,银行一开门,他就去把需要的钱取出来。他会把车留给沙恩照管,但会先让沙恩把自己送到车站,搭午间的火车去都柏林。

他在酒吧里找到沙恩,沙恩答应再多留半小时,然后和往常一样在四点回来。

“你能告诉科莉特我想见她吗?”吉姆问。

“今天?”

“当然是今天。请她尽快来。”

沙恩朝吉姆瞟了一眼。吉姆知道他想问出了什么事,但还是没问。

他是要问科莉特,她和沙恩是否愿意接管酒吧。

他来到房子的顶层,后面有间屋子存放他不需要的东西。那里有几个旧行李箱,他很确定。但当他找到这些箱子时,它们看上去太破旧了。最大的那个边角磨损,另一个的锁坏了。他挑了一个锁没坏的,但它也褪色了。一到都柏林,他就可以换掉。

他打电话给都柏林西土街附近的蒙特克莱尔酒店,他的父母以前常住这家酒店。他预订了三晚的房间,但他觉得其实会住得更久。他会给艾丽丝留一张便条,说可以去那里找他。也许他会陪艾丽丝、罗塞拉和拉里去都柏林机场,送他们离开。

他去了,两个孩子或许会感到困惑,但这能很好地传达给他们一个信息,他和艾丽丝很亲近。

他不会在便条里把这事对艾丽丝提。他只会在电话中告诉她。

也许更好的做法,他想,是等到天黑后给艾丽丝送一张便条,在他与南希谈过之后。

他吃了点东西,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衣服。正准备下楼时,电话铃响。他不想接,以免是南希打来的。等他见过科莉特后,他会给南希打电话,约她傍晚见面。他会说是急事,极为重要的事,但他不知道与她面对面后,该如何开口。

他听着电话铃停止,一分钟后,又响了起来。

到了楼下,沙恩告诉他,刚才有个女人打电话到酒吧,想和他通话。

“是南希·谢里登吗?”

“肯定不是。南希今早来过这儿找你。不,是别人打来的。”

“南希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告诉她你出去了,会很快回来。”

沙恩走后,酒吧彻底空了。往常无论何种情况,总会有几位顾客。

吉姆坐在吧台椅上举目四望。他长大一些后,他父亲就让他进酒吧,当时为他父亲工作的酒保弗兰克·福琼会把瓶盖收集起来留给他。他把瓶盖装在盒子里拿到楼上,在他的卧室地板上摆开来玩。他能把它们像士兵一样列队,让它们打仗,或者打板棍球赛。瓶盖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啤酒味,这对他也是一种吸引力。

他想,他可以在这里轻松度过余生,卖酒,安稳地做生意,到了关门时间就回楼上。和南希去乡村生活,将是一个大改变。晚上在她身边睡去,早晨在她身边醒来。但每一天他还是会回到这熟悉的地方。

他不必努力。如果此刻有人进来,他知道该怎么招呼他们。哪怕他不认识他们,他也能迅速而准确地做出判断。但明日一上火车,他的判断就不大有用了。离开了酒吧的安全感,他从容的自信将不再重要。

这还只是在都柏林。到了美国,他将如何立足?在恩尼斯科西,他的名字,也就是他父亲的名字,就写在他的房子外面。在美国,他只是一个追随女人跨越大西洋的男人,甚至不知道美国啤酒和威士忌的名字,不确定如何应付麻烦的顾客,不清楚如何使用美国的收银机。

他会学。他会找一份工作,但可能不是在酒吧里。干一份在五六点就结束的工作感觉会大不相同。每天傍晚,他和艾丽丝都会在一起度过。

他想到,很快他就会怀念酒吧和楼上的房间。他想到了冬夜在租来的公寓里无所事事。他会思念沙恩和安迪,会想起各种人都扎堆坐在哪里,新客人坐在后厅,老客人坐在前门附近。

他的离开只是另一个变化罢了。曾经那群在星期六的七八点钟聚集在酒吧里讨论每周时事的人已经散去。一个死了,另一个足不出户,其他几个渐渐地不来了。他相信,他们那几年就像电视上的评论员一样消息灵通。有时当他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文章,他想给他们看,但随即意识到这群人已经不在了。

或许,等到罗塞拉和拉里长大成人,过上各自的生活,他和艾丽丝可以迁回恩尼斯科西,再次接管这份生意。但他知道,这只是梦想。他很可能再也不会在酒吧里卖酒。也许他已经做了够久了。

沙恩带着科莉特一起回来。

“我能和你去楼上吗,太太?”他问。

她点点头,神情莫名严峻,显得不太友好。

往常科莉特来楼上,总是会为他沏茶,取笑他家里邋遢。这次她径直走到最远处的窗口,朝外眺望街道。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她问。

“告诉什么?”

“告诉我们南希在刚才一小时内告诉所有人的事。我在斯兰尼街遇上她,她正在向大家展示她的戒指,我们刚才从威弗街过来时,又遇到了她。”

吉姆想问她在说什么,但意识到自己应当谨慎。

“南希很好。”他说。

“我第一次看到她时,她满面红光,情绪激动,但刚才她看起来疲惫不堪。”

“她工作太辛苦了。”

“她说你们已经约会了一段时间。无论沙恩是否知道此事,我都没能让他告诉我。”

“沙恩总是守口如瓶。”

吉姆猛然想到,他真应该去找南希。“南希说你们打算在乡下建一栋平房。”

“哦,是,如果她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

“对于一个刚订婚的人来说,你还真是不动声色。”

“这件事还有很多时间。”

“哪件事?”

“哦,你知道,所有事。”

“所以你想见我?告诉我订婚的事?”

“是的,我想告诉你。”

沙恩来到门口。

“南希·谢里登在楼下找你。我没说你在这儿。”

“不,不,”吉姆说,“让她上来。”

“那么我走了, ”科莉特说,“恭喜!大家都会问你是否会办一场盛大婚礼。我该怎么告诉他们?”

“让他们去问南希。”

吉姆快步走到窗口,站在刚才科莉特站着的地方。

南希在门口遇到科莉特,略微点了点头。她等到科莉特走到听不见她说话的地方。

“整个上午我都在找你。发生了严重危机。我不得不当即做出决定。”

她直盯着他。她颤抖着声音,但似乎很冷静,直到她再度移开视线。接着他发现她非常紧张。她闭了闭眼,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该怪谁。但我遇到了一个女人,她对我们去看地基的事一清二楚。然后我接到了莉莉·德弗罗的电话,她也都知道了。”

吉姆从未听南希说过谎。他垂下视线时,注意到她左手上的戒指。他想,这一定是乔治买给她的那枚,要不就是她刚买的或借的。

他想起当时她问他为何去都柏林住了一晚,他蒙混过去,没说太多细节。他没有直接说谎。南希告诉他的则都是细节。

“然后我发现整个广场都知道了。我遇见罗德里克·华莱士太太在遛狗,她朝我笑,说她听说了我的大事。接着我遇到了一个从郡县之家来的护士,她从麦格斯·奥康纳那里听到所有新闻。我问过杰勒德,他是不是告诉了别人,他发誓说没有。然后我找不到你。所以我想我就戴上戒指,对每一个问我的人直说了。我打电话给劳拉,又打给了米里亚姆。我怕她们从别人那里先听说。我很担心。”

她说完后,吉姆发现她声音中有一种恳求,望着他的眼神中有一种绝望。她不可能知道他上午计划离开,因为没人知道。但她想必发现了艾丽丝的事。这是唯一的解释。

他感觉到,她不想编造一个可信的理由来解释为何在今天宣布订婚,其实是想让他明白这点。

她在沙发椅上坐下来,似乎是累了。他心想此刻是否应该向她全盘托出。他可以告诉她艾丽丝的事,说他打算和她去美国。不仅如此,他还会在次日离开恩尼斯科西,所以她不必继续戴着订婚戒指。

接着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他又想到了一点。她戴上订婚戒指,不是为了通知全镇人。这可以等。戴戒指是为了告知艾丽丝·莱西。

艾丽丝也许已经知道了。如果她还不知道,很快会有人告诉她。艾丽丝当然不信。她怎能相信?如果她问他这是不是真的,他该如何回答?

南希站起来。

“你像是被太阳晒着了。”她说。

他点点头。

“哦,我很高兴宣布了此事,”她继续说,“也许我们晚些可以好好庆祝一下?”

“好啊,”吉姆说,“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们何不现在就安排?”

“当然。”

“我会让杰勒德关店门。你也许可以让沙恩做同样的事?午夜如何?你的仓库里一定存着香槟?”

“肯定有。”

她朝门口走去,又转身走到沙发椅旁。那一刻,他以为她又要坐下,但她直视着他,目光平静,无畏。她招手让他过去拥抱她。他慢慢走过去,搂住她。片刻后,他陪她下楼。他们在前门口再次拥抱。他碰到她的手时,摸到了那枚订婚戒指。她笑了。

“待会儿见。”

她离开后,他蓦地明白过来她干了什么。她说话的语气,让他无法拒绝,无法争论。她大可直接质问他艾丽丝的事,但那只会为他打开出路,告诉她他要离开。

电话铃响起,他肯定是艾丽丝。仍有一线可能,她尚未得知。有几秒钟时间,他差点要接电话。但不,他需要当面见她。如果有必要,他甚至会去她母亲家。

片刻后,电话再度响起,他正在浴室里。他站在那里听着电话铃声回荡。

他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心想该怎么办。

十五分钟后,他听到前门的敲门声,便下了楼。他打开门,艾丽丝一声不吭地闪入。在起居室里,她先坐在南希刚坐过的扶手椅上,随即换到了另一张不那么舒适的椅子上。吉姆回到窗前。

“你一直不接电话。”她说。

“我想和你当面谈。”

“那也没有理由不接电话。”

“总之,你来了就好。”

“我来是因为南希·谢里登出现在我家门口,炫耀一枚据她说是你为她买的订婚戒指。”

“她去了你家?何时?”

“当时我不在。你走后,我留在古虚打扫房间。你早就与南希订婚了吗?”

“我能解释这些事。”

“你能解释你是如何与我曾经最好的朋友订了婚?”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事实是我爱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告诉南希那件事了?”

“告诉她什么?”

“你问过我你能否跟我回长岛。”

“我没告诉她任何事。”

“那么,她怎么知道?恰好今天我们在古虚的沙滩上,这不太可能是巧合。”

艾丽丝站起来,看着房间对面的他。

“你没告诉她,”她说,“我没告诉她,那么是谁告诉她的?没有别人知道。除非你告诉其他人了。你告诉其他人了吗?”

“我当然没有。”

“是的,你不是那种会告诉别人的人。你今天见过南希吗?”

“我刚见过她。她来过这儿。”

“戒指是你给她的?”

“不是。”

“今天是她第一天戴它吗?”

“是的。”

“你是从古虚回来后知道此事?”

“是的,沙恩的妻子科莉特告诉我的。”

“今天南希来时提过我的名字吗?”

“没有。”

“但你也同意我的看法,她选择今天戴上戒指,并且特地去我家,这也太巧合了。她不是路过的。她告诉我母亲,她是特地去通知我的。”

“是的,太巧合了。”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有段时间了。”

“为何之前不订婚?”

“她想等到米里亚姆婚礼之后。”

“所以现在是即将宣布消息的时候?所以你才要我做决定。在消息公布之前。”

“是的。”

“最终她猜到了。是这样吗?你一定做了或说了什么,让她察觉了。”

“我确定我没有。”

“总之她猜到了。”

吉姆点点头。

他注意到艾丽丝平静下来。她开始的几个问题还带着一丝怒意,此刻却显得温和而好奇,对南希的行为感到有趣。他明白一个判断错误的回答会让她起身离开。他想,一段长久的沉默也能如此。但他也知道他不该转换话题。

他想让她知道,他在那天上午说的仍然是真的。他想随她去美国。但如果他这么说,她会问他答应过南希什么。那也还有效吗?也还是真的吗?无论他说什么,艾丽丝都能提醒他,他与另一个女人订了婚。

艾丽丝又坐下来。他知道,她可能已经在心底放弃了他们双宿双栖的想法。此刻她正在将那些事拼凑起来。

他相信,如果他想开口,只有一次机会。她仍一言不发,但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开口道。

她抬起眼。

“只有一个?”

“如果你的长岛修车店里的电话在某天早晨,或某一天响起来,是我打来的,我在纽约,或更近的地方,我是来见你的,你会怎么做?”

艾丽丝面露困惑,似乎没听清他的话。但他知道不能重复问题,应该给她时间思考。他注视着她,让沉默停留。她一动不动。

他心想她是否在想别的,还是在考虑怎么回答。

他开始数秒,数到一百,两百。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被古虚正午的太阳晒红了。但艾丽丝的面色没有变化。她苍白依旧。她环视房间,然后看向他。他觉得他的问题仍然悬在空中,但她显然不会回答。

天色开始黯淡下来,她终于起身。他心想此刻在这房间里或楼下的门厅里,他能否拥抱她,也许甚至吻她。然而她离他远远的。他跟着她,但她的样子似乎他不在那儿。

她离开后,他决定下楼到酒吧。他不想独自坐过整个傍晚。他苦笑着想到,如果他出门在镇上走一遭,遇到的人都会恭喜他订了婚,他简直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毫无准备地走进酒吧。由安迪领头,响起一阵恭喜的高呼。在贝勒菲尔德参加比赛的所有球员都来了,坐满了许多桌子。他们站起来,喊着,挥舞着拳头。

“吉米是冠军。”他们喊道。

吉姆看到沙恩时,沙恩抬起手表示他对这一场面无能为力。

杰勒德、拉里、马丁也在朝他涌来的人群中,他们把他举到他们的肩膀上。

“吉米·法雷尔,年度运动员。”安迪高呼。

“奖杯是吉米的。”杰勒德大喊。

吉姆颤巍巍地被举到拉里的肩上,马丁扶住他的腿。

“免费喝酒!酒吧买单!”有人扯着嗓子喊,“吉米订婚了!”

吉姆拼命地搜寻沙恩。当沙恩注意到了他,吉姆示意他管一管,过来救他。沙恩让大家把吉姆放下来。

“别碰他了。”

吉姆在吧台后不知该怎么办。他避着那群把他举起来的人,也避着安迪。有一刻,他几乎想让安迪回家,但他忍住了。沙恩一直待在他身边,什么都没说。

吉姆讨厌沙恩的关心,也担心杰勒德和他的朋友们又在策划什么庆祝,于是决定去仓库里找一瓶香槟。他会把它藏在外套里,然后躲到楼上去。

天擦黑时,他坐在起居室里。八月末总是令他伤怀。他想,今年真奇怪,他一刻都没有为此伤感过!但时候总会到的。十点过了,然后十一点。

他下楼,站在门厅里,没有开灯。他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他想溜到街上,希望不会遇到任何人。然后在暗处慢慢地走向艾丽丝家。他会要求见她,即使时间已晚。他想象着她来到门口,她母亲从后屋或楼上的房间向外喊,问是谁,是谁在深夜前来。吉姆不会进去,他会站在门口,低声重复之前问过艾丽丝的那个问题。但当他试图想象她的回答时,他一个人也看不到。她家的前门开着,但门厅里没有人,只有她母亲的声音在一遍遍重复:“是谁?是谁在深夜前来?”

吉姆站在自家门厅里,想要见到艾丽丝,想要听到她会说的话。他靠着墙合上眼。也许明天他会想出该怎么办。但此刻他会等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他会听着自己的呼吸,准备为半夜前来的南希开门。这是他会做的事。

题图来自电影《第三者》

(转自:小鸟与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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