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丹泛欧交易所CEO:IPO要"故事""股价"都够好

　　新浪财经探秘全球最古老的证券交易所

　　对话荷兰阿姆斯特丹泛欧交易所CEO：经济不景气之时，IPO要求“故事”和“股价”都要足够好

　　文/新浪财经欧洲站站长 郝倩 发自荷兰阿姆斯特丹

　　新浪财经讯 Maurice Van Tilburg办公桌的背后挂着一张他自己的绘画作品：一只象征市场上行并清晰立现的红色的牛，和藏在阴影下若隐若现隐的熊，隐喻市场下行。Maurice Van Tilburg是阿姆斯特丹泛欧交易所CEO，欧洲金融业的资深高管，本人酷爱艺术，哲学，包括老子和孙子兵法。他对艺术中“美丽”和“遗憾”的理解与道教中的阴与阳相贯穿，意寓不同的力量之间相互较量又相互平衡——正如那副画上牛与熊的阴阳相依。

（荷兰阿姆斯特丹泛欧交易所CEO Maurice Van Tilburg在自己的画作对新浪财经详解阴阳，郝倩/图片）

　　“美丽和遗憾的并存，是我们与艺术最近的距离“，Maurice Van Tilburg引用了俄罗斯籍美国文学家纳博科夫的名句来解释他对艺术的理解。痛苦的存在源于我们无法掌控生活中一些太过在意的东西。而苦痛本身则是一个信号，若我们可以顺利走过这个驾驭的过程，就可以迈向另一个更高的层次。”

　　“西方的行为模式通常更为直接和缺少柔韧度，所以在应对一些重要变革时会显得太过理性。但中国的商业文化更多受益于道教，在理性之外，还会找寻各种对抗力量之间的平衡，最终会成为更有效的管理模式。在应对一些棘手的问题时，中国也多是以这种方式来解决。”Maurice Van Tilburg对新浪财经表示。

　　东印度公司和全球最古老的交易所

　　若要探寻欧洲金融业的历史，将荷兰作为起点最合适不过。13世纪以来，荷兰围垦土地，大力发展航运和造船业，到17世纪已经到了商业繁荣的顶点，成为欧洲和世界金融中心。

　　没有荷兰在400多年前一系列的金融创新，之后风生水起的伦敦和华尔街大概会是另一番格局。

　　在Maurice Van Tilburg看来，荷兰因向海洋要陆地而闻名——荷兰全境有1/4的土地低于海平面，中世纪的时候还仅是个“小渔村”。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是一座只有85万人口的城市，却有1500多座桥梁和160多条水道。为了抗击洪水就要建立诸多水路系统和河坝，这样的工程对金融支持有强大需求。很多历史学家相信这是荷兰成为全球债券和股票起源地的重要原因。

　　荷兰人的航海贸易起源于一些个体船只针对黄金，陶瓷，香料和丝绸的国际贸易，因为长途航海耗资巨大，融资需求旺盛，荷兰人在阿姆斯特丹的咖啡厅和码头签合同购买股份。船舶公司的股票买家遍布社会各个阶层，有些“股东”为了买下船舶的股份甚至不惜投入全部身家。他们看着船舶离港，又殷切得期盼船舶回来，每一次的股本分红基本都在行程完成后结清。

　　之后长途船舶贸易越来越风靡，这样的风险对于个人来说变成了不能承受之重。最终于1602年，荷兰政府提议组建单一的以航海贸易为主营业务的荷兰东印度公司（United East India Company，VOC），成为全球第一家公开上市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自己也成了全球第一家现代意义的“有限责任公司”。七年后，荷兰人又创立了全球历史上第一家真正意义的现代商业银行，国际票据清算中心，目的也是协助外汇交易和货币清算，规定全球金属货币折算系数，以及开展国际性的存贷款业务。阿姆斯特丹银行一度成为欧洲经营外汇，黄金和白银的中心。

　　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的诞生，意味着股东既可短线操作，随时变现，也可长期持有股票以获利。之后在此股票基础上产生了诸多股票衍生工具，包括全球最早的期货交易。东印度公司远期合约于1607年开始交易，形成二级市场后成为做市商的雏形。1978年阿姆斯特丹成立了欧洲首家期权交易所，这个期权交易所给之后的Flow Traders，IMC和Optiver这三家欧洲自营交易所输入了很多专业人才。

　　“在过去数百年，荷兰的金融业一直十分发达，而且十分国际化。在18世纪，阿姆斯特丹交易所已经有来自挪威的借贷，美国独立战争也是在阿姆斯特丹拿到的融资，这还不算很多包括铁路在内的基础建设。”Maurice Van Tilburg对新浪财经说。

　　数百年来，即使当欧洲各国因为利益而战事纷争，阿姆斯特丹的证券交易却可不间断，银行甚至可以借贷给荷兰在战争期间的敌国，这就是荷兰政府的证券银行交易自由准则。

　　“即使今天，在阿姆斯特丹金融市场中活跃着大批来自全球的投资人。看一下阿姆斯特丹AEX指数，95%的投资都来自荷兰以外，这些资本来自美国，英国，挪威，中国等等。”Maurice Van Tilburg说。

　　Euronext是一个联邦式架构，好过单兵作战

　　现代的阿姆斯特丹虽然远离了全球金融中心的核心位置，但在自营交易或是高频交易领域依然保持领先位置，只是高频交易本身一直充满争议。

　　“在全球很多地区，金融产品或功能都是由银行来受理的，可是在荷兰，真的是有特别专业的团队在做相应的业务。期货交易让荷兰在很多金融领域影响力也很大，其中最主要的是贸易融资（trade financing），其次为自营交易（propriety trading）和做市商（ Trade making），他们都为市场流动性提供保障。”Maurice Van Tilburg对新浪财经表示。

　　“资本市场一直在变化之中，但是以我的观察，过去市场变化的节奏和现在相比完全不值一提。一个世纪以来，交易市场的定价模式和交易系统的更新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去年该交易所的报价提速到30到50微秒，高速运营的交易系统也是让报价更加及时和可靠。券商和买家都要适应这种高速运行的交易体系。”

　　Maurice Van Tilburg所提到的另一个例子是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在1995年左右从场内交易转向电子交易。这一转型是从1988年就开始推进，到2002年完成，在Maurice Van Tilburg看来，这是一个很大的“文化”转型，让券商和买家的行为方式和角色都发生了变化。“以往交易员都站在一起，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反应，而电子交易却让大家都面对一个屏幕，无法揣摩彼此的想法。此时你会发现，很明显有些人会比其他人更容易接受这一变化，有些人甚至因为心理上不愿意去接受这一变化而主动退出。”

　　当然，这其中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自动交易削减了交易员的牟利空间。

（资料图片：上图为1995年刚才用电子交易平台时的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市场交易大厅，下图为1998年，因为自动化让股票交易需要的空间越来越少，股票交易搬出旧址，期权交易所进入此场地）

　　“股票交易需要的人越来越少，证券交易大厅也越来越空荡和寂静。可技术革新大大提升了交易效率，最终大家还是都’被迫’接受现实。更重要的是，股票交易自动化让阿姆斯特丹证交所的全球扩张成为可能。”

　　2000年9月22日，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与布鲁塞尔证券交易所和巴黎证券交易所合并成立了泛欧洲证券交易所（Euronext）。

　　“今天我们看到很多革新，例如新的募资方式的层出不穷，以及大家相互沟通方式的转变。通常而言银行是连接投资人和公司的桥梁，但我们也在帮助客户连接投资人，让他们在没有银行涉足的情况下也可以与相应的投资人建立联系。”

　　“Euronext是一个很简单的架构，每一个证券交易所都有发言权。这是一个联邦式架构，每个国家的交易所都在董事会有代表，让所有的资源都能最有效发挥作用，这给我们带来了规模优势和效率。假如我们单兵作战，我们可能得到不到这样强大的技术支持。很多投资人认为如果可以通过一个交易所可将委托账本同时关联到比利时，法国，葡萄牙，英国和爱尔兰的交易所，对他们十分便利。”

　　经济不景气之时，IPO要求“故事”和“股价”都足够好

　　“现在来自各个领域的挑战都十分明显。对于我们来说，董事会所扮演的角色就是要预见政治，经济领域的挑战，甚至是监管领域将会出现的变化。同时，现在市场也越来越分化。假如十年前你问我，我会说我们将会融合为全球统一市场，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种情形。很多本地市场凸显重要，本地政府也越来越倾向于保护主义。所以我们觉得Euronext和当地市场联系紧密非常重要。对于一个公司框架而言，你必须要在每一个重要的地点都有团队，这样才能更好的理解每个地区的真实情况，做个预期和应对。”Maurice Van Tilburg对新浪财经表示。

　　“首先，从交易所的角度来看，市场在对股票进行估值时会将长期的不确定性考虑在内。例如，在IPO时，投资人会对高估值比较勉强，因为长期他们看到的是不确定性和波动性。”

（图：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入口，郝倩/图片）

　　“长期来看，国际贸易正在经历一些波折，但市场上的资本还十分充裕，投资的其他选项却并不多。眼下我们看到投资人并没有撤离资金，因为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我的工作并不是预见风险，而是要保证在任何情形之下股票交易都可以顺利进行，IPO顺畅进行。即使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IPO同样可以顺利进行，只要’故事’和’股价’都足够好，市场上有资金，同时投资人相信这个公司的管理层。但这些都要依靠看长期的眼光。”

　　“好的IPO还会继续，我们也瞄准国际性公司，让他们吸引资金，获得持续增长。”

　　“不少中国公司对于阿姆斯特丹的运营机制十分了解，对于那些有全球扩张野心，或者想在欧洲展开业务的中国公司，欧洲这个国际性的枢纽上市是很好的选择。这里的资金流动性很好，也有专业水准的特殊领域的投资人。荷兰的英文环境和透明的监管系统也会让公司受益。如果在欧洲或者美国的主要市场上市，就会增加市场信心，有利于品牌塑造，和在当地吸引更多的国际性人才。”

　　“现在中国企业在荷兰投资的也有很多，只是这些投资并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我们要知晓彼此的系统和操作方式，这对促进合作十分重要。我们看到ICBC，中国银行，他们给公司提供服务。”

　　欧洲科技公司发展速度若要赶上中国需要推力

　　在Maurice Van Tilburg看来，荷兰现在在芯片制造领域有阿斯麦（ASML），医疗科技公司有飞利浦。此外荷兰还有很多生物科技公司。

　　这些年荷兰吸引到一些大规模的IPO，尤其是在金融科技领域。去年欧洲最大的金融科技独角兽，荷兰金融科技公司 Adyen在阿姆斯特丹上市，发行当天市值总计71亿欧元。今年南非最大的金融科技公司，也是非洲最大的公司Naspers也将在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上市。这家公司的市值本身就占约翰内斯堡股票交易所25%的比重。

　　Naspers本身也是腾讯的大股东，2001年就以3200万美元获得腾讯46.4%的股份，至今仍持股31%，市价超过1300亿美元。早期对腾讯的投资助力了这些年Naspers资产的迅速膨胀。此次Naspers的计划是将电子商务的部分股份在阿姆斯特丹上市。这其中将包括他们所持有的31%的腾讯股份和在其他地区的投资，例如俄罗斯互联网巨头Mail.Ru，德国在线外卖Delivery Hero，和印度的电子商务初创公司Swiggy。

　　自2014年以来，近100家科技公司在欧洲证券交易所上市。目前欧洲证券交易所有350家上市科技公司，总市值700多亿欧元。

　　“如果看一下我们这些年的表现，金融科技是一个很大的优势，从Adyen之后，我们也接受到很多其他金融科技公司的问询，很多大的科技公司展现出了它们的兴趣。”Maurice Van Tilburg对新浪财经分析说。

　　总体来说，欧洲很多科技企业很早就要出手卖出公司，都是因为找不到投资，所以很难实现增长。泛欧交易所在2015年推出“TechShare项目”，帮助科技板块的创业者熟悉资本市场。这个项目本身也是一个社交网络和企业加速器，将优质的科技公司和市场专业人士进行对接。这个项目涵盖所有欧洲国家，包括法国，西班牙和德国。我们和很多机构合作，对一些想扩大规模的科技公司进行培训，很多欧洲著名的商学院都参与了这一项目，与科技企业扩容相关的MBA培训课程，与科技大公司交换经验，涉及公司治理，融资，与股东沟通等主题。

　　因为参与者数量极速增加，我们必须要扩大此项目的规模。很多已经在Euronext 网络里的上市公司都很乐意帮忙。这也是为了开拓市场，让这些科技公司可以拥有正确的组织架构，获取足够的增长燃料，这也是我们的责任。假如这些公司可以发展的好，他们就可以进入欧洲的资本市场。对于实体经济，我们一直抱有支持的态度。

　　“如果你想欧洲的科技发展追赶上美国或者中国的速度，我们需要推一把。如果我们连推助力也做不到，就更难做好。”Maurice Van Tilburg对新浪财经坦言。

　　因为荷兰有很多金融科技公司上市，现在已经引来了更多的金融科技公司。很多科技公司选择在法国上市，例如一些意大利的纯科技公司。荷兰和比利时则吸引了很多金融科技和生物科技公司上市。所以即使在欧洲大陆，每个国家在资本市场的优势也不一样。

　　Maurice Van Tilburg建议说：对于公司来说，选择在哪儿上市也要取决于下一步的计划，要清楚需要寻求怎样的投资人。这样投资人就可以理解他们的商业模式。公司也需要保证你能吸引到足够的兴趣，并得到相应的知识储备。例如，假如你到一个国家上市，可这里既不了解你，也不了解你国家的商业模式，那么风险就是即使你吸引到了第一轮融资，在第二轮的融资中也会受到牵制。那第三轮，第四轮只会更困难。

　　“所以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帮助公司发展长远眼光，制定长期的融资策略，所以他们可以保持独立，不需要卖掉部分的股份给私募基金来换取融资。科技公司必须要明白哪些投资人是他们所需要的，而且这些投资人也要理解他们公司的商业模式，并有相应的人脉资源。在科技行业，生态系统很重要。”Maurice Van Tilburg坦言。

　　欧洲监管市场可能更多转向规则导向

　　“首先，我们不希望看到英国离开欧盟。英国和荷兰都是贸易国家和开放型经济体，对于公平公正和公开有共通文化认知。在这两个国家，投资都会受到有效的监管，也会受到保护。其次，如果英国持续他们的选择，最终我们也会因此受益。有些公司因为英国脱欧而转移到了欧洲大陆，例如有些公司原本计划在伦敦上市，现在就在阿姆斯特丹上市了。

　　以英国脱欧为例，很多贸易公司来到荷兰。芝加哥期权交易所和伦敦证交所（LSE）旗下的Turquoise都将在2019年底前将旗下欧盟股票交易场所从伦敦迁往阿姆斯特丹。

　　这并不是因为这边监管机构门槛比较低，而是监管者理解他们的商业模式。其实很多机构都是完全可以认同“监管”的概念的，只是这些监管需要有意义。荷兰金融市场管理局（AFM）在推进贸易上有很多的专业知识积累，也开发了很多系统对市场进行有效监管，保障公平公正，让所有规程都有可预知性，这非常重要。

　　“我们把自己看成一个枢纽，将本地市场和全球市场进行连接，让很多科技转型不会扰乱公司的正常运营。以英国脱欧为例，我们也和公司合作，让他们对公司实体和资金流都进行一些修正，以保证股票市场的正常交易。”

　　“从英国脱欧的情形来看，我们觉得欧洲的监管系统可能会走向更多规则导向（rule-based），荷兰是原则导向（principle-based），好处就是即使社会情形发生变化，也可以找原则更改条款。可是如果是规则导向，情形就会复杂很多。”Maurice Van Tilburg坦言。

　　“现在来自社会，环境，政治，以及科技等各方面的压力太大，我们必须要时刻保持警醒。”Maurice Van Tilburg说。